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時間的荒野
說着掏出兜裏的二十五塊錢，雙手遞給陳石頭。
陳石頭趕忙把從不離手的煙袋杆夾在腋下，雙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才顫巍巍的伸手接過。
往日家裏一直是曉漁在打理，他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收過錢了，陡然捧着一筆巨款，還真有些不适應。
安廣柱看着也有些激動，這些日子，他每日天不亮就要出海，每天收成也就将将能換塊八毛的，一個月刨去陰雨天氣，也就能掙二十塊錢，沒想到曉漁輕輕松松有吃有穿，一個月工資這麽多。
曉茶不止一次見過曉漁清點財産，對錢很是熟悉，見了一聲歡呼，“阿爹阿爹，買糕點吃，蜜三刀好吃。”
劉曉川聽着這個點心的名字有些耳熟，猛然想起前些日子自己陪曉漁去供銷社船上買了幾包點心給她，裏面就有這個。
陳石頭被曉茶抱着胳膊搖晃的抖來抖去，笑道：“買買買，回頭等供銷社船來了，讓小安帶你去買。”
曉茶這才高興起來，跑進屋子碰出一個小竹編匣子，獻寶一樣送到張廉面前，“哥哥，這裏有好吃的點心，給你吃一塊。”
張廉瞧了一眼，沒有說話，只眼神催促劉曉川快點。
劉曉川見曉茶打開的匣子，裏面整齊的分布着熟悉的紙包，點心被吃了一半，還剩下些，放的久了，油紙上有些被沁出的糖油潤透了。
“曉茶姑娘，這些是曉漁給你吃的，你留着慢慢吃，曉漁姑娘給你掙點心票去了，你在家乖乖的。”劉曉川笑不及眼底，沒有像對待曉漁一樣摸摸頭。
曉茶捏一塊點心放在嘴裏，她不懂掙是什麽，只知道曉漁出去再回來總會給她帶不同的好吃好玩的，至于怎麽來的，或許出去就能找到呢！
“話帶到了，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張廉說道。
“哎哎，留下吃頓飯吧，同志。”陳石頭憨直的笑道。
“不必，我這身上有任務呢，不能拖，陳叔回見。”劉曉川不再停留，揮揮手，出了門。
兩人大步往回走，心頭居然沒有來時的輕快。到了病房門口，兩人才散開。
醫院裏，曉漁吃了頓雞湯泡飯，心底正忐忑着，看不見之後，聽覺就靈敏起來，聽着外面傳來的膠底鞋聲音，跟小雪姑娘的千層底聲音略有不同，而且步伐很大，仿佛是向這邊來的，聽起來就知道是個男人。
曉漁摸索着站起來，劉曉川走到病房門口，就看見曉漁瘦瘦小小，穿着寬大的衣服，眼睛被紗布纏繞，正蹲在地上摸鞋子，就在她腿邊，她不知道，摸錯了方向，越摸越遠。
“曉漁！”劉曉川心裏酸溜溜的，忙上前把鞋子送到她手裏。
她的腳上被貼心的小雪穿上了襪子，雖然有些緊繃不适應，但是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穿襪子，心裏很是愛惜，輕易不肯不穿鞋子行走，這會兒鞋子到手，趕緊往腳上套。
“曉川哥，你終于來啦！”曉漁穿好鞋子，就去找劉曉川手臂，攀附着站起身。
“你讓人傳話到營地裏，團長收到了，還讓我把津貼送到你家去了，我剛從你家出來，來看看你。”
曉茶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随即想到決定出來工作那天，陳石頭緊張她的模樣，不由得擔心，“阿爹有沒有問起我，你沒說我受傷吧！”
劉曉川抿了抿嘴唇，他很想告訴曉漁，并沒有。不止你阿爹，你阿姐，你姐夫，都沒有問起你，一個字都沒提。
手臂被緊緊捏住，溫熱的觸覺讓劉曉川不忍心，“唔，你任務津貼二十五塊錢，我幫你領了給你爹送過去了，我跟他說營地封閉訓練，最近不許進出，他們就沒多想，也沒多問，你就安心養傷吧！”
曉漁這才放下心來，松開劉曉川的胳膊，說到養傷又開始糾結，擡手在臉前一擺，“嗐，這點傷不算啥，我小時候也有過，十來天就好了，說起來，我能不能到營地去養，在這吃喝很貴吧？”
劉曉川刮了一下曉漁的鼻子，“就知道惦記錢！”
曉漁條件反射捂住鼻子，“那是的，沒錢才惦記錢啊，缺啥想啥麽！”
“放心吧，你是因公受傷，而且這回表現不錯，上頭給你所有醫療費全免了，還吩咐下來，一定要給你吃好喝好，想吃啥就跟護士說，營養跟得上，早點好起來，隊裏還用得着你呢！”劉曉川見她緊張的樣子，不再逗她。
曉漁最後懸着的心也放下了，“啊，這樣啊，那就好！”
曉漁摸摸肚子，方才的雞湯泡飯她都沒敢放開吃，這會兒還餓着呢！“哎呀，不說還不覺得，說起來就感覺餓了。”
劉曉川忍俊不禁，拉響了床頭的鈴，“餓了就拉這裏的繩子。”
“好嘞！”曉漁從善如流，“曉川哥，我聽小雪護士說隔壁還有兩個重傷的，他們傷哪兒了？會好起來嗎？”
劉曉川心底又沉重起來，“一個是二排排長，傷了胳膊，估計好了之後就要專業，到地方去任職，還有一個傷了腿，咱們這邊醫療條件有限，恐怕以後只能一瘸一拐了，等養好了就要退伍回家了。”
“啊？”曉漁安靜下來，“回家做什麽？隊裏給安排嗎？”
劉曉川見曉漁不安的樣子，有些躊躇，“唔，隊裏會給一大筆複員費，回去可以拿錢做點小生意，有消息說今年可以高考了，他年紀不大，回去也可以繼續讀書考大學，以後做文職。”
曉漁不懂文職是什麽，但是考大學還是聽人說過的，是個頂頂厲害的本事，與她阿爺的本事比也旗鼓相當了。
“那就好，要是能考上大學就太厲害了，以後曉茶有了孩子，我也送他去陸地讀書，跟着這位戰士考大學，對了，這人我認識嗎？”
“應該認識吧！”劉曉川不敢肯定，“就是之前我們一起去你家的，那個國字臉，皮膚偏黑的！”
曉漁立刻想起來，那人曾在她凍的打噴嚏的時候将外套脫下來給她，對她施恩過的人，她一直牢記着呢，就想着在別的地方報答回去，阿爺說過欠人情比欠錢還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