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原來你還活着!
第101章原來你還活着!
料峭春風刮過, 院外一株光禿禿的枝桠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兒。
浴桶裏霧氣氤氲,隔着一扇錦繡雲海畫屏,雲黛看着染血的裏衣和繃帶, 眼圈不禁紅了又紅,強忍着情緒,命人拿了傷藥來。
等謝伯缙沐浴出來, 就見小姑娘捧着藥膏堵在跟前,一錯不錯的盯着他的胸前, 視線仿佛穿透單薄的牙色裏衣。
“大哥哥, 我替你上藥。”
短暫沉默後, 謝伯缙沒有拒絕。
不過很快他就後悔沒有拒絕——
看着邊上藥邊止不住掉金豆子的雲黛, 謝伯缙揩去她的淚, 哄孩子般寬慰道,“小傷而已, 并無大礙,何必哭成這樣。”
雲黛小心翼翼的往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上塗藥, 嬌柔的嗓音透着哭腔,“傷口都要潰爛了, 哪裏是小傷了?是不是很疼, 我若是手重了,你記得跟我說。”
“不疼。”
“怎麽會不疼?我看着都疼, 這樣深的一道箭傷,還好這會子天冷, 若是夏日裏都要發膿發臭了……”
“戰場上受傷是家常便飯。”謝伯缙望着她溫婉嬌柔的側臉,嗓音溫和,“總歸是不負妹妹叮囑,平安歸來了。”
雲黛吸了吸鼻子, 沒出聲,低頭替他包紮傷口。
肩上在左肩處,纏繃帶時,她将他身上其他的傷口也都看得清楚,新傷疊舊傷,化作深淺不一的疤痕。
纖細的手指輕撫過那些傷疤,她從背後抱住他,臉頰貼着他寬厚的背,有淚水濡濕的淡淡涼意。
感受到背後之人的細細啜泣,謝伯缙側過頭,語氣無奈,“怎麽又哭了。”
“就是忍不住。”她甕聲甕氣道,“大哥哥,我不想你打仗,不想你當将軍了……”
他這樣的身份地位,完全可像謝仲宣和謝叔南那樣,過着平安無憂、養尊處優的日子,哪須在戰場上拼死拼活,傷痕累累。
“妹妹又說傻話了。”謝伯缙将人拉到身旁,耐心與她道,“若有戰事,總是要有人往前沖的。若人人都貪生怕死,顧惜性命,國将不國,百姓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雲黛自然知道這些道理,可此時此刻看着他的傷,心口就止不住酸澀。
見她低着頭不說話,謝伯缙眸光愈發柔和,将人攏在懷中,親了親她的發,“我反倒慶幸我是個将軍,若我是一介書生,拿不起劍握不住槍,豈不是眼睜睜見着你嫁去突厥,連搶人都做不到?”
雲黛順從地靠在他的懷裏,黑羽般的眼睫垂下,輕輕嗯了聲。
“現下打了勝戰歸來,是喜事,你該高興,別再掉眼淚了。”
男人的吻漸漸由發絲往下,細細密密的落在她耳邊,他低啞的嗓音透着壓抑的情緒,“妹妹若真的心疼我,不若做做好事……”
溫熱的氣息讓雲黛下意識躲了躲,擡頭對上那雙漆黑銳利的眸子時,她愣了愣。
這眼神她太熟悉了,小臉不禁由白轉紅,“不…不行!”
“為何不行?”
粗粝的手掌摩挲着她細嫩的腮,他的唇流連在她秾麗的眉眼間,“看來妹妹方才的心疼,都是假的。”
“這怎麽能一樣!”
“怎麽不一樣?”
“你、你還受着傷,要好好休養,不能劇烈動作……”她越說臉頰越燙,腦子也控制不住冒出些劇烈的羞恥畫面來,倉皇的就要逃跑,卻被男人勾住腰拉了回來。
她還想掙脫,就聽謝伯缙悶哼一聲,登時吓得她一動不敢動了,滿臉緊張的扭頭問,“我碰到你傷口了麽?”
他沉沉嗯了聲。
在她自責懊悔時,他攫起她的下巴,低頭吻住她的唇。
這個深吻很長很長,仿佛将這段時日的思念挂懷都融于其中。
良久,他才松開她。
雲黛靠在他懷中,如擱淺的魚般快要喘不過氣來。
“傻妹妹,都親過這些回,怎麽還不知道換氣吐息。”
手掌扶住她軟的不像話的腰,他将人摟抱在身前坐着,望着她略微迷離的烏眸,喉結輕滾,“我很想你,白日想,夜裏更想……”
灼熱直白的情話叫雲黛身子止不住輕顫,經歷過情欲,再面對這份刻意的撩撥,總是有些與先前不同的反應。
“大哥哥。”她無措的喚着他,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貝齒在唇瓣咬出一道淺淺的印子,“我不會。”
“不怕,我教你。”他眸色深暗,提起她的腰。
他是位很好的老師,當初教她騎馬時,就很是耐心。現下教她這事,他也極力克制着,耐心十足的教着她哄着她,諄諄善誘,像是位寬厚友善的兄長,又像一點點放下鈎子引着獵物跳進陷阱的獵手。
他眯起狹長的黑眸,望着那酡紅嬌顏,嬌媚如含苞欲放的芍藥花,滿足的長長喟嘆一聲,“妹妹做得很好。”
不一會兒雲黛就累了,淚汪汪的不想再動。
“怎麽就這樣嬌氣。”他撩開她額上濡濕的發,“我身上還有傷,妹妹忍心讓我受累?”
“你…可惡!”
雲黛水眸泛着盈盈淚光,兩只手撐着他的胸膛控訴着,“我說了不要的,是你偏要的……那我現在不要了!”
說着她就要起來。
見她耍小孩子脾氣,謝伯缙失笑,旋即按着她的腰往下坐,咬牙哄道,“是我不好,叫妹妹受累了。”
也不等她反應,他托着她,将她餘下的話都颠成破碎的音節。
眼見暮色四合,月上柳梢頭,屋門還緊閉着,紗君不禁撓頭,上個藥怎麽上的這樣久,還要不要用晚膳了?
直至夜深半夜,屋內才叫送膳和熱水。
雲黛累得很,沒什麽胃口,随意吃了半碗湯,便被抱去沐浴洗漱。
若不是她親眼見到他的傷口,她甚至都懷疑他是不是裝出來的,不然都受了傷,怎麽還有精力折騰她。
萬籁俱寂時雲黛依偎在他懷中,閉着眼睛懶聲道,“大哥哥打了勝仗凱旋,今晚不是該有慶功宴的麽?”
“嗯,有的。”
“那哥哥怎麽不去?”
“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啊?”雲黛疑惑,這有什麽真的假的。
“假的是,我得罪了隋公,無顏與他同席飲宴,也免得敗壞他的興致。”
線條分明的下颌抵着她的額,謝伯缙磁沉的嗓音傳入她的耳中,“真話是,我想早些回來見你。”
黑暗中,雲黛臉頰染上淡淡菡萏色,身子往他懷中鑽了鑽,靜了片刻,她又問起戰場上的情況。
謝伯缙言簡意赅,“突厥軍暫時退出烏孫,但憑着我對突厥汗王的了解,他定不肯這般善罷甘休。”
雲黛驚愕,“那怎麽辦?”
“繼續打。反攻回去,打到他們心服口服,徹底認輸為止。”
說到這,他饒有興味道,“此次活捉了他們一員大将,是阿克烈親自新提拔的奴隸将軍,戴着面具裝神弄鬼的。先前軍中傳言紛紛,說他不是容貌奇醜,就是男生女相陰柔妩媚,這回将他面具一摘,卻是個雜胡。”
雲黛對這什麽突厥将軍并不感興趣,她更想知道這戰火何時才能平息。
謝伯缙寬慰她,“最晚立夏之前,若能從這些俘虜嘴裏獲取些有用的訊息,還能更快。”
雲黛默默在心裏算了算,現下二月底,立夏……的确也不遠了。
大軍歸來,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翌日一早,謝伯缙照例往都護府去。
雲黛醒後惦記着他的傷口,去廚房熬了補血益氣的湯,親自給他送了過去。
她原想着到門口,托兵差送進去的,趕巧在都護府門口遇上許靈甫,一見到她,無比熱情的主動給她帶路,還苦口婆心教導她,“這親自熬的湯呢,就該親手收到謝大哥面前,這才更體現你的心意。若是假手于他人,這份心意就顯得大打折扣了。我從前就常跟我妹說,對男人嘛,有三分愛,就得裝出十分的來,出了三分力,也要表現出十分來……咳,當然了,你和謝大哥情投意合,真心換真心,不必學這些糊弄人的招數。”
雲黛跟在他身後,心說這就是尋常親兄妹之間的日常交流麽?謝家三位兄長從小到大可從不會與她說這個。
面上是一副受用的表情,輕輕颔首,“是,許五哥說得極是。”
說話間,倆人已然走到松柏森森的衙前。
左右守衛見到來人,上前阻攔。
許靈甫指着雲黛解釋,“這是謝将軍的妹妹,來給謝将軍送吃食的,你們快進去通報一聲。”
都護府的守衛都認識許靈甫,再看那姿容絕色的妙齡女子,愈發不敢怠慢,“将軍正在提審戰俘,還請兩位稍等,屬下這就去通禀。”
既是在忙,雲黛很是配合的退到一旁,客氣道,“有勞了。”
守衛忙轉身進屋,不多時,便走了出來,“将軍請兩位進去。”
許靈甫擺擺手,“我就不進去了,沈家妹妹你去吧。”
雲黛與他道謝,提着食盒拾級而上。
行至廊下,就見門內走出三人,一左一右兩位兵将押着個戴着枷鎖血污斑斑的高大男人。
這就是突厥的戰俘?
擦肩而過時,雲黛好奇地投去一眼。
視線觸及那個年輕男人的面容,她的神色陡然一僵,手中的食盒險些滑落。
“等等——”她顫着嗓音喚了句。
彎腰将食盒放在地上,她快步走到那戰俘跟前。
負責押送的兩位兵将皺眉道,“姑娘,您這是?”
雲黛充耳不聞,只一錯不錯的盯着那戰俘的面容細細看了一遍。
少傾,她似是想起什麽,一把伸手抓住那戰俘的左掌。
當看到左掌虎口處那道月牙似的疤痕,晶瑩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周圍之人見到她陡然落淚的模樣,皆大驚失色,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
雲黛仰着臉,又哭又笑地望着跟前之人,“哥哥,原來你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