他年相遇

第2章 章節

至少認識他的人都肯定會知道他是個小天才。可惜姜維不熟悉洛陽的人和事，使勁想了想，也不知道到底他是誰家的公子。

孩子的确是很有教養，吃飯的時候不多說話，安靜得很。直到吃完了，他放下筷子，才沖着姜維笑了笑。

“我吃的很好，多謝。”

“吃飽了總該回家了？”

“我……我能再多呆一會嗎？回去也要挨罰……”孩子怯怯道。

姜維苦笑，“你到底做了什麽錯事？”

“我……我娘嫌我不用功讀書。”

姜維看了看孩子的書囊，心想這麽小的孩子讀什麽書，家裏親戚那幫熊孩子，就算要讀書，也都等到七八歲才開蒙，還不見得能認識幾個字。這孩子這麽小就開始讀書，還要嫌他不用功，真是太喪盡天良了。

“你在讀什麽？”

“孝經。娘最近讓我開始讀論語，我覺得好難，她很不高興，有時候還會責罰我。今天我的功課又沒完成……”

“于是你索性就跑出來了？”姜維心想，他雖然年紀小，但是膽子還挺大。

當然如果他能提前預知這家夥最後折騰出來多大的事的話，大概也就不覺得他小時候偷跑出來算什麽大不了的了。所謂三歲看老，此言不假。

孩子眼圈紅了，低着頭不說話。

“你這麽聰明，讀論語也不是難事。”姜維趕緊安慰道。

“爹還讓我練習書法，結果我整天都在家裏，小夥伴都不找我玩了……反正娘也不讓我貪玩。”說着他居然抽噎起來。

“哎，他們何必如此……”姜維趕緊起身替他擦眼淚，他抓着姜維的衣襟不撒手。

“爹還好，娘總是教訓說我必須要努力，不然沒有出路。”

“要努力也不用這麽拼命。”姜維聽到這，對這孩子心生同情起來，又想到自己反正也是出來閑逛，多帶一個孩子也沒什麽，何況他還這麽懂事。于是他說，“今天就當做是你的假期吧。反正我下午也沒什麽事，不如帶你到處走走散散心？不過這之後你可得回去了，行嗎？”

“好呀。”孩子破涕為笑。

姜維笑了，“你呀……剛剛那兩個人要帶你走，你都沒跟他們走，怎麽我說去哪兒你都聽。”

“我說過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現在的壞人是不會叫你看出來的。要是我跟他們串通好了故意演戲騙你怎麽辦？”姜維逗他。

孩子用肉乎乎的小手撚着自己的辮梢，想了一會，輕聲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演戲騙我。要是剛才的話，我還有點懷疑，但是現在我很确定，你不是壞人。”

“你還小……”剛開了個頭，那孩子就盯着他，鼓起嘴來，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姜維笑得合不攏嘴，“哎好了我不說了，你個鬼精靈。”

那個時候，他便對他有着毫無保留的信任。

結了賬離開飯館，姜維帶着孩子逛街市，給他買了幾個小玩意。孩子很喜歡，抓在手裏玩個不停。很快孩子對他的稱呼從“先生”改成了“大哥哥”，親昵得很。

“我倒是希望有你這麽聰明的弟弟。”他對孩子說。

“你沒有弟弟嗎？”

“沒有。”姜維搖搖頭，“你呢？”

“我有一個哥哥。不過……”他垂下頭，“他不喜歡我。”

姜維揉了揉他的頭發，笑着寬慰了他幾句。想來也不難理解，大戶人家的事情，有很多說不清楚的，也許就是嫡出庶出之間的那些糾葛，雖然他沒有親身體會，但也聽說不少。

“你對我真好，真希望你是我哥哥。”

“我也希望你是我弟弟。怎麽，要跟我結拜當兄弟嗎？”姜維笑道，“當然啦，現在你還小，只好等你長大點再說。”

“年紀小就不能結拜了嗎？”

看着小家夥眼睛亮閃閃的，一臉認真的樣子，姜維樂不可支，捏了捏他的小臉，軟乎乎的，手感好極了。

“呀……”忽然孩子輕輕叫了一聲，往姜維背後一指，“那個人我認識，他也認識我，大哥哥快帶我走另一邊。”

姜維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個穿着華貴的人，跟着兩個侍從迎面而來，這人正是之前他辦事的時候遇到過的一位官員，品級還不低。

他認識這位大人？姜維狐疑，不過既然那人還沒走近，他索性一把抱起小家夥，一溜煙鑽到了另一條街裏。

“謝謝。要是被他看到，肯定要回去對父親說了。”

“你認識他？”

“嗯，他拜訪過我家幾次。”

“你父親到底是誰？”

“不告訴你！”孩子做了個鬼臉。

“你總得告訴我的。再說我都答應你玩夠了再回去的，不會因為你說了我就變卦。”

“不要。”孩子固執得很，“大人們都可會哄人，我才不上當。”

“啧啧，我還以為你已經相信我了呢。”

“我相信你不是壞人，但是你要早早送我回去我可不答應。”

“說吧，接下來去哪。”

帶着孩子逛了多半個下午，一直走到郊外，在一池荷花邊閑逛，孩子困了，趴在他肩頭小憩。他也不叫醒他，自己坐下來，一邊撫慰懷中的小家夥，一邊賞荷花。夏末荷花正好，大朵的白色和緋色，被綠葉襯着，格外光線。偶有蜻蜓飛過，姜維随便一伸手就抓了一只，想留着等會給孩子玩。

忽然孩子在他懷裏掙紮了一下，他以為他醒了，結果發現眼睛還閉着，只是喉嚨裏哽咽起來。

“爹……嗚嗚……”

做噩夢了？姜維推了推他的肩頭，孩子沒醒，卻真的哭了起來。

“我、我聽話……不要……”

不知道夢到了什麽，但是想來不是舒心的事情。他并不見得是偷懶，只是年紀畢竟太小，還不可能和大人一樣自律——有些事情即使大人都不一定做得到。因為生于豪門大戶，所以小小年紀就被逼着懂事，而将來的路，只會更加艱苦。不知道他還會被逼到何種境地。

想到這裏，姜維心生出一股憐惜。

“醒醒，你做噩夢了。”

伸手去推的瞬間，蜻蜓飛走了。

姜維擦了擦孩子哭花的眼睛，拍了拍他的頭，把弄亂的發辮理了理。

“唔……對不起……”

“幹嘛道歉。”姜維擦了擦他的臉，“夢到了什麽啊，居然哭了？”

“我……”

看起來是不好意思說，多半是夢到被罰之類的事情，姜維就沒多問下去。

“沒事的，來，你看着片荷塘如何？”

看着孩子追着蜻蜓蝴蝶撒歡地跑，姜維笑着跟在後面。還真希望有這麽個弟弟啊……說起來如果真的把他拐跑不知道會怎麽樣。反正天水天高皇帝遠的，也沒人找得到。

被自己這個念頭吓了一跳的姜維偷偷一咧嘴。要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就罷了，這樣的孩子，自己敢把他帶出來玩，就已經夠大膽了，等一會得趕緊送回去……雖然心裏頗有點舍不得。

滾了一身的塵土草屑，孩子終于跑累了，往草地上一躺，看着天。

“真好……像做夢一樣。”

“平時都沒機會這麽玩吧？”

“嗯。”孩子說着輕輕嘆了口氣，“以後回去得用功了。”

“怎麽突然想通了？”

“要不還能如何？天天逃出來？”

要不還能如何？是啊，人被逼到走投無路的話，都能幹點什麽？逃？反抗？還是逆來順受？

姜維也想不出來答案。

後來的經歷逼迫他作出了選擇，然而多年之後的他再次做出選擇的時候，又覺得是另一番心情。

當然，這都是後話。

此時懷裏圈着這一團小肉球躺在荷塘邊，姜維只是感到無比的安心。

“太陽都開始西斜了，你總該回去了吧？”終于，姜維不得不這樣說。

孩子看了看西邊的太陽，垂下小腦袋來，很不情願的樣子。

“大哥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我家在天水。”

“很遠嗎？”

“嗯，很遠。”

孩子眼圈又紅了，“這麽說，我還能見到你嗎？”

姜維沉默了，手指揉進那軟軟的小卷毛裏面，久久不說話。

不過孩子沒哭，想了想，歪着頭看他，“你也是做官的人嗎？”

“是的，不過不是什麽大官。”

“你以後肯定會當大官的。”孩子無比認真地說道。

“借你吉言。”

“到時候你就可以進京了吧？”

“是啊，應該是可以的。”

“那我就能見到你了。”

姜維笑了。

“那是自然。”

“那好，你帶我回去吧。”

回到洛陽城內，他根據小家夥指點的方向走，很快就來到一處豪門大院附近。

“別往前走了，不然他們看到你帶着我，又該盤問。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這是……鐘太傅府邸？”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