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時間的荒野
陳石頭第一回 看到曉漁穿灰撲撲的麻布衣裳之外的顏色，一襲綠軍裝，襯托的曉漁利索幹練，像極了當年考中秀才又毅然回來打漁教書的陳樹林娶的那個魚娘。
那個陳石頭一直引以為恥，不願承認的魚娘母親。
從來沒聽說過魚娘會有人願意娶，沒想到陳樹林一個前程大好的秀才會願意放下功名，只為回來守着一個魚娘過日子，小時候每每有人說他是魚娘的兒子，他就恨不得回家跟陳樹林大吵一架。
“阿爹？”曉漁看一大清早就站着發呆的陳石頭。
“啊！”陳石頭回神，“明天應該是供銷社船來的日子，家裏米快吃完了。”
曉漁點點頭，大約也是快吃完了，“我知道了，明天我想法子買一些回來。”
陳石頭點點頭，“眼看着要入秋了，菜園子該收拾了，你要是有時間，就等你回來收拾，你要是忙着上工，就拿出個章程，告訴小安該怎麽辦，讓他學着幹。”
曉漁折回去拿錢拿票，“我知道了阿爹，營地了是大家輪着休息，等我去問問看什麽時候輪到我，到時候提前一天讓姐夫把菜都拔出來洗洗幹淨，等我回來腌泡菜，菜地翻兩邊，中間要隔一天，讓土透一透，種子我去供銷社買回來。”
陳石頭這才放下心，“那快去上工吧，別遲到了。”
曉漁在營地特別受歡迎，她也落落大方毫不藏私，仿佛身懷明珠而不知。
新中華成立後，沙俄經常有科學家，技術專家來指導他們在武器裝備方面的研制，還有大不列颠曾因擊沉了北洋水師海艦，迫于壓力，來指導他們造船。
之前連級以上的人大多數都見識過，但凡手上有點真本事的，就沒有不傲氣的，哪怕最不藏私的師父，在面對門外漢時，态度也特別強硬，第一次遇上曉漁這樣的，大家都從心底裏敬佩又喜歡着，曉漁因此過了幾天從未有過的順心日子，這些日子的笑臉比過去十幾年加起來還多。
等到了供銷社船來的日子，劉曉川特地跟隊裏請假，帶着曉漁往港口走。
“你知道我們第一次見在哪裏嗎？”
曉漁想起當時的場景，梗着脖子點點頭，“知道啊，不就是我挨揍的時候叫你們撞見了嘛！往事不要再提。”
劉曉川笑出聲來，“傻丫頭，不是那次。”
“啊？”曉漁眨巴着大眼睛，“不可能。”
搖晃着腦袋，曉漁十分篤定，“過去十幾年我天天被阿爹壓着腦袋找個年輕人入贅，我看綠毛龜都要分辨一下是不是年輕的，如果我見過你，肯定不會忘記。”
“嘿嘿嘿。”劉曉川忍不住笑，又想起初次見到她的場景，劉曉川指着不遠處可以看到供銷社船的港口。
“那天我去供銷社買東西，就看見一個身形瘦小的女孩子靈活的在人群裏鑽來鑽去，當時我就驚奇，你胳膊還沒有我一半粗，居然抱着那麽大的木桶跑來跑去，臉不紅氣不喘，一個瘦小的女娃子怎麽會有這麽大力氣。”
“後來我又在供銷社遇到你，我才知道原因。”劉曉川露出潔白的牙齒，對上曉漁不解的目光。
“二十斤石頭可能抱不動，二十斤米，不僅能抱得動，還能抱着跑呢，是嗎？”
厚臉皮的曉漁，破天荒的老臉一紅。
“那不是，那不是逗人家營業員開心，好多賣點東西給我嘛！”
那時候曉茶苦夏，一到天熱的時候什麽魚蝦都不愛吃，就吃點野果子蔬菜，瘦的身上一把骨頭，臉上都沒肉了，下巴尖的硌人，難得她想吃米粉，她拼着挨揍，也要去換點米給曉茶煮米粉吃。
“這回你穿着這身衣裳，她們就不敢不賣給你了，以後你要記着，你是人民海軍隊伍的一員，不要怕別人欺負你。”劉曉川手把手教曉漁在社會上行走。
也不知道曉漁有沒有聽進去，只見她重重的點點頭。
到了供銷社，仍然是小梅，搭檔的是上上回的老大姐。
見着曉漁，小梅揚起笑臉，“喲，曉漁姑娘來了，今天早上陳海大哥還念叨你呢！”
說着又見曉漁穿着一身新衣，旁邊一個神色溫和高大的男青年，以為是曉漁的對象，“這就是你家對象？今早陳海說什麽你家辦喜事，沒叫他，恭喜曉漁姑娘啦！”
曉漁臉上讪讪，偷瞧一眼劉曉川，見他低着頭噙着笑沒說什麽，才舒了口氣，“小梅姐別亂說，我還沒結婚呢，不過我在營地了幫忙幹點活，這位是駐守營地的劉同志，聽說我要來供銷社，順路一起了。”
小梅這才驚覺鬧了個烏龍，忙賠笑道：“不好意思劉同志，我認錯了。”
劉曉川搖搖頭，“沒關系，我們要買點東西。”
曉漁仍然是買最需要的東西，米和糖，這段時間她還沒有工資，也沒空下水，錢要省着點花，票這回也用完了。
劉曉川卻要了很多東西，他指着小攤貨架上的水果糖，罐頭，菓子，套環酥，蜜三刀，“每樣稱一斤。”又摸出三張工業券，“鋁制飯盒也來一個。”
曉漁看着劉曉川宛如看個大戶，煞是羨慕。
買好東西，劉曉川把手裏用麻繩捆好的幾包點心遞給曉漁，“你幫我拎着。”
曉漁抱着米袋子，彎着手肘擡高了手，一個指頭勾住麻繩上面的繩結。
劉曉川這才一把拎過她懷裏的米袋子，“這個我幫你拿！”
有壯年勞動力送上門，不使喚不符合曉漁的風格。難得輕松的曉漁晃着胳膊，“你不是不愛吃糖嗎？怎麽買這麽多甜口的點心。”
她還在心裏盤算，拿到錢和票，跟他換點糖票呢，有糖曉茶比較好哄。她又忘了曉茶已經有姐夫了，姐夫哄曉茶根本不需要糖。
劉曉川想摸摸曉漁的頭，又顧忌被人看見影響不好，關于她的流言其實還在瘋傳，只是軍營重地，陳學江下了命令，這才沒人傳到她面前而已。
“唔，飯盒跟點心都是你的，上回你帶給我的蝦幹都叫我戰友搶光了，下回多帶點給我。”
“哈！”曉漁被從天而降的意外之喜鎮的一跳。早知道給她的，她絕對不買這些點心，這要是換成麥芽糖，得換多少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