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3章
河裏,水流愈發湍急,寒風撩起水波,拍打在岸邊的石頭上,發出激烈碰撞聲。
星闌視線模糊,扶着橋欄的手漸漸松開…
突然,原本黑漆漆的河水中映出一片五彩的光芒,沿着水波逐漸綻放。
星闌呆呆地擡起頭,冷風吹幹了眼淚。
不知道是誰在空中燃放煙花。
下一秒,煙花群依次綻放,餘晖的光芒漸漸消失在寂靜漆黑的夜晚。
“這煙花不好看。”星闌喃喃自語,柔軟的頭發淩亂擋在額頭前,遮住了黯淡的眸子。
“不如我生日那天的好看。”
往日再次浮現心頭,星闌吸了吸發酸的鼻子,低頭望着腳下的河水。
不知道裴沐司會不會為那個人燃放煙花。
也可能,裴沐司有更好的方法去哄那個人吧。
掏出手機,星闌随意翻弄電話號碼,連一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
脊骨受寒,又在隐隐作痛。
胃裏沒有一點東西,空得厲害,像是被什麽東西灼燒一般。
這種滋味太難捱了。
豆大的眼淚掉在外套上,星闌第一反應是用手朝着頭部摸了摸,想要拿來扇貝寶盒接取眼淚。
可頭上的龍角再也不會出現了。
“早知道多留一些粉鑽了。”
過去的七年,星闌和龍族幸存的妖怪一直在養精蓄銳,一邊召集所有被暗黑妖族侵占珍寶的妖怪,一邊暗暗在敵方插入自己的人手。
暗黑妖族一直想要的寶貝是龍鳴珠,這件寶物一直藏在星闌身體裏,只有當他十八歲時才能取出。
七年前那個晚上,星闌倒在裴沐司身上奄奄一息。暗黑妖族不是不想從他身上取走龍鳴珠,而是根本取不出來。
這個原因救了他一命,但也是必須離開裴沐司的原因。
等他成年,暗黑妖族必定不會放過他。
奔走在各個妖族之間需要用財務疏通。雲霄殿的財寶基本都被暗黑妖族掃蕩幹淨,整個龍族上下唯一值錢的,就是星闌百寶箱中的東西。
賣了一件又一件,百寶箱裏空了後,星闌開始用珍貴的粉鑽和其他妖族換取武器。
他一直以為粉鑽沒什麽用,可沒想到關鍵時刻卻能派上用場。對于一些妖族來說,粉鑽質地純粹,晶瑩剔透,硬度頗強,也是稀有的寶物。
龍族叔叔們心疼星闌,并不願意讓他強迫自己哭。可星闌覺得這沒什麽,反正每天光想裴沐司就能收獲許多粉鑽了。
可粉鑽需求量太大,星闌終究傷了眼睛。
遇冷遇熱,眼睛便會酸痛。
與暗黑妖族的戰争一觸即發。
龍鳴珠被取出來那天,天空悶雷陣陣,四海皆掀起兩米高的巨浪,海中魚蝦不得安寧。
失去了龍鳴珠的星闌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但大戰在即,容不得他脆弱退縮。幻化成一條巨龍,他帶着龍族裝備法器,與其他妖族聯手偷襲暗黑妖族。
激烈地戰鬥中,星闌脊骨再度被傷,險些喪命。他當時想的是,幸虧沒有答應沐沐一定會回去。
不然,沐沐一定會傷心的。
幸運的是,星闌被他族妖怪營救,大家經過激烈血腥的戰鬥,得勝而歸。
勝利後,星闌滿身傷痕,跪在海邊哭得痛徹心扉。
距離父母被害,已經整整六年。
終于大愁得報。
沒了龍鳴珠在體內的星闌本就虛弱,為了趕緊回人類世界見裴沐司,他請求通曉醫術的龍族叔叔把自己變成人類。
龍族叔叔曾勸他三思,畢竟人類壽命只有百年,轉眼即逝。倘若星闌愛的男孩已經變心,很不值當。還不如以妖怪的身份繼續存活,陪那個人度過短暫一生後,再回龍族繼承族長的位置。
可星闌拒絕了。
一是,妖怪變老的速度非常緩慢。可能人類的百年都不能使星闌面容發生變化,但裴沐司會老。
二是,妖怪終究是妖怪。他怕日後有變,自己害了裴沐司。
倘若他下定決心去人類社會生存,變成人類最好的選擇。
臨行那天,龍族所有人都來替星闌送行。
星闌站在雲霄殿門口,鄭重其事地跪下,朝着長輩們和父母的靈魂磕了幾個響頭。
“此生就當我自私,離開龍族尋找自己的幸福。”
“感恩各位族人相助,他日所有來生,我定以萬倍相報。”
龍族的叔叔阿姨們也是哭得哽咽。
按照人類的年齡和壽命,星闌已經25歲了。
就算活得夠長,也只有70年的壽命。
這70年對于他們來說,只是彈指一揮間。
一眨眼,這個他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就不在這個世界了。
回憶慢慢收攏,臉被凍得僵硬,星闌坐在橋邊像一只被困的小獸,輕聲嗚咽。
他本以為就算裴沐司不要自己,自己也能在人類社會安穩度日,平靜過完一生。
可他好像做不到。
龍族回不去了,人類并不能在雲霄殿生活。
他現在真的徹底沒家了。
星闌慢吞吞站起,腳落在橋的邊沿,凝視黑乎乎的河水。
左手緩慢松開,身體已經向前傾斜。
他閉上眼睛,逐漸松開扶在圍欄的右手。
汽車品牌活動場地離市區很遠,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耳邊的風呼嘯,星闌并沒有接觸到那刺骨的河水,腰間反而落上一雙溫暖的手掌。
他驀然睜眼,後背已經被寬闊的胸膛擁入懷中。
裴沐司語氣中帶着失而複得的顫抖
“你、給我回來!”
星闌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裴沐司扛在肩膀,怒意沖沖向車中走去。
躺在副駕駛,車門“砰”地一聲關閉。
緊接着被鎖起來。
裴沐司黑着臉,手指夾着一根香煙,倚靠在車窗前目視遠方。
幸虧他剛剛一直開車跟着星闌,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星闌在橋邊足足靜坐一個小時,他也在車上看了他一個小時。
正當他接助理電話走神時,星闌卻突然從圍欄跳出去,站在圍欄外向下看着什麽。
裴沐司身體迅速湧起冷汗,扔掉電話向那邊沖了過去。
明明星闌是龍族妖怪,水性非常好,但他心裏還是非常害怕。
他不應該騙星闌,說出那麽重的話。
如果星闌真的出事了,他罪該萬死。
已經是深夜,路邊一個人都沒有。
兩人就這樣坐在車中,沉默好久。
裴沐司率先打破平靜:“星闌…”
回頭看去,副駕駛的人早已經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星闌的模樣與年少相差無幾。五官稍微張開了一些,愈發深邃,精致動人。
只是眉宇間再也沒有以前的活潑,反而帶着心事與哀愁。
見星闌臉頰紅紅的,嘴唇發白,裴沐司伸手探去。
果然發燒了。
從後面拿來毛毯替他蓋上,裴沐司驅車回家。
如今,他獨自住在市中心的複式公寓中,周圍十分便利。
停好車後,他抱着星闌乘坐電梯上樓,推開家門。簡單找了一些治療發燒的藥物,裴沐司再次犯難。也不知道星闌能不能吃人類的藥。
深夜試着給季局長發送一條微信,沒想到對方很快回複:“星闌可以吃人類的藥物。”
謝過季局長,裴沐司拿來退燒藥,抱着星闌喂給他。
“怎麽能突然能吃人類的藥物了?是因為成年了嗎?”裴沐司喃喃自語,又喂他喝了幾口熱水,才替他蓋上被子。
燈光下,裴沐司靠在床邊,目光落在星闌的蒼白虛弱地臉上。自從星闌回來,他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仔細地看着他。
纖細的睫毛不安地抖動,手指猛地蜷縮,應該是做了不好的夢。
裴沐司再次想起方才橋邊的那件事。
心髒不由自主地跳慢半拍,逐漸心慌。
溫熱的手掌覆上星闌的額頭慢慢摩挲,裴沐司俯下身将額頭抵在他的腦袋上,嘴角吻着他細軟的頭發。
此刻,他的心情很複雜。帶着一絲失而複得的喜悅,卻又惶惶不安。
他沒想到自己的那些話會帶來這麽嚴重的後果。此刻他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巴掌。
星闌剛離開的那半年,他瘦了二十多斤,幾乎皮包骨頭,眼神沒有半分神采,完全不像一個十八歲的高中生。
那半年,他沒有去上課,反而每天在大街上四處尋找水源河流。他發現他了解星闌太少了,甚至不知道雲霄殿在哪個地方。
他求過季局長,想獲得雲霄殿的地址。可對方遺憾地告訴他,那個地方很遙遠,并不在這個世界。
每到晚上,他幾乎都會呆在一樓陽臺的圍欄前呆呆望着窗外。
星闌那時候也是這樣等待自己放學回家吧,他是什麽心情呢?
想起那張圓圓的小臉卡在護欄的模樣,裴沐司哽咽地哭出聲。
季局長為他強制抹去記憶兩次,可每到第二天醒來,他依然能想起星闌的存在。
裴苑見他這樣心疼不已,也生生瘦了一大圈。
這半年裏兩個人都不好過。
裴沐司每晚都會做噩夢,夢見星闌出現意外。
星闌才那麽小,怎麽能打得過如此強大的妖怪?
他每天都在擔心星闌出事,腦海裏做出一萬種設想。為了安慰自己,他會給這一萬種設想找一個合理的理由,并設計一個好的結果。
可縱使這樣,他也不能不擔心星闌的安慰。
他的星星喜歡吃糖糕、棉花糖和草莓,那裏肯定沒有。
也不知道對方走之前有沒有帶一些。
每個清晨,裴沐司醒來,枕頭都是濕的。
都說時間的推移可以抹平傷口,可裴沐司的傷口越來越痛。常常在一個人的夜晚,滲出鮮血,服用多少藥膏也無濟于事。
高考結束,他進入裴氏娛樂工作,短短幾年就令公司有了起色。
他一直記得,他的星星想當一個大明星。
如果星星回來,看見他有自己的娛樂公司,一定很高興。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裴沐司依然沒有等到星闌回家。
他不敢胡亂猜想,因為這樣他心裏就能一直有個盼頭,不然哪裏還有希望?
好在,星闌回來了。
可自己傷人的話,差點又讓星闌徹底離開。
裴沐司一陣後怕,手臂的力度加緊,後悔的熱淚從眼眶滾落,掉在星闌的頭發上。
星闌的臉頰好像尖了,才五天而已,居然瘦了這麽多。
裴沐司胳膊圈着星闌的腦袋,慢慢阖上眼。
星闌醒來時發現周圍全部暖烘烘的,身下也很柔軟,是他喜歡的大床。
記憶中他所住的那個家到處都是灰色白色,哪裏都冷冰冰的,就連床鋪都非常硬,躺着很不舒服。
睜開眼睛,簡約的藍白色牆面令他心情愉悅。
掀開被角,星闌盯着自己光溜溜的上身愣住了。
他是誰,他在哪?
久違的飯香從廚房襲來,星闌穿上軟綿綿的拖鞋,見床邊擺放着疊整齊的白色白衣,小心翼翼穿上。
廚房裏,忙碌着熟悉的身影。
裴沐司好像長高了,比年少時的單薄挺拔許多。
星闌擡頭環顧四周,發現裴沐司家裏的裝修格調似乎海洋風格,舒服的淺藍色到處可見。
察覺到身後的動靜,裴沐司端起三明治和熱牛奶緩緩而來。
“吃飯。”
餐盤裏有洗幹淨的水果,還有他喜歡吃的糯米糖糕。
糯米糖糕的材料複雜,裴沐司又不喜歡經常在外賣軟件上訂購,所以以前的廚房裏,有很多制作糯米糖糕的原材料。
星闌鼻間一酸,猜測裴沐司的戀人應該也喜歡吃這個。
“昨晚謝謝你照顧我,麻煩你了。”星闌挪動腳步,打量着自己身上的幹淨衣服,“我先回家,衣服洗幹淨再還給你。”
“先吃飯。”這是裴沐司第二次說這句話。
“不了。”星闌提起這件事腦袋垂得很深,“如果你的戀人知道我在這裏,會不高興的。我還是先離開吧。”
他微微轉身,可剛走幾步,忽然被身後而來的裴沐司拽住手臂。
“一晚上沒吃東西,先吃飯。”裴沐司語氣強勢,領着星闌坐在餐桌上,“趁熱吃。”
“謝謝。”
星闌不打算再客氣,他确實很餓。
而且饞糯米糖糕好久了。
香噴噴的糯米和紅豆抵達舌尖,星闌小口小口吃着,速度卻非常快。
一轉眼,盤子裏的糖糕全部消失。
星闌有點尴尬,趁裴沐司低頭切三明治的時候,連忙将糯米糖糕的盤子藏起來,毀屍滅跡。
他的所有小動作裴沐司盡收眼底。
抿了口黑咖啡,他起身前往廚房,又端來一盤糯米糖糕。
星闌眼睛亮起來,但又怕裴沐司發現他這麽多年依然嘴饞,偷偷瞄了他幾眼,趁他看手機時,迅速夾起幾塊放進自己的盤子裏,狼吞虎咽咽下去。
裴沐司猜測他的确餓壞了,不然也不會一口氣吃掉一盤半的糯米糖糕、三個三明治和兩杯牛奶。
吃飽喝足,星闌小聲道謝:“謝謝你的早餐,我先走了。”
“嗯。”裴沐司起身,“我送你。”
白色毛衣搭配淺棕色亞麻褲,襯得星闌皮膚更加白皙。吃飽後他的唇色漸漸恢複,明眸皓齒,柔軟的發絲在陽光下渡上一抹金色色。
站在門口,星闌望着遠處的糯米糖糕,心道這應該是最後一次吃了。于是厚着臉皮問:“沐沐,剩下的別浪費,可以給我打包帶回家嗎?”
裴沐司倚靠在門前,輕點下巴:“可以。”
提着餐盒,星闌抿着唇角,濕漉漉的眸子終于大膽與裴沐司對視。
“我先走了。”
“嗯。”
玄關的門打開,星闌來到電梯旁,按下一層按鈕。裴沐司什麽都沒說,而是靜靜站在他身旁。
電梯門打開,星闌上去後慢吞吞揮手。
他本想說再見,但又忽然想到,裴沐司應該不希望和自己再見。
電梯門即将關閉,裴沐司靜靜地凝視星闌,輕聲喚道:“星星。”
星闌猛地擡頭:“在吶。”
“我昨晚騙了你。我沒有對象,一直單身。”
電梯門關閉,獨留星闌一臉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