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激素
昨天醫生說過要住院觀察幾天,延遲分化是罕見且複雜的病症。
宋一喬當了好幾年的beta了,第三性別不是他需要了解的範疇,腦子裏僅剩的也只有初中的生理課,但生理課講的都是很基礎的東西,所以他不知道延遲分化到底是什麽概念。對他來說更清晰的概念是住院,住院意味着醫藥費住院費和沒辦法去面館打工。打工這個詞剛出現在他腦子裏,另一種更糟糕的可能性就跟着出現了,分化成Omega很可能讓他丢掉這份工作。
一份穩定的周末兼職來之不易,要不是老板人好他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宋一喬腦子裏混沌得很,早上醒過來的時候眼睛都是腫的,拿着單詞本坐在窗邊背了将近一個小時的單詞也沒背進去幾個。早飯是護士姐姐送進來的,說是聽說他沒有家人,他也不方便出去,就幫忙帶了一份,錢就直接算進住院費裏了。宋一喬道了謝,捂着手裏的包子發呆。
住院費,那麽多住院費自己應該怎麽交?
現在的錢是封瀝川在交嗎?封瀝川是怎麽跟家裏人說才讓他們同意幫自己交錢的?
這幾天不去學校落下的課程進度怎麽辦?
學校的人要是知道自己分化成omega會怎麽樣?他們現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封瀝川昨晚是幾點走的?今天他還會過來嗎?
中午的時候醫院有負責訂飯的阿姨過來敲門,第三性別的病房禁止随便出入,阿姨就站在門口喊,“307的病人需要訂飯嗎?面條蓋飯葷素都有,饅頭菜也能定。”
宋一喬肚子适時叫了一聲,聲音還挺大的,還好門外聽不見,他紅着臉朝外面喊了一聲“不用了謝謝”。
也就過了半個小時送飯的車就來了,應該是有別的病房訂了飯。小車嘩啦啦推過他的房間門,留下飯香順着門縫往裏面鑽,宋一喬的肚子連着響了好幾聲。他伸手揉揉癟下去的胃,把臉埋進被子裏小聲哀嚎,嗚,好餓。早上不應該把包子都吃完的。
“咚咚。”敲門聲突然響起來。
宋一喬猛地坐起來,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扯,又伸手撥了撥剛剛在被子裏弄亂的頭發,端正坐姿等醫生進來。
“宋一喬,你同學給你帶了課本。住院還這麽勤奮?別太累了,好好休息更重要。”男醫生嘴角帶笑,把手裏的一摞書放在桌子上,手裏還拎着一個袋子,裏面裝了一個外賣打包盒,“午飯,也是他送過來的。今天感覺怎麽樣?”
“他在外面嗎?”宋一喬往門上那扇玻璃看。
“應該不在了吧,也不方便進來。”醫生拎着袋子在他面前晃了兩下。
“哎,謝謝。”宋一喬伸手接過來,聞到了西紅柿炒蛋的味道,肚子又叫了一聲。
醫生笑着翻病歷本,說早點問完他早點出去,不耽誤宋一喬吃飯。
宋一喬耳朵尖紅得不行,盡量保持鎮定回答,“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分化之前不舒服的感覺也沒有了。請問這種情況可以提前出院嗎?”
“嗯,看情況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這不一定是好事。”
“不一定……是什麽意思?”
“目前不能下定論,懷城醫療條件有限,就算你去中心醫院他們應該也會推薦你去更大的城市看看。但是按理來說延遲分化不應該像你現在的症狀這麽穩定,能理解嗎?我的推測是有Alpha信息素激化了你的分化過程。”醫生看着宋一喬,“就延遲分化的病症來說這是件好事,它讓你少了很多延遲分化該有的不良反應。但對于一個omega來說,這可不一定是件好事。”
“從一個角度來看,他的信息素會讓你更快進入生理和心理上的穩定狀态,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安撫作用,但你也會對他的信息素産生一定的依賴性。”
“而從另外一個角度看,你和除他之外別的Alpha信息素的适配性也會大大降低。”
醫院門口有一棵松樹,老大一個。
封瀝川就站在松樹底下,醫院走廊連個空調都沒有,熱得要死。晚上的風還感覺涼一點,中午就和個鍋爐似的。他站了會兒就忍不住溜出來了,外面好歹還有點風。
醫生進去應該也得問問情況,過個十分鐘再上去吧,正好問問醫生宋一喬怎麽樣,看他昨晚的狀态應該還不錯。剛站了半分鐘兜裏的手機就響了,掏出來一看,外國號碼。
他伸手按了,沒接。
昨兒晚上來醫院來得急,剛洗完澡就跑了一身汗,現在感覺渾身難受。昨晚到現在汗出了好幾輪兒,一會兒趕緊回家洗個澡。他是今天早上到學校才發現的,他身上還穿着件工字背心。工字背心,行吧,其實這也算是時尚單品,時尚不時尚的主要吧還是看臉,跟衣服沒什麽關系。手裏的手機又響了,還是那個號碼,煩不煩啊,封瀝川皺着眉又挂斷了一次。
懷城公交車好像不太發達,路上騎自行車的人比較多,等會兒去買個自行車去,方便。
草,電話又響了。
封瀝川劃開接聽鍵,把手機舉耳邊“喂”了一聲,語氣很是不耐煩。
“喂,小川嗎?我是媽媽。”跨洋電話,電話裏滋滋啦啦的。
“知道,有事嗎?”封瀝川問。
“下課了吧?為了給你打個電話特意算着時間打的,吃飯了嗎?”
廢話,打異國電話本來就得算時差,別說得好像你有多體貼多明智似的。
“吃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
“在奶奶家住得還習慣嗎?”
“很習慣,奶奶哥哥姑姑姑父所有人對我都很好。”封瀝川說。
“……那就好,爸爸媽媽這兒過得也挺好的,你不用擔心。”
“我沒擔心。”
……
“那你快去休息吧,媽媽挂了。”
“嗯。”
有病。打這個電話幹什麽?兩個人一起到外國過快活日子,把他自己一個人扔這兒,還回來問問他在這破地方過得開不開心,習不習慣。開不開心,真有意思,什麽叫開心?他開心個屁。
封瀝川煩得要死,擡腳往松樹樹幹上踹,奈何這顆松樹實在是太粗,他伸兩只胳膊說不定都抱不過來。松樹巋然不動,晃都沒晃一下。
夏天,夏天就是這樣。
病房裏有一個風扇,是那種挂在旁邊牆上的,斜着對着病床的位置吹。醫生出門的時候給他調低了檔位,現在宋一喬的免疫系統還在恢複,很容易着涼。宋一喬不是很喜歡夏天,夏天要多交開風扇的電費,出了汗還要去公共的淋浴間洗澡。夏天的淋浴間外面通常都排着隊,不管什麽時候都排着隊。渾身是汗的男女擠在一起,酸臭裹成一團,又悶又熱。
而且還不能洗太多次,如果被人看到一天洗了很多次澡的話說不定還會被罵,一個人洗很多次确實會占用很多別人的時間,有點不公平。
他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思緒已經天馬行空地飛到筒子樓的淋浴間去了,回神之後才想起來伸手拆床頭櫃上的袋子,打包盒打開發現裏面是一份米飯和一份西紅柿炒蛋。還熱着,冒着熱氣騰騰的香氣。袋子裏還有包花生奶,一直貼着熱的打包盒也有了點溫度。
是封瀝川吧?來送飯的人。
如果封瀝川那天沒去吃面,兩個人直到開學也不認識,那體育課的時候封瀝川還會送自己來醫院嗎?還會拜托奶奶照顧自己,還會給自己塞紙條和帶課本午飯給他嗎?但是就算那天他去吃面條了,他又為什麽要這樣呢。
宋一喬沒怎麽接受過別人的幫助,面館的老板幫自己是因為自己很像她過世的兒子,唐奶奶幫助他是因為奶奶看自己可憐。奶奶也有一個孫子,只不過他兒子不讓他們見面,唐奶奶也拿自己當孫子。
那封瀝川呢?也是看自己可憐嗎。從面館開始就覺得他可憐,所以跟他道歉,現在也是覺得他可憐,所以照顧自己。
封瀝川打完了電話踹完了樹轉身往醫院三樓走。
診室裏竟然空了,他往門上一看,上面貼着“午休時間:12:00-2:00”。
不是,他剛剛過來的時候不也12點多了,裏面還有人呢,過了幾分鐘就去午休了?
“哎?你找裴醫生嗎?裴醫生出去吃午飯了,你等會兒吧!”門口路過了一個護士小姐姐,看見診室裏有人說了一句,看清楚封瀝川的臉之久又小聲加了一句,“那個,要不然你跟我過來等吧。”
“不用,謝謝。”封瀝川道了謝,冷漠地從小姐姐身邊路過。
兜裏的手機響了一下,封瀝川劃開看,五班那個男生已經把上午每節課講的東西都發過來了。他初中畢業之後就沒再聽過課,那男生一股腦發過來好幾屏,有的是文字有的是圖片,看得封瀝川頭疼。高中生一上午要學這麽多東西?這怎麽能記得住,沒有老師自己能看明白嗎?
當個好學生也太難了,他還得出去打工吧,還是自己一個人住,吃飯打掃衛生洗衣服什麽的應該都是自己做,還考第一名?草,這還是人嗎。
這麽多東西也沒法寫紙上塞給他,封瀝川剛想找個護士讓她把自己手機送進去,但宋一喬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記不完。算了,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沒有微信,還是沒有手機,手機都沒有?封瀝川看一眼自己手上最新款的手機,猛地想起剛剛自己發的牢騷。算了,下次再接到那邊的電話,盡量好好說話吧。哪兒來那麽多牢騷,娘們唧唧的,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