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硌不硌
宋慶此人,和顧芳的經歷倒是有些像,早年父母雙亡,第一任妻子不過半年就得病去了,也沒留個一兒半女的,之後便沒人敢再嫁他,就這麽單了十幾年。
和村裏人關系也很一般,身邊只有些酒肉朋友,經常約了一起吃吃喝喝。
顧芳讓馬車停在村口,自己循着夢裏的記憶往前走,一路過來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可她并不在乎,冷着臉自顧自走在小道上,一時沒人敢靠近。
宋慶中午喝了點酒,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敲門,本不想理會,誰知那聲音卻越來越大,到後來竟像是用上了腳。
他罵罵咧咧地起身抹了一把臉,抓過一旁的薄襖套上,這才縮着脖子往門口走去,“哪家的皮小子?別把勞資門踹壞了!”
村裏的小娃子總喜歡捉弄他,反正他自己沒有兒女,便由着他們去,時不時還會帶些糖回來給他們甜甜嘴,這踹門的事也就那群小子幹得出來。
宋慶猛地拉開院門,剛想罵兩句,卻見門外的人與他所想的根本不一樣。
眼神不自覺地往面前之人的胸口望去,喲呵,真是個女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
顧芳察覺到他的目光,面上一瞬間閃過厭惡,随後又立即隐藏好,笑吟吟地問道:“是宋慶吧?我是江家的,江曉是我表姐。”
“江家?”酒還沒醒,宋慶的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原本還熱絡的神情立刻便冷了,“不是瞧不上我嗎?還來幹什麽?”
一個死了丈夫還帶着兩個拖油瓶的人,他不嫌棄就不錯了,竟然還敢挑三揀四,也不知哪裏來的底氣。
顧芳一聽這話就知道宋慶并不了解江曉的實際情況,心裏不免松了口氣,這樣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
“宋…宋大哥。”這一聲哥叫得她極為勉強,面前之人比她爹年紀都大了,可既然她說江曉是表姐,自然不能叫岔了輩分。
“您誤會了,我那表姐就是有點犟,不相信自己丈夫已經戰死了,您說,就咱們這從沒接受過訓練的普通農民,上了戰場那還能回得來嗎?”
旁人自然是回不來,可周子旭不同,他是天生的将領,而自己便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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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芳想到夢裏的場景,心中的別扭也少了,面上神情更為自然,主動上前一步走進院裏,回過頭将院門關上後才繼續說道:“宋大哥,您實在是誤會了,其實姨母心裏對您極為滿意,這才讓我過來說和。”
“不瞞您說,我的遭遇和您很像,父母皆亡,姨母卻不嫌棄我,這足以說明她心裏并不介意您的情況了吧?”
宋慶望着面前舉止大方的女子,實在想不到這樣一個明媚的人也會有那麽悲慘的過去,一時間竟生起了同病相憐之感。
“鎮上的‘麻辣鮮香’您知道嗎?我表姐就在那裏幫工,唉,為了賺錢養孩子,剛出月子就過去了,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姨母實在是心疼。”
顧芳一邊說一邊注意着他的神色,見其不像剛開始那般漫不經心,頓時就有了底,差一點成為自己妻子的人,他總歸是在意的。
“現在我們全家就希望表姐能認清現實,別再執迷不悟了,早點嫁過來好好的跟您過日子才是正經事。”
宋慶被她說得內心極為熨貼,甚至有些飄飄然,這麽多年附近的媒婆都被他找遍了,那些黃花大閨女不肯嫁他還能理解,多少寡婦也拒絕就很讓他氣憤了,他都沒嫌棄她們克夫,憑什麽自己反而遭白眼。
好不容易碰到個肯嫁的,雖然剛生過娃讓他有些不舒服,不過他聽過一句老話,一般生了兒子的就會連着生兒子,如此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你姨母之前可沒跟我說她閨女剛生娃,所以我才同意彩禮十五兩的,現如今可沒有那麽高的價錢了。”
“您放心,彩禮嘛……意思意思就行了,對我表姐好才是最重要的。”
宋慶聞言立馬挺直了腰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道:“那必須的,我老宋家大富大貴談不上,吃飽穿暖肯定沒問題。”
顧芳看見其胸口混合着污漬和油脂的黑色斑塊,差點沒忍住嘔出來,連忙偏過頭注視別的地方,“是,我知道您肯定會疼我表姐的,那咱們就算說好了,宋大哥,啊不,表姐夫,過兩天您等我的好消息。”
她面上維持着恰到好處的笑容,一直到離開宋家又走出十幾米遠才大口喘氣,回頭望向那肮髒惡臭的農家土院,冷哼了一聲,“江曉,那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江濤揣着懷裏僅剩的二兩銀子,忍不住又進了賭場,本以為親姐發了大財能替他還賭債,誰知竟只是個窮打工的,娘也不知道打聽清楚些。
“還是得靠自己呀。”
他哼着小曲站在旁邊觀摩了一會,見連續三把都是大,這才掏出一兩銀子押在“小”上。
“喲,濤哥,好久沒來了,今個怎麽押得這麽少?”
“急什麽,贏了錢自然就押得多了,趕緊的,速度開。”江濤面上鎮定,實則內心慌得不行,他就這麽點本錢了,若是翻不了本可就完了。
“大!大!”
“小!小!哎呀!”
竟然連續四把都是大,可真夠晦氣的,江濤朝一旁吐了口口水,将剩餘的一兩又押到了“小”上,四把已經是極限,不可能連續五把都是大,這次肯定穩了。
周圍賭客的想法與他一樣,大多數人都押在了“小”,只有零星幾個押在了“大”。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能贏點是一點。”只要贏就行,他不嫌棄。
然而結果卻又打了他的臉,五把,連續五把都是大!
“呸!什麽玩意,不來了!”
嘴上說着不來了,人卻不走,很快下一把的結果就出來了,“小”。
這破賭場就是跟他犯沖,口袋裏只剩兩個銅板,連回家的牛車都做不起,江濤沒好意思再留,剛想轉身離開,卻見二樓包廂的門突然打開了,門外幾個打手模樣的人立即便點頭哈腰的。
江濤連忙躲到暗處小心觀望,果然,下來的正是他的債主。
“真特麽晦氣,不是說一個月來不了兩次的嗎,居然剛好被勞資碰上。”
他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急忙出了賭場,一路小跑,直到鎮門口才敢停下。
氣喘籲籲地回頭望了一眼,見沒有人追過來才放心,“不就是八十兩嗎,切,等我翻身了遲早把銀子甩你們臉上!”
眼看着天色已晚,回家的銀子又輸光了,他只好不情願地一步一挪,沿着小路慢吞吞地往回走。
顧芳就是在這時注意到他的。
“停車!”馬車還沒停穩她便急急忙忙跳了下來,扔了一小角碎銀給車夫,“不用找了。”
她正愁該去哪裏找江濤呢,這人欠了賭債還不上,一天到晚東躲西藏的,沒想到竟然直接就碰上了。
“江濤!”
這一叫差點讓江濤吓尿了褲子,還以為是賭場的人追上來了,幸好及時反應過來是個女聲,這才沒出洋相。
回頭見來人跑地小臉紅撲撲的,他卻絲毫不憐香惜玉,沒好氣地說道:“叫什麽叫!”
顧芳追到近前,雙手撐在膝蓋上緩了好大一會氣息才平穩,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問題,仰起頭來笑吟吟地問道:“還記得我嗎?在‘麻辣鮮香’門口。”
江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發現确實是之前碰到的姑娘家,忍不住一挑眉,怎麽,這是瞧上他了?大庭廣衆之下前來示好?
此處離鎮子不遠,周圍人來來往往的,這麽一會就過去了兩批,實在不是一個适合說話的地方。
顧芳環視四周,見道旁有條小路通往不知名的方向,主動說道:“我有話跟你說,這裏人太多了,咱們去那條小路看看吧。”
饒是江濤自诩英俊潇灑,閱女無數,也忍不住紅了耳朵,輕咳了一聲,心裏暗想這也太快了些吧,才剛見到就往草叢鑽,不過他是個男人,總不能比女子還矯情,當即便挺起胸膛,“好,我走前面,你跟好了。”
顧芳沒多想,緊跟着他的腳步走進了小路,一直到身後的車馬聲聽不到了才喊停,“就在這吧,挺合适的。”
江濤打量了一下自己所處的位置,見地面不夠平坦,碎石很多,兩旁草的高度也才過膝蓋,很容易被發現,不确定地問道:“在這?不好吧?要不再往裏走走?”
為何不好?離主路距離夠遠,視野又不受遮擋,有人過來立馬就能發現,不正是談話的好地方嗎?顧芳當即便确定就在這了,“就這挺好的,不用再走了。”
既然姑娘家都這麽說了,他一個男人又豈好再拒絕,江濤有些羞澀地撓了撓頭,随後慢悠悠地解開自己的外袍,找了處較平坦的地面鋪好,回過頭朝着目瞪口呆的顧芳招呼道:“你來試試怎麽樣?硌不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