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寧織說完就起身，準備去場務那裏領盒飯。她一轉身就看到傅銘則了，她腳步一頓，卻也沒有激起什麽情緒，徑直從他身邊走過，一刻也沒有停下。
以前喜歡的菜現在不能吃了。
以前喜歡的人，現在也不喜歡了。
寧織腳步輕快，她覺得這事再正常不過了。
她領了盒飯，就自顧自地往回走，剛走到拐角的樹蔭處，就看到傅銘則了。對方看了一眼她手裏的泡沫盒子，眼神暗了暗。
“怎麽自己來拿，助理呢？”
“她生病了，今天不方便過來。”她随意地應了一句，易南風知道了還挺在意，說要給她重新配一個。寧織說不用，她對那個小助理印象不錯，為人老實，做事積極，總不能因為一次的身體不适，就讓人工作黃了。
她這兩年一直是一個人照顧自己，所以也不覺得這事有多麽不得了。
見傅銘則仍不走，寧織垂下眼，想直接走人，哪知道這人今天話特別多，又問了一句：“生了什麽病，怎麽會過敏？”
“傅總，這裏人多眼雜。”她睨了他一眼，就差給他一個白眼了。
傅銘則愣了一下，片刻的功夫，人已經不知道去哪裏了。
她現在說話的樣子，仍然和以前那樣不急不緩的。
但是話裏話外都夾着刺。原本笑起來時眼裏藏着光，現在她的笑都不入眼睛，很淺很淡，
寧織回到位子上，柯姿剛吃完飯，看了一眼她手裏的盒飯，說道：“我剛剛幫你叫了餐，等會兒再吃點，今天一天辛苦的。”
“謝謝柯姐。”
水下戲的确不怎麽好拍。這場戲是她和範芫茜的對手戲。範芫茜飾演的新竹，利用慧虞對師兄的感情，逼着她背叛師門。慧虞衆叛親離後，茫然間被新竹一掌擊飛，跌到水中，然後因為沾染上水中的某種物質，徹底走火入魔，練成了邪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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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會有特效，但是下水戲份力求真實，還是要她吊着威亞快速下水。
傅銘則看到劇本的時候，眉頭一直皺着。寧織準備好後，聽着武指給她講了注意事項，她默念了幾遍後，就上場了。
寧織因為常年練舞的關系，所以動作很輕盈，吊威亞吊得行雲如水，和她比起來，範芫茜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她一掌下去，寧織就被威亞帶着向後仰，還沒到湖裏，就又被工作人員給拉住。
周正氣得破口大罵：“範芫茜你怎麽回事？你這是在飛嗎？兩條腿垂在那裏，背也是駝的，你沒有上過形體課嗎？”
範芫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忍不住出聲辯駁了一句：“周導，我恐高，這個威亞吊得太高了。”
周正最煩演員矯情了，将手上的東西往地上一摔，指着人再去調試威亞，然後就到監視器那去看片子。
這場動作戲還真的挺危險的，寧織也不想多嘗試幾次，她按了按肩膀被勒痛的部分，準備接着上，然後就聽到傅銘則和周正交談用替身的事。
範芫茜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寧織睨了她一眼，就見她把目光投在了傅銘則身上，滿是崇拜的樣子。
寧織垂着眸走到一邊，這時候導演又發話了，說正常拍，讓他們再試一次。
她并不想用替身，之前導演說很多場面是近景拍攝，她覺得這對自己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已經選了這一行了，她也沒想要碌碌無為地混日子。
這一次上場，範芫茜定了定神，飛起就是一掌，動作太快，之前也沒有示意，寧織身形一晃，迅速調整好才沒有出錯，她極速下降，寧織按照指導老師的樣子，仰下身體，入水的那一剎那，她感覺世界都靜止了。
這個感覺還挺讓人崩潰的，在水的壓強下，她感覺肺都不是自己的了，像是随時要炸。寧織也沒有掙紮，她睜開眼，就看到按上人影幢幢，隐約間，她看到了傅銘則的身影
被拉上來的那一刻，世界才再度明亮。
一堆人圍了上來，給她解開威亞，給她遞毯子。寧織回到椅子上休息，然後就聽到導演又在罵範芫茜。
柯姿給她擰開一杯水，遞給她後憤憤道：“這範芫茜怎麽回事啊，剛剛導演都沒喊開始就動手了，鏡頭都沒切好，你剛剛那一段算是白拍了。”
寧織愣了下然後默默地點了下頭。她倒沒什麽負面情緒，只是覺得可惜。
她感覺剛剛那段，她發揮得還可以的。
柯姿去打探了下情況，回來後對着她道：“導演打算用替身了，範芫茜這樣太耽誤時間了。”頓了頓，她又繼續問道：“導演讓我來問你要不要也用替身？這樣你能輕松點，不過效果可能就沒那麽好了，畢竟這一場，焦點都在你身上。”
寧織很直接地搖頭，開口：“不用，我自己來。”
“那可又要吃苦頭了。”
寧織莞爾，眉眼間舒展：“這算什麽吃苦頭。”
“還沒吃苦頭呢，你這裏都紅了，這水看來不太幹淨。”
寧織擺擺手說沒事，調整好後又繼續上場了，替身比範芫茜動作到位很多，寧織和對方配合默契，一遍就把這場戲給過了。
從水裏出來的時候，寧織覺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她回到位子上，一堆人上來幫她收拾，連導演都過來了。
周正對寧織的敬業感到滿意，誇了她幾句，讓她回去早點休息，說明天有幾場難度高的打戲，讓她今天一定要把狀态調整好。
坐車回酒店的時候，寧織在車上閉目養神。等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她仍然沒有睜眼，意識模糊間聽到了車門打開關上的聲音。她睜開眼，就聽到外面有說話聲。
“傅總，您回去吧，這裏代拍很多，我們寧織才剛剛起步，經不起這個。”
寧織眼神頓時清明了，她望向窗外，傅銘則并沒有動，和柯姿面對面站着。他個子高，氣場又強，饒是柯姿八面玲珑，怕也是應付不了他。
寧織敲了敲窗戶，出聲：“柯姐，讓他上車吧，我和他說。”
柯姿猶豫了下，說了聲好。
司機下了車，接着商務車的車門拉開，傅銘則上來了。
他坐下她對面，寧織與他平視。對方看到她脖子上起的一圈紅疹子，臉色不太好看。
寧織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放在胸前。
“你找我有什麽事？”
傅銘則神色難看，擡眸掃了她一眼，眸色深深：“為什麽不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
寧織愣了下，随即撲哧笑出了聲，傅銘則沉着臉看她，寧織笑過後，斂起情緒，正色道：“這是我的工作。”
兩人間又陷入了沉默，寧織率先開了口。
“我認為我上次說得很清楚了。”她看到他眼神裏的複雜，幽幽呼了一口氣。
當年她覺得傅銘則是愛她的，可是跳開這個局，她就能看出當初他對她刻意保持的距離感。
別人和她說了傅銘則這些年一直在找她，但寧織并不認為他是愛她放不下她。
只是不習慣而已。
當初滿心滿意愛他的女人突然音訊全無，他應該很難從那場表演裏抽離出來。
畢竟，他們分開的時候，是感情正濃烈的時候。
早上的時候還在一個被窩裏溫存，她摸着他的鼻子逼着他要他連說一百句我愛你，還約好了要一起吹生日蠟燭。結果到了晚上，什麽都沒有了。
這其中或許還夾雜着一點愧疚，傅銘則這個人，還是有點人性的。
傅銘則看着從容的寧織，胸腔裏的情緒快要溢出來。
自從她離開後，他沒有在睡過一個安心的覺。夜深閉上眼的時候，夢到的都同樣的場景。
她站在那個包廂外面，聽他說他一點都不愛她，所有的事都只是演戲而已。
她又乖又軟，心裏總想着他。他最恨寧威遠的那段時間，都一直在想應該怎麽才能不傷害寧織。
結果，還是讓她聽到了這樣的話。
“寧織，對不起。”
是啊，他的确欠她一個道歉。寧織把那幾個字都聽進去了，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好，我收到了。”
傅銘則定定地看着她，就聽她繼續道：“你道歉了，我原諒你了，我們應該扯平了吧？”
寧織深吸一口氣，決定把話說得更清楚點。
“傅銘則，我們一開始就是假的。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我希望我們都能放下。你不需要對我愧疚，畢竟那段時間……”
“我也挺快樂的。”
“寧織！”
他很少有那麽急切的時候，寧織搖搖頭，沒有讓他繼續往下說。
“我不愛你了。”
那句話，像是有靜止時間的力量，傅銘則身體僵硬在那，臉上染上了一絲錯愕。
梁媛将東西送到傅銘則辦公室，看到他正在低頭寫東西。梁媛低頭去看，是博岸旗下護膚品牌裏新出的一個産品，前期研發費就投了不少數，只是一直在瓶頸期沒有突破。傅銘則對這事特別上心，請了不少的研發人員。
梁媛想了想，開口：“快十點了，你還不回去？”
傅銘則手中的筆一頓，沒有擡頭：“你先下班吧。”
梁媛扶着額頭，還是老樣子，說話的語氣能氣死人。
“聶予瑤又有了幾個新代言，現在她的商業價值很高。”
“你看着辦，讓經紀人好好帶她。”
梁媛眸光微閃，繼續道：“她現在的粉絲死忠度很高，劇組那不用太擔心，基本沒有誰能欺負她。”
“不過剛剛劇組那傳話來，說演男四的人換了。”
傅銘則眼皮都沒有擡，他對這種事向來不太在意。
梁媛繼續道：“換成了姜威，這個人風評很差，在劇組裏鬧出了不少風波，和他演對手戲的，都受過傷。”
“這人下手沒輕沒重的，這次《平川賦》和他搭戲比較多的是寧織。”
果然，一直專心工作的男人，終于有了反應。
梁媛試探地問了一句：“明天又要去劇組？”
“嗯。
梁媛忍不住揶揄了一句：“我是聽說了，你那天送到劇組裏的飯菜，寧織是一口都沒碰，你們……”
“她不原諒我。”
梁媛沒有吃驚，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你還湊上去。”
傅銘則沒有接話，取下眼鏡按了按眉心。梁媛會意，沒有再多問，提醒他早點休息，就安靜地退了出去。
走出門的時候，梁媛看到傅銘則拉開了他左手邊的抽屜。
有一次她替他拿東西，不小心打開過那個抽屜。
抽屜裏放着的是個女人的照片，她抱着玩偶，笑着陽光又可愛。
梁媛驀地想起那天在酒店外的匆匆一瞥。
寧織穿着長裙，脖頸處優美，整個人白的發光。
可那個神情，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