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寧織看到圖愣了好一會兒,心裏的氣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迷茫。
她并沒有去追問傅銘則,為什麽今天沒有來,現在這份驚喜又是怎麽回事。她腦子裏很亂,亂到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腦海裏一閃而過一個可笑的想法。
她今天這樣,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可是,她生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她學生生涯裏的最後一次演出,底下坐滿了其他同學的家屬,唯獨她,只一個人在舞臺上跳舞,底下的掌聲,沒有一個是為她而來的。
這時候有消息進來了,寧織一看是易南風,立刻點了進去。
對方發來的是劇本,并且把試戲的地點,發了個定位給她。寧織禮貌地道了謝,就打開劇本,專心地看了起來。
易南風給她發來的只是一個片段。她要飾演的角色,叫江酥,是民國時期的一個天才舞蹈家。江酥性格孤僻,所以不得家人寵愛,和朋友的關系也平平,于是醉心于藝術。不過她後來暗戀上一個男人,只是因為自卑一直不敢去表白,最後男人愛上了一個陽光開朗的姑娘,和姑娘一起成了進步青年。
戰亂時期,江酥獨自一人站在破敗的舞臺上,外面戰火紛飛,她在舞臺上跳了曾經給男主角跳過的舞,破舊的紅衣飛揚,最後她倒在了舞臺上。
是個很神經質又很可悲的角色。寧織看着劇本和臺詞,莫名覺得這角色的擰巴,和她還挺像的。
她看了大半夜的劇本,睡着了夢裏都是走劇情。醒來的時候一摸臉一手的淚,渾身的骨頭也是酸痛的不行。
看來她是在夢裏,跳了一個晚上的舞。
寧織洗漱完後,換好衣服下了樓。明天就要去面試了,她打算今天再去學校舞蹈房裏,把舞再好好練一練。
下了樓,寧織發現客廳裏人還挺多的。寧玥和寧珏坐在一處,寧珏心情很好地在吃着早飯,寧玥的身體挺得板正,面前放着精致的早餐,可她碰也不碰。
寧威遠的臉色也不太好,見寧織站在樓梯中間不動,他撩起眼皮掃了她一眼,開口道:“過來吃飯,站在那像個什麽樣子。”
寧織走下了樓,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定,看了一眼對面的寧玥寧珏,又看了眼兩邊的姜諾寧威遠,從兩位的臉色看,寧織可以确定,父母昨天和寧玥的談話,應該又是很不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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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好多插手她的事,昨天因為她和傅銘則鬧矛盾,姜諾對她一頓數落,如今看情況,她父母的注意力都被寧玥給吸引過去了。矛盾暫時轉移,她還是不要上趕着去送人頭了。
“你最近哪裏都別去,陪着你媽媽在家裏好好待着。”
寧玥一聽就火了,猛地站了起來。
“你們憑什麽這樣對我啊,你們這叫軟禁,叫限制人生自由,我可以告你們的!”
姜諾氣急了,反手就是一個巴掌。寧玥被打懵了,捂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姜諾。寧織也吓了一跳,手上的筷子都險些震掉了。
父母向來寵愛小女兒,對寧玥一直是有求必應,連重話都沒怎麽說過,結果這次,竟然動手了。
“我們真的是把你寵壞了,才讓你一點分寸都沒有。周旭家裏什麽情況,你爸爸都調查的清清楚楚了。那家人明擺着就是看中你的錢,你沒腦子啊去幫他們家扶貧!”姜諾說着,心髒又疼了起來。家裏的阿姨,很識時務的把保心丸遞了過來,姜諾借了水把藥服下後,靠在椅背上慢慢讓情緒平複。寧玥沒見過母親發這樣大的火,一時間也六神無主起來。坐在位置上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只是默默地流淚。
這氣氛實在是讓人沒有胃口,寧織随意吃了幾口,說了一聲吃飽了就要走。她剛一起身,寧珏也起來了,臉上還是一副不着調的表情。
“那我也走了,你們慢吃。”
寧威遠瞪了他一眼,冷聲道:“你再不幹點正經事,我就把你卡停了!”
寧珏也沒當回事,仍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開口說話時,語調也是痞痞的:“知道了爸,我會好好上進的。”
知道自己這兒子是什麽德行,寧威遠的表情十分難看,他把目光投向寧織的時候,眼底帶着一抹厲色。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開口叮囑道:“好好和傅銘則相處,不要随便發脾氣,多大的人了,要知道分寸!”
眼下的情形,也不是她據理力争的時候了。寧織糊弄地應了一聲,起身就離開了。
出了家門,呼吸到外面的空氣,寧織才覺得身上舒服了點。哪知道寧珏突然晃到了她跟前,輕佻地沖着她吹了個口哨。
“你幹嘛?”寧織語氣不善地開口,對方見了模樣更是不正經。
“怎麽越來越兇了,被傅銘則寵壞了?”
寧織揚起臉瞪着他:“你有事?”
“沒什麽事,就是想關心關心我親愛的妹妹,畢竟你現在是家族之光,咱們家以後還要靠你才能有好日子。”
寧織看得出他的揶揄之意。不想多跟他廢話。哪知道寧珏幽幽地又來了一句:“昨天晚上傅銘則給咱爸牽了個線,介紹了個不錯的供應商,咱家的零件制造,又能喘口氣了。”
寧織面露詫異,就見寧珏很放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我的妹妹,本事見長。”
見寧織不理他,寧珏又繼續道:“不過資金在周轉上,還有點困難,爸現在,可在等傅銘則拉他一把呢。”
他說話的樣子,說話的語氣,都讓寧織難受想吐。她沒有再待下去,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門。
但拉開門的時候,寧珏的話還是傳到了她的耳畔。
“妹妹,你在傅銘則那吹枕邊風,不丢人。”
寧織回了學校,跳了一上午的舞,把自己累趴下了,才作罷。這時候手機鈴聲響了,她拿起一看,是傅銘則打來的,想都沒想就挂了。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理他。
過了一會兒,紀寧寧的電話進來了,寧織按了接聽,裏面響起來了對方興奮的聲音。
“寧織,你東西收好了沒有?”
“還沒有,畢業不是還有幾天嘛?”
“那也要先準備起來呀,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我今天去把衣服收拾好了。”
寧織平時不怎麽住校,所以宿舍裏的東西并不多。她原本想之後再去整理的,但想到明天要去試戲,以後應該會有很多事等着她。想到這一層,寧織和紀寧寧說她馬上就過去,就挂了電話。
到了宿舍門口,紀寧寧正指揮着男朋友幫她把東西運上車。周圍在幹活的,大多是男的,瞧這個架勢,應該都是來幫女朋友搬家的。
見她一個人過來,紀寧寧能猜出緣由,也沒有多問,拉着她往樓上走。
“我幫你一塊收!”
“你今天心情真不錯,岳珲哥很體貼你吧?”
“還行啦,他說他兩個月沒有好好陪我了,得好好補償。”紀寧寧樂呵呵地說着,側頭看向寧織,想了想,開口問道:“你和你男朋友,沒問題吧?”
“沒什麽問題,他昨天來學校接我了。”
“那和好了,他有沒有好好賠罪?”說到這,紀寧寧氣就不打一處來:“傅銘則也太過分了吧,彙報演出這麽大的事,他都不來,不配做男朋友。”
“他忙,這些都是小事。”寧織嘆了口氣,繼續道:“他說要陪我慶祝,可我拒絕了。昨天我心情很差,害怕說出不理智的話,就讓他送我回家了。”
紀寧寧喪着臉,嘆氣道:“寧織,你脾氣也太好了吧?要換了我,肯定和岳珲吵三天三夜了。”
寧織聽了抿嘴笑了笑:“他話少,我跟他吵不起來。”
“那不就是冷暴力了?”紀寧寧一臉的憤慨:“這種時候就應該在旁邊好好哄着,他倒好,真的就各自冷靜了。”
寧織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回到宿舍的時候,紀寧寧陪着她一起整理。
其他宿舍的人也都在忙忙碌碌地收拾着,寧織這才有了要畢業的實感。她和紀寧寧說了要試鏡的事情,紀寧寧的表情先是震驚,轉而又是理應如此的模樣。
“我就知道你沒問題的,以後肯定能大紅大紫的。”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呢。”寧織抿嘴笑笑,繼而道:“我高興是因為能找到事做了,以前最怕的就是一畢業就失業。”
“你啊,就是容易想太多。你看我就很樂觀,走一步看一步,過一天是一天,從不考慮明天的事。”
“你這叫沒有憂患意識。”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把東西給收拾了大半,寧織看着走廊裏的三個箱子,不禁咋舌:“我居然有那麽多東西。”
“小仙女的東西當然多,以後滿櫃子仙女裙,穿都來不及穿。”
“你今天的嘴怎麽那麽貧?”
“哪有,是寧仙女太好看了,這些都是發自內心的話。”
笑過之後,寧織看着幾個箱子,不禁頭疼起來。
“這麽多東西,怎麽拿啊,要不先放着,過兩天再來搬?”
“那讓你家裏人來幫一下吧,畢業這樣的大事,你爸媽總要關注一下吧?”
紀寧寧也知道寧織和她父母的關系一般,但想着畢業這樣的人生大事,她父母也該參與一下了,哪知道寧織搖頭,表情淡淡的。
“我獨立慣了,他們來不來都一樣的。”
“那傅銘則呢?”
寧織想了想,又是搖頭:“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我們倆之間的事,順其自然吧。”
紀寧寧看到她這樣,挺為她難過的。但兩個人的感情,她這個旁觀者也不好說什麽。為朋友感到委屈的她,氣不由地撒在了男朋友身上。
她給岳珲打了電話,才說了兩句,就急了。
“你車還沒過來啊,動作怎麽那麽慢?”
“什麽叫人多堵住了過不來,你能不能規劃一下路線?”
紀寧寧說了幾句後就挂了電話,寧織見了忍不住數落她:“你幹嘛對他那麽兇,現在人多,他車過不來正常。”
“哎呀,他就喜歡我對他發脾氣,說我這樣特別活潑有生機。”
“你倆就作吧。”
這時候底下有了喧鬧聲,紀寧寧小跑着到了陽臺,突然就興奮了起來。
“寧織寧織,那是不是傅銘則?”
寧織走到陽臺邊,向下張望,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人。
梧桐樹下,他長身玉立,模樣出挑,黑色周正的西裝,給他增添了幾分生人勿近的氣質,此刻他正低頭看手表,寧織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細框眼鏡,她能想象到鏡片下那如墨的眼,是如何無波無瀾。
對上一眼,就讓人知曉分寸。
這個人,輕易碰不得。
樓底下人很多,很多人在看他,可是沒有敢靠近他。
寧織陷入自己的思緒裏,傅銘則突然擡起頭來。視線對上的那一刻,寧織慌了,立馬往門外跑。
“你跑什麽啊!”紀寧寧在身後嚷道。
她也不知道。這時候她的腦子完全是懵的。
昨天,她給傅銘則甩了臉色。
今天,她還挂了傅銘則電話。
她現在才後知後覺到,這事是有多可怕。
紀寧寧想說她現在跑也沒用啊,人已經上來了,他們這棟樓就一個出口。
只是寧織動作太快,她什麽都來不及說。
寧織埋頭下了三層樓,還想再跑,卻被抱了個滿懷。
鼻間都是他的氣息,清冷,卻又充斥着侵略感。
“想去哪?”
他幽幽地說着,聲音讓人周身都泛着涼意。見她不說話,傅銘則攬着她将她壓在了牆壁上。
“我很吓人?”
寧織眼顫了顫,氣勢一點點地低了下去。
“沒……沒有。”
“那就是還在生我的氣了。”
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沒有歉意,語氣淡淡的,好像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寧織鼻子一酸,想起了昨天的委屈,又想起了自己跟他發脾氣的樣子。
她和他鬧了,可好像也沒什麽用。
他根本沒有被影響到。
寧織垂着頭喃喃道:“我不該生氣嗎?”
她連狠話都說不出,那一聲,把她情緒暴露個徹底。
在他面前,她好像只有繳械投降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