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總裁今天逗鳥了嗎
總裁的手腕微閃,一粒切割成57個折射面的袖口鑽,流光溢彩。
他臉上表情冷酷堅硬,遠不及這粒鑽石生動。
“就那小屁孩,剛來的實習生?”
“是的總裁。”
“你讓實習生做我秘書??”
“是的總裁。”
總裁伸出長腿,一只意大利手工制作牛皮鞋使勁兒往前方的紅酸枝大長桌上用力一蹬,桌子沒動,反倒是身下的柴木椅子發出長長的一聲“吱”。
“你腦子有坑?”
面前圓臉臉的HR總監捏了一把虛汗,趕忙說:“他不要錢,喜歡咱們星耀許久,畢生職業夢想就是做你秘書,想要好好學習廣告知識。少一個員工工資,這樣我們公司每月多出3000塊錢預算,可以采購更多打印紙。”
總裁:……MMP。
星耀公司,全名星耀營銷顧問(北京)有限公司,這個月沒有一分錢入賬。自經濟危機以來,随着大批公司倒閉,甲方爸爸們接二連三不打算做爸爸了。
昨天財務總監Mandy給他報賬,按照當前經營狀态,公司馬上就租不起三裏屯的房租。她誠摯地央求總裁考慮密雲水庫,說那邊的農家樂經常定制LED廣告牌。
總裁很愁。
HR總監看到總裁不吭聲,知道他默許這個實習生了。他倒退着步伐走到辦公室門口,跟杵在外面背着書包的小男生說:“成了,你快進去吧。”
他看着梁方那纖瘦的小身板,不由捏了把汗,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多傻白甜,來一家快涼的公司給自己找罪受。
梁方走進屋子,總裁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是個愣了吧唧的大學畢業生沒錯。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害羞、內向、一腳踹不出一個悶屁的二貨青年,家裏沒錢,又瞧不起他,二貨為了證實自己的實力,才來到這家廣告公司。回頭他會跟家裏說,自己是憑真才實學面試進來的。
二貨青年之所以沒選別的公司,可能是因為能力一般般,別的公司連免費的也不要,就這麽編出喜歡星耀許久的話來。
“會倒水嗎?”總裁聲音沉郁。
“您要涼的要溫的,要咖啡要果汁,要茶水還是要紅牛?”
——傻逼,誰不會倒水。
“我要喝公司樓下LuckinCoffee的輝煌摩卡,半糖去冰順時針搖三圈後就不能再晃了。”總裁冷淡道。“能記住嗎?”
“我記住了。”
——傻逼,喝個咖啡這麽麻煩。
盯着穿了便宜職業裝,袖口同樣閃了個57個折射面鑽的小秘書離開屋子,總裁發現,這小子的屁股還挺翹。以及,現在的假鑽做得真是逼真啊。
梁方走出公司門,繞到消防通道附近,用密碼點開VIP電梯。
早在他入職前,家裏就跟綠帝大廈集團負責人打好了招呼,将這大廈的VIP電梯給他打個權限。不然的話,每天上下班,他得跟各個公司的員工一起擠公共電梯,可太麻煩了。
電梯徐徐下行,來到一樓,Luckin咖啡小妹兒笑盈盈地看着他:“點什麽呀親?”臉蛋紅撲撲的。
梁方長得很俊,是沒法讓人挪開眼的那種俊。
他雙眼皮褶微彎,末梢帶紅,這使得他就算是面無表情,也有種含情脈脈的濕漉漉。高挺的鼻梁無論從側面看還是正面看都很能打,唇線性感動人。以前,他的數學老師專門拿他的照片打了張PPT,告訴大家說,無論是哪個地方都符合黃金比例。
梁方對着小妹兒笑了笑:“我要輝煌摩卡,半糖去冰順時針搖三圈。”
——傻逼總裁,點個摩卡費事兒多。
小妹兒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你是新入職星耀的嗎,我沒見過你,你們總裁愛喝這個。”
梁方贊許地說:“你真聰明”。
——原來總裁傻逼無人不知。
做好咖啡,小妹兒打着給梁方發優惠券的名義,加了他的微信號。實際上是想和這個帥氣的小哥哥勾搭上。
小妹兒看到梁方頭像是一只藍色的小鳥,撲閃着翅膀:
那鳥兒,有點兒像老北京人經常說的“藍點颏”,很名貴。現在估計絕了種,在民國的時候,大概值一套四合院。
但,她也不太清楚,畢竟全家只有自己的爺爺才玩鳥,而且以前也只玩得起鴿子。這兩年經濟不景氣,家裏窮,鴿子都被賣掉煲了湯,爺爺從菜市場買了只小雞仔玩。
絲毫沒有注意到小妹兒熱切視線的梁方,繞到消防通道附近,點開VIP電梯。
他手裏把玩着總裁咖啡,平靜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波瀾,電梯鏡面裏只能看出一個稚嫩、簡單、柔弱的大學畢業生。
12層電梯門打開,梁方邁步進總裁辦公室,耳膜一震,聽到裏面在罵人。
“會不會做AE?這麽簡單個案子,我用屁股提案都比你強!”
“總裁……”
“老劉,你要不想幹,就別幹了。幹啥啥不成,我要你幹嘛?”
“總裁……”
梁方蹑手蹑腳地走過去,敲開辦公室門,把總裁的咖啡小心放到紅酸枝大桌上,又蹑手蹑腳地準備退出去。
看到是咖啡來了,總裁原本氣惱的表情柔和半分。老劉不由心情放松些許。
誰料總裁他打開蓋子,啜飲一口,“噗”了出來,噴射一條優美的抛物線。
一直噗到正準備退後的梁方臉上。有一些墜落在他長長的羽睫上。
“你過來。”總裁平靜地說。
梁方頂着臉上的咖啡沫走了過去。睫毛上的褐色水珠将落未落。
“你自己喝一口。”總裁說。
“哦。”
——這不太好吧,你喝過的杯子。
正被狂轟濫炸的AE發現總裁轉移炮轟目标,大大松了口氣。
梁方撅起唇瓣,小心翼翼地嘗了嘗。
“挺好喝的呀。”
——是真的還行。
總裁“啪”得一聲以手掌拍桌,厲聲道:“這叫行?這叫行?”
“……”
真行。
總裁:“跟你說過的吧,搖三圈以後不能再搖了!你再搖了,還能是那個味兒?我要喝的就是那個層次感,從淡到濃,宛如人生。你給我搖勻了,我喝個屁人生?”
“沒搖啊。”梁方困惑地摸摸頭發。
幾秒後,他想起來了。
剛才,他在電梯裏時,一邊思考,一邊把玩咖啡。可能就是那麽轉了幾下,就把總裁咖啡搖勻了。
總裁氣惱地把兩個不争氣的下屬往外趕:“真TM費勁兒,今天就這樣吧。”
他心想:業務不行,實習生辣雞,今天公司也沒啥事兒,還是回家吧。看了一眼坐得滿滿當當的下屬,走辦公室後門,用密碼打開了VIP電梯。
總裁以前并不是這樣的總裁,以前他說話也曾經像個人。
星耀已經成立三年了。
在帝都,創業後能堅持三年的公司寥寥,能在三年內擠入4A廣告公司行列的更是寥寥,或者說,是唯一一個。
在他剛成立星耀的時候,起先度過一陣苦日子。全公司就三個人,一個他,一個老舅家兒子,一個大學下鋪,硬憑着三寸不爛之舌拉來客戶,又憑着真本事做創意,當年他們搞的TVC片子還獲了圈內大獎。
等到第二年,星耀迅速擴張,接了許多知名品牌的活兒,他張森的名字也響徹圈內。與此同時,他的微博“星耀的張森”也火了,他的微博特點就是自創語錄撒雞湯,給大學生們塑造一種格外親切的暖男暖老板形象,讓很多大學生都對廣告行業充滿了向往,對他的星耀充滿向往。
星耀一度錢多得數不過來。
公司從小破公寓搬到三裏屯,請最有格調的法國設計師做室內裝修,斥巨資買個紅酸枝大老板桌。張森穿的、吃的、用的,幾乎都是最好的。
但現在……
總裁嘆着氣下到地下室,打開他的長安奔奔,懷念着不久前二手市場賣掉了的寶馬七系,心髒二瓣膜有點兒疼。
三裏屯在市中心,車行出去,一路堵車。
總裁他家位于蓮花池,好不容易抵達了,天都黑了。他打開門,放下公文包,屋裏面傳來一聲溫柔的問候,如春風撲面:“森總今天回來得這麽早啊,我還沒給您做飯呢。”
那是他從家鄉請來的保姆阿姨,一個月只花三千塊,但是可以媲美帝都一萬的。
他不想炒掉保姆,請保姆是他最後的倔強。
張森應了王姨一聲,兀自走到陽臺處,陽臺的鳥架上停着一只他以前高價買回來的鹦鹉,那是他倒數第二的倔強。
這只鹦鹉已經很久很久不說話了。
剛買的時候,它會說你好歡迎謝謝,還會唱小曲,琉璃廠的丁老爺子說,再往下教教,還能說英語。
張森皺着眉頭,他說:“寶寶,寶寶你說兩句啊。你怎麽不說‘你好’了。”
聽寶寶說“你好”,就是張森一天裏最大的期待。聽着愉悅的鳥叫,能讓他從亞歷山大的情緒中解脫出來,讓他獲得無比的滿足和安寧。
鹦鹉依舊沉默。
它綠豆一樣的眼睛對着張森眨了眨,鳥喙忽而慢慢開啓——
張森欣喜地鼓勵着它:“寶寶,寶寶你終于能說話了!啊寶寶,快說,說你好!”
它拖長了音調,大聲說:“傻~逼~”
張森:……???沒教過它這個啊??
他湊得離鹦鹉近了些:“寶寶,你怎麽說髒口了寶寶?這樣不乖,你說,你好!”
鹦鹉瞧見總裁的臉距離自己無比近,它飛下來跳到食盒上,吃一口小米,又啜飲了一小口純淨水。再度飛到鳥架上來的時候,總裁滿意指揮:“這就對了,吃點東西,說你好,你~好~”
鹦鹉“噗”一口,把小米混着純淨水噗到了總裁臉上。
鳥喙大開:“大~傻~逼~”
保姆王姨正要給張森倒水,聽到了,手緊張一抖,差點把水灑到桌子上:“哎呀!這鹦鹉怎麽還髒了口了?聽說鹦鹉髒了口了就不值錢了。教不回來了。”
“聽說,價值連城的百靈,如果說上一句髒口,都會一文不值。”
她想了想,從廚房裏提了把銀光閃閃的菜刀:“哎,還是我給你炖了吧。正好我會做炖鴿子,炖鹦鹉應該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