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仿佛絲線在心尖勾勾纏纏……
秋風習習, 天高雲淡,右相府邸宴罷,謝伯缙徑直坐上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告辭。
午宴時右相拿出了一壇珍藏好酒, 說是柯陵國釀的棕榈葉酒,後勁不小,他飲了三大杯, 這會兒頭腦還有些昏脹。
單手支着馬車窗牖,謝伯缙長眸微阖, 邊散着酒氣, 邊思考着宴上幾位大人談話的內容。
麗妃母子雖得聖寵, 五皇子更是有意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無奈母族魏家是扶不上牆的阿鬥, 不出人才就罷了,還盡是些好吃懶做的渣滓, 這三年來幹出的那些污糟事幾乎承包了禦史臺官員們的大半業績。
外戚之禍,史書不乏前車之鑒。陛下便是再寵愛麗妃, 但有魏家這樣的外戚在,立五皇子為儲君之事也得慎重考慮。
許氏雖頹靡了三年, 但照目前的情況來看, 并不是沒有枯木逢春的可能——真實情況甚至比他設想中的還強一些。
倏然,馬車停了下來。
“出了何事?”思路被打斷, 謝伯缙的語氣不算好。
外頭響起譚信的回禀,“世子爺, 屬下看到二爺他們了。”
謝伯缙眉心微動,手指略略掀開翠濤色暗紋車簾,黑眸朝外逡巡,最後落在路邊一個泥人攤子前。
只見兩個弟弟正站在攤前, 謝仲宣正板着臉教訓着謝叔南,謝叔南則耷拉着腦袋宛若霜打過的茄子。
二弟教訓三弟倒是見怪不怪,只是……雲黛呢?
謝伯缙左右看去,才見到不遠處靜靜停着的馬車,琥珀就站在車壁邊上,似乎朝車廂裏說着什麽。
“我過去看看。”
謝伯缙按了按眉心,下車朝着那泥人攤走去,兩個弟弟的對話聲也隐隐傳來——
“……是不是覺着來了長安,沒了父親母親管束,你就飄了……你等會就去給她賠禮道歉,要是哄不好,你今晚就別睡了,到門口站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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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二哥你別罵了。”
“二郎,三郎——”
這冷不丁響起的聲音把謝仲宣和謝叔南都吓了一跳,扭頭一看見是長兄,更覺驚悚。
謝仲宣:“大哥。”
謝叔南:“大大大大大大哥……!”
謝伯缙不鹹不淡的乜了他一眼,厲聲道,“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話。”
“呃,是,是。你不是在右相府上做客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謝叔南滿臉寫着心虛,今兒個出門就該看看黃歷,這麽大個長安城,怎麽買個泥人還能碰到大哥!也忒倒黴!
謝伯缙也不去看謝叔南,而是開門見山問謝仲宣,“他又犯了什麽錯?”
謝仲宣看了謝叔南一眼,見弟弟一副可憐求饒的表情,沉吟片刻,低聲道,“也不算太大的錯,就是……言語冒犯,把雲妹妹吓哭了。”
三郎把雲黛吓哭了?
謝伯缙眉頭陡然皺起,他以為只有他能把她吓哭,她平日裏和三郎不是有說有笑親如手足?
“他都說了些什麽?”謝伯缙問道。
謝仲宣博聞強識,将謝叔南在馬車裏說的那些話複述了一遍。
眼見大哥的臉色沉了下來,強烈的求生欲讓謝叔南趕緊找補,“大哥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那樣說妹妹。但這事真的不能怪我,你是沒看到那崔夫人的熱乎勁兒,真的,兩只眼珠子都黏在雲黛身上了,還有那崔儀……他雖然沒崔夫人那般熱忱,但我看得出來他對妹妹也有意接近……二哥,你說句話啊,是不是這樣!”
謝仲宣輕咳了一聲,點頭,“是,崔夫人待雲妹妹的确很看重。”
謝伯缙心頭驀得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不悅,這不悅讓他有一霎的困惑,旋即又被理智給壓制住。
“或許是看在祖母的面上,崔家長輩才熱情相待。”他板着臉看向謝叔南,“三郎,此事你錯了兩處,其一背後妄議長輩,其二欺負幼妹。便是崔家真看中雲黛,欲與我們家結秦晉之好,成與不成自有長輩們決斷,輪不到你來置喙。”
“不!不行!我不答應!”
謝叔南急急囔道,在對上兩位兄長別有深意的目光後,他一張臉迅速滾燙起來,紅得要滴血般,梗着脖子幹巴巴解釋道,“母親說過,她想雲黛留在隴西,不要嫁得太遠,母親肯定不會答應的。”
是了,他是在母親面前過了明路的,母親是支持自己的!
謝伯缙和謝仲宣各懷心思,陷入沉默。
見這三位神仙公子面色各異的安靜,那泥人攤主小心地舉起手中的泥人,賠笑道,“郎君們,泥人捏好了。”
捏得是個婀娜仙女,衣袂飄飄,眉眼如畫,栩栩如生。
謝叔南趕緊接過那泥人,拿出碎銀付了錢,“我先去跟她賠罪了。”
謝伯缙沉吟片刻,道,“我過去看看。”
三兄弟一道往那馬車而去,琥珀見着世子爺也在,詫異之餘不忘提醒雲黛。
雲黛一聽遇上謝伯缙了,心頭無端一慌,連忙拿出帕子擦眼淚。
等車簾大剌剌掀開,她擠出一抹笑跟他打招呼,“大哥哥。”
謝伯缙看着她紅着眼睛強顏歡笑的模樣,眸色微沉,低低的應了一聲,又扭頭清冷的睇了謝叔南一眼。
謝叔南,“……”背後涼飕飕的。
“三郎給你買了泥人賠罪,他向來是個口沒遮攔的性子。”謝伯缙沉聲道,“你若是覺着不解氣,回去我罰他紮馬步。”
“不用不用。”雲黛搖頭道,“大哥哥別罰他,只是小事而已,我已經不生他的氣了。”
“雲妹妹,開始是我對不住。”謝叔南見雲黛這時還幫他說好話,愈發覺着自己混賬,明明是對崔家不滿,怎好遷怒妹妹。他将泥人遞給雲黛,“你拿着,送你的。”
雲黛接過那泥人,朝謝叔南颔首,“謝謝三哥哥。”
微微一笑,雲銷雨霁,彩徹區明。
見倆人和好,謝伯缙卻并無長兄見到弟弟妹妹和好的放松感,反而有一種異樣的無法理解的情緒籠在心頭,胸口悒壘沉沉。
“二郎,三郎,你們坐我的車回府。”他冷不丁道。
謝仲宣和謝叔南兩人愣了愣,但見大哥臉色肅穆,也不敢辯駁,乖覺地朝着另一輛馬車走去。
謝伯缙本要轉身離開,忽的想起什麽,又折返掀起車簾,對車內拿着泥人的小姑娘解釋了一句,“我與他們有要事商讨。”
“哦哦,好的。”雲黛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心頭驚異。
雖然她不知大哥哥為何要突然解釋一句,但不是要教訓兩位哥哥就好。
驟然少了兩人,馬車空了許多,雲黛将琥珀叫上車作伴。
“世子爺可真有威勢,他一過來,二爺三爺一下子就乖得跟小貓似的。”琥珀笑道。
“別說二哥哥和三哥哥了,我們見着大哥哥不一樣吓得像小貓?”雲黛把玩着手中的泥人,“這個泥人捏得真好,你說擺在梳妝臺旁邊怎麽樣?”
琥珀自是說好,待馬車緩緩前行了一陣,她壓低聲音道,“姑娘,奴婢看那崔夫人待您的熱乎勁兒的确不一般,三爺說的話不無道理,沒準她真是瞧上你了?奴婢看那位崔郎君儀表堂堂,斯文有禮,您覺得如何?”
雲黛把玩泥人的動作停了停,低垂眼睫,靜了好半晌才道,“婚姻之事,我做不得主,全憑夫人的意思。”
“雖說要聽夫人的意思,但也要看姑娘您自個兒的心意。姑娘覺着這崔家如何?”琥珀道,“反正這會兒也沒外人,姑娘與奴婢說說也不打緊。”
雲黛從沒将琥珀當外人,思索一番,輕聲道,“崔家是名門世家,崔寺卿又是朝廷重臣,崔儀表兄樣貌和學識皆不凡,仕途前程一片光明,是位很出衆的郎君。”
“就是年紀有些大了。”琥珀接話道,眼珠滴溜溜轉了圈,“不過崔家人口簡單,且崔夫人這般喜歡姑娘,日後若是真能促成好事,姑娘也不用擔心遇上刻薄的婆母。”
一說到刻薄的婆母,琥珀噼裏啪啦舉出一堆的例子,大都是婆母怎麽磋磨兒媳婦的。
雲黛見她說得繪聲繪色,也沒打岔,一路聽着故事到了王府。
這邊才下馬車進了二門,王妃那邊就派人将她叫了過去。
雲黛有些詫異,卻也不好多問,只是在跟那婆子去之前,将崔夫人送的那盒點心遞到了謝伯缙跟前,“大哥哥,這是崔府的糕點,是江南那邊的做法,我覺得挺好吃的,這些你拿去吃吧。”
謝伯缙掃了眼食盒,“崔夫人送給你的,你自個兒留着吃罷。”
“我已經嘗過了,二哥哥和三哥哥也都在崔府吃過了,就你沒吃過。”雲黛揚起臉,朝他彎眸笑道,“你就拿着嘛,國公爺常說一家人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現下有好吃的一起吃呀。”
謝伯缙抿了抿唇。
雲黛催道,“真的很好吃的,拿着嘛。”
清甜的嗓音,透着些許不經意的撒嬌味道,仿佛絲線在心尖勾勾纏纏。
謝伯缙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食盒,低聲道,“嗯,我會吃的。”
雲黛笑着朝他們福了福身子,“那我就先去姑母那裏了。”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再看兄長手中的食盒,謝仲宣狀似無意地說了句,“雲妹妹待大哥真好,有吃的玩的,總記着你一份。”
謝伯缙嘴角微扯,不置可否。
謝叔南半點不在乎什麽糕點不糕點的,而是一臉不解地問着兩位兄長,“姑母叫雲黛過去作甚?”
謝仲宣搖着扇子,“我又不是姑母,我哪知道。”
謝伯缙則道,“姑母叫她過去自有道理。倒是你,趕緊回去蹲馬步,別想賴了。”
“啊!”謝叔南頓時哀嚎出聲,可憐兮兮看向謝仲宣,“二哥——”
謝仲宣淡定一笑,轉而對謝伯缙道,“大哥放心,我定好好監督他!”
謝伯缙被這兩活寶逗的哼笑一聲,大步往北苑去。
……
半個時辰後,雲黛緩步從端王妃的院落走出來。
待稍稍走遠了些,琥珀觑着自家姑娘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出聲關懷,“姑娘,王妃叫您何事?”
雲黛回過神來,笑着搖搖頭,“沒什麽,就是問了問今日去崔府的情況。”
得知崔夫人待她很是和氣,端王妃臉上笑意愈發深濃,還說若是合得來,以後常去崔府做客,崔謝兩家是親戚,多走動走動也好。
“說完崔府之事,王妃又說起再過不久魏國舅辦壽宴,那日會很熱鬧,慶寧和嘉寧兩位姐姐都會去,她叫我與他們一道去玩。”雲黛說着,瑩白小臉露出幾分緊張,“那日定會有許多大人物來吧。”
雖說經過這五年的鍛煉,她對這些宴會也習以為常了,但長安的官眷圈子和肅州官眷圈子完全不在一個層次,随随便便都是些不能招惹的人物。
琥珀也明白雲黛的擔憂,邊走邊安慰道,“姑娘別急,兩位郡主都去,您只要跟着她們……咳,跟着慶寧郡主就好了,她會照顧你的。”
想到溫婉可親的慶寧,雲黛稍稍安心,走了兩步,她忽的想起一事,“大哥哥在朝為官,這種場合,他應該也受邀了吧?”
琥珀一頓,旋即也露出笑來,“是,世子爺應是會去的。二爺和三爺尚非官身,倒不一定會去。不過有世子爺在,就不怕遇到麻煩了。”
若說有慶寧一起,雲黛的安心程度是三成,那知道謝伯缙會去,雲黛只覺吃了顆十全定心丸般,一顆心都放回了肚子裏,再無半分憂慮了。
是夜,用過晚膳,萬籁俱寂,雲黛閑來無事,就伏在燈下開始寫信。
她要寫四封家信,一封給謝老夫人,一封給國公爺夫婦,一封給喬玉珠,還有一封給奶娘報平安。
四封信裏,給玉珠的那封信最長,她筆耕不止的将隴西至長安一路的見聞事無巨細的寫在信裏,熱切的與遠方的姐妹分享着。
最後還是琥珀怕她累着,走到桌邊溫聲提醒,“夜已經深了,奴婢都剪了三次燭芯,姑娘早些歇息吧,別累壞了眼,明兒個再寫也不急。”
雲黛揉了揉眼睛,再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緩緩放下筆來,“也好。”
琥珀扶着她去裏間,伺候她上床歇息。
“明日二哥哥三哥哥要去拜師訪友了,我不用早起,想睡多久睡多久。”雲黛躺在床上,“琥珀姐姐若有信要送回家裏,也可抓緊寫了,到時候一塊兒把信寄回去。”
琥珀替她掖了掖被角,昏黃燭光透過幔帳,她的眉眼愈發溫柔,“沒什麽好說的,而且我老子娘都不識字,送些東西回去就行。”
雲黛壓低聲音,“琥珀姐姐,我上次已與大哥哥說了那事。他叫我們安心,他自會約束那些人的嘴。”
琥珀微怔,沒想到姑娘還将她的事放在心上,心尖一暖,說了聲“多謝姑娘”,便放下床簾,輕輕退下。
***
眨眼又過了幾日,謝家三兄弟各自忙碌,雲黛則安靜待在後院,有時與慶寧喝茶聊天,有時與王妃一起賞花閑話家常,還有兩次嘉寧找上門來——
一次也不知是自願還是被迫而來,反正拉着她一起去花園的亭裏看錦鯉。看着看着,嘉寧就向她打聽起謝仲宣的事來,雲黛能答就答,不能答的就緘默不言。
這般聊了沒多久,兩人又沒了話題,只好埋頭喂錦鯉,最後好幾條錦鯉被喂得肚皮直翻,撐死了。
還有一次嘉寧突然興沖沖跑來映雪小築,穿着一身漂亮華貴的簇新衣裳,頭上也珠翠閃爍,在秋日陽光下閃得雲黛都快睜不開眼,待走進屋子裏,眼睛才稍微舒适些。
“我這身可是為了壽宴那日特地做的,決不能叫她們小瞧了去,尤其是丹陽。”嘉寧與雲黛炫耀完這身新裝扮,忽而話鋒一轉,問她,“你那日打算穿怎樣的衣裳,梳怎樣的發髻?”
雲黛一呆,旋即道,“壽宴的話,我有件藕粉色折枝花紋裙,配個丁香色衫子,應該差不多了。至于發髻,就平日裏梳的那個雙環髻。”
嘉寧腦補了一下她說得裝扮,兩道遠山眉蹙了起來,“你這打扮也太普通了,你就不能打扮的漂亮些麽?就像你第一天來的那身就不錯嘛……”
雲黛心說盛裝打扮作甚,她又不是去選美的,而且那種場合她這身份還是低調些好。面上卻不顯,只作輕聲問詢狀,“那日後院應當以魏家女眷為主,我們穿着得體就行了吧?”
嘉寧一噎,雖說如此,但是,“你跟我們一道赴宴,你要打扮的寒酸了,那不是丢我們端王府的面子?”
“嘉寧表姐如此操心我的裝扮……”雲黛抿了抿唇,直勾勾看向她,“難道不是因為丹陽公主?”
像是被戳穿內心想法一般,嘉寧的臉迅速漲紅,剛想否認,複而又惡狠狠地瞪了雲黛一眼,“是又怎麽樣?丹陽那賤人一直趾高氣揚的,沒少欺負我,我就是想看她吃癟的樣子,讓那些追捧她的世家兒郎都看看,她嘉寧長得也不過如此,什麽長安第一美人,都比不過隴西來的一個鄉……呃,隴西來的!”
莫說是雲黛了,就連琥珀和嘉寧身邊的丫鬟都是一副一言難盡的神色。
嚣張跋扈到如此理直氣壯,也是少見。
雲黛也不想與嘉寧有什麽口舌之争,只淡淡道,“表姐還是別操心我是何穿戴了,你若還想左右我,索性那日我稱病不去了。”
嘉寧聽後臉色變了又變,欲言又止,最後也不再提這事,喝了半杯茶就離開了。
琥珀素來能憋話,這次也憋不住了,“嘉寧郡主這也、也太……匪夷所思。”
雲黛雙手捧着溫熱的茶盞,茶香熱氣氤氲着她白嫩的肌膚,她低低道,“換個思路想,也是有人寵着愛着,她才有這樣的底氣。”
像她,就沒底氣,不敢任性,只能循規蹈矩,懂事且溫馴。
……
經過嘉寧這麽鬧一場,魏國舅壽宴當日,雲黛愈發堅持低調清麗的風格,但為了不墜國公府及端王府的面子,她少量佩戴的幾樣飾品皆是價格不菲的珍品。
巳時左右,三輛華蓋馬車恭候在門前,端王獨自一輛,謝伯缙和小郡王裴君浩一輛,慶寧昨夜忽感風寒,留在家中歇息,端王妃要在府上安排慶寧婚儀瑣事,也不出門。是以留下雲黛和嘉寧共坐一輛,大眼瞪小眼——
“我阿姊怎麽突然病了?”
“我也不知……”
“那日明明是你說要稱病不來的,看來我阿姊病了,都是你咒的!”
“……?”
雲黛默默捏緊了手中帕子,端莊而不失優雅的做了個深呼吸,輕聲道,“我要真咒的這麽靈,今日病的會是慶寧表姐麽?”
嘉寧琢磨了一遍才明白她話中意思,咬牙瞪眼,“你要咒我?!”
“我可沒有。”雲黛一臉無辜,“嘉寧表姐你小點聲,前頭就是兩位兄長的馬車,尤其我大哥哥是練武的,耳力可好了,你說什麽他都聽得見。”
一想到謝伯缙那張冷冽嚴肅的臉,嘉寧的氣焰頓時降了下來,朝雲黛翻了個白眼,就不再說話。
雲黛嘆口氣,覺着這位表姐真真是喜怒無常,明明先前還裝着要與她和平相處,可沒裝幾日,又原形畢露了。
不過相較于喬明珠和蔣樂敏那種擅長做戲的人,嘉寧這種明明白白的針對,反倒還讓人放心些。
相安無事的行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
“這麽快。”雲黛微詫。
“魏家住的長樂坊本來離得就不遠。”嘉寧掀簾朝外看去,只見外頭的香車寶馬将整個坊道都堵得水洩不通,不禁冷哼道,“魏家真是好氣派,怕是整個長安城的貴人都被請了過來,去年皇叔祖做壽都沒這樣大的陣勢,他們姓魏的倒勝過我們姓裴的了。”
“皇叔祖?”雲黛看她。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嘉寧不耐煩的瞪她,但還是解釋了一嘴,“是我們皇室的文修老王爺,先帝的兄弟如今僅剩他一人了,陛下和我父親都要叫一聲叔父的。”
“原來如此。”雲黛恍然,順着嘉寧掀開的簾子往外瞧,的确是熱鬧無比,不由感慨,“看來麗妃娘娘真的深受隆恩。”
提到麗妃,嘉寧眼底略過一抹恨色,用極低的聲音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盛極必衰,且等着瞧吧。”
雲黛聽到這話,愕然看向嘉寧。
嘉寧卻是撇過臉,馬車一停好,她就掀簾鑽了出去。
雲黛垂了垂眼,也跟着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