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從葉陽的母親蕭玲珊去世後,葉天誠便感覺自己僅剩的那點傲氣也消失了,曾經他憑着這點傲氣在商場披荊斬棘了十幾年終于打下了一片天地,他以為能讓她另眼相看,不想她卻離他越來越遠,甚至到她死也沒有真正對他正眼相看過,這對葉天誠來說是最無情的打擊,失雲至愛之人本就讓他痛心,緊接着葉陽又突發重病,他當時以為要同時失去他們母子倆,心想這或許是他得到報應的時候了,為此這個曾經如鋼鐵一般的男人倒下了。他變的頹廢,一蹶不振,終日裏除了伺弄山莊裏的那些花草外其它什麽事都別無興致了。
林美珠站在三樓的窗前望着她這個所謂的丈夫,眼底充滿着恨意,她跟了他這麽多年而他的心裏卻一直想着他的前妻,甚至從未騰出過一點位置給她,委屈與不甘最終變成了恨,她僵着身體下了樓,慢慢地走到葉天誠的身後,在她開口前便理了個平日裏常用的笑容說到:“天誠啊,聽說葉陽找了個女朋友,我想着這也是件好事,看他什麽時候有空,把人家女孩子帶回家來給我們做長輩的看看,”
葉天誠一聽說葉陽找了女朋友倒是挺驚喜的,但是轉念一想,那小子未必會願意将人帶回來,不如自己去一趟。
他沒吭聲,繼續用剪刀剪着那株天蘭,林美珠倒也不在意,心想等你看到那個姑娘看你還有沒有心思剪你的天蘭。她用手捋了捋耳前的頭發,輕笑着離開了。
次日正逢周末,一早葉天誠來到葉陽的畫室,自這個畫室開辦以來他至今只來過二次,倒不是不想來,而是父子間隔閡的太深了,當初他只顧着做生意忽略了他,沒有給到他應有的父愛,如今他想跟他親近了,才發現他已經離他那麽的遠,遠到與他說不上話,甚至連呆在同一個空間裏都覺得尴尬。他知道做什麽都無法彌補,只是現在關乎他的終身大事,他想以一個父親的身份給他送去一份祝福,希望他在感情的事上不要走他的老路。
獨自穿過那條小徑來到門口卻發現上面還落着鎖,是來的太早了嗎?正好這地方景致還不錯,他還可以再四處走走。
離畫室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小型的花園,盛開的蝴蝶花五顏六色的十分讨人喜,蘇荷被葉陽要求盯着前面那朵藍色小花已經整整半個多小時了,除了時不時對着那朵藍色的蝴蝶花擠眉弄眼外她實在快無聊到崩潰了,每隔五分鐘要問一次好了沒有,葉陽卻總是漫不經心地說快好了快好了,可這個快好了已經說了七八遍了也還沒見他畫好,心想有個做畫家的男朋友還真是遭罪啊,不過遭罪也是甜蜜的,雖然一大早就被葉陽拉來這裏做模特,但她心裏還是樂滋滋的。
葉天誠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逛到了這片小花園,他遠遠就看到了坐在那裏畫畫的葉陽,那一絲不茍的樣子像極了他的母親,在他面前坐着的那個女孩就是他喜歡的人吧!雖然不是一眼能讓人驚豔的容貌,卻也有着幾分獨特的氣質,他兒子看上的人肯定錯不了,他略顯滄桑的臉爬上一絲欣尉的笑,他沒有去打擾,而是在一旁靜靜地等着,倒是不老實的蘇荷東張西望地瞧見了這個看熱鬧的大伯,見他一直不走而且還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們,蘇荷有些害羞地向他揮了揮手。
葉陽順着她的方向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剎時變的有些暗然,他有些不自然地放下畫筆,蘇荷以為他正為自己開了小差而不高興,便又中規中矩地擺好姿勢,卻聽葉陽說”今天先到這裏吧,
啊,不都說要一氣呵成嗎?還能分開畫的嗎?開個小差也不至于生這麽大的氣嘛,蘇荷在心裏嘟囔着,這時,葉天誠朝正在收拾畫具的葉陽走過來,他将雙手背在身後,低頭說道:“來看看你,”
原來是認識啊。蘇荷一臉的愕然。
回到畫室,蘇荷才總算明白這位中年的大伯是葉陽的父親,她開始有些拘謹,除了奶奶之外她還沒跟哪個長輩打過交道,一時竟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倒是葉天誠總是笑呵呵地看着她,問她在哪裏上學,蘇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自己已經出來上班了,或許是她長的比較顯小吧,給人的第一印象還是個學生的樣子。
葉天誠倒是挺喜歡這個小姑娘,但看着她時卻總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且她說她姓蘇,便又問:“小蘇,你家裏父母身體可都還好?”
蘇荷頓時覺得心裏一緊,半天沒說話的葉陽突然插了一句話說:“過來是有事嗎?”
葉天誠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說:“沒事,就是來看看,”
剛還有些慶幸的蘇荷聽着這硬生生的對話就覺得這父子倆氣氛太不對,從見面至今才說了二句話,這種別人沒話說讓自己覺得尴尬的事她還第一次遇到,要不是顧及到有長輩在她還真想開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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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小蘇啊,有空來家裏玩!”
葉天誠也許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讓這二個年輕人不自在了,雖然還想在兒子身邊呆會,哪怕不說話就靜靜地陪陪他,不過更确切地說是讓葉陽陪陪他了,必竟現在是他更需要兒子的陪伴,但是他明白這段父子情終究還是緣淺了些。
回去的路上,他的心依舊有些不安,終于他還是拿起電話給自己的秘書打了過去。
蘇荷看着葉陽,見他情緒明顯不像之前那麽平靜,雖然以前聽他說過一些他跟他父親之間的事,卻沒想到二個人竟有這麽深的隔閡,她走過去抱着他的胳膊親昵地晃着,一雙靈動的眼睛滿是安慰的情愫:“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吧,”
因為是周末,蘇荷想回趟家,奶奶去世已經二個多月了,蘇荷始終沒有勇氣打開她房間的那扇門,也許是今天有了些感觸,所以她還是鼓起勇氣将門打開了,裏面依舊還有奶奶的味道,那麽的熟悉,她撫摸着那一張張桌椅,将那些散放在櫃子邊的衣物收起,還有床上的東西也應該收起來了,即使心裏有萬分的不舍。
葉陽怕她傷心,便讓她坐在梳妝臺旁,自己一個人收拾着,蘇荷打開梳妝臺上的抽屜,看到一個木制的扣盒,裏面是奶奶生前的一些手飾和幾張存折,一張白色的信箋夾在一本存折裏,蘇荷展開一看才知道是奶奶留給她的信。
只看到“蘇荷”二個字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即便淚眼婆娑她卻依舊清晰地看着上面寫着:“蘇荷,對不起,關于你爸爸的事奶奶一直沒有告訴你實情,你爸爸并沒有死,他在羊城四號監獄,至于他為什麽會在那裏,還是你親自去問他吧,但是要記住,你爸爸是個好人!”
說不出是驚訝還是驚喜,蘇荷激動地站起來對葉陽說:“我爸爸還活着,我爸爸還活着,”她簡直不敢相信快二十年了,一直以為已經故去的爸爸竟然還活着,為什麽奶奶一直都要瞞着她呢,難道就因為他在監獄嗎?可明明她又說爸爸是個好人的,蘇荷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弄清楚。
葉陽看她拿着一封信正一臉的激動,走過去将信拿在手裏看了一遍便明白了,他是真心為蘇荷感到高興,想到接下來應該要去探望她的父親,葉陽便打電話叫自己的助理安排會面的時間,不多久助理打來電話說會面時間就安排在明天上午。
想着明天上午就可以見到爸爸蘇荷便開始坐立不安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緊張,激動,期待各種複雜的情緒在她的心裏翻湧。
葉陽走過去将她拉進懷裏,溫柔且細聲地說道:“今天要好好休息,明天才能美美地出現在爸爸面前,”蘇荷聽話地點點頭,她覺得他的懷抱就像她的港灣,無論什麽天氣她都可以安心地停靠在這裏。有你真好!
葉天誠坐在自己的書房裏,看着秘書剛傳過來的資料臉上滿是不安的神情,上天還真是會嘲弄人啊,那孩子竟然是蘇鵬遠的女兒,想着二家人近二十多年的恩怨情仇,竟然還要在他們的孩子身上延續下去,他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但是看得出來,兩個孩子是真心相愛的,難道又要上演一出棒打鴛鴦的鬧劇嗎?要怪也只能怪他發現的太晚了。
從資料上看,蘇家的老太太已經在前段時間過世了,而那孩子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反正蘇鵬遠判的是無期,他們之間的秘密或許能永遠被抹去,只要兩個孩子不知道就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為此,他想睹這一把。
周日早上八點,蘇荷準時出現在四號監獄的門口,當那扇高大的鐵門哐當一聲打開時,蘇荷的心也随之顫了一顫,兩面高聳的圍牆黑壓壓地讓人的覺得陰冷。
穿過一棟辦公區模樣的建築便進了後面那棟灰色的小樓,一樓做好登記後獄警将她帶到了三樓的會面室,只見裏面穿着囚服的犯人隔着塊玻璃與外面探視的親友打着電話,他們有像平日裏一樣輕松交談的,也有悲傷哭泣的,她平靜地看着這一切,心裏并未掀起什麽波瀾,她也不想去想父親為什麽會關在這裏,即便心裏有再多的疑問但此刻她只是他的女兒,而他是她的父親,僅此而已。
她坐在那張被指定的椅子上,對面的位置還是空的,獄警告訴她會面的時間只有半小時,分離了十八年,她不知道半小時該怎麽訴說這十八年來她對他的想念,又怎麽告訴他奶奶已經過世的事,還有這十八年來她那麽多曾想與他分享的時刻,她的手突然有些顫抖,手心的汗警示着自己的緊張,但是她不想讓父親看到她這副樣子,她想要放松,面帶微笑,讓父親知道自己這十八年過的很好,她擁有一份自己還算滿意的工作,有一個相愛的男朋友,還有一群要好的朋友,她希望自己能給他帶去快樂,讓他感到欣慰,所以她讨厭自己現在的緊張。
她不斷地用手扣着她背包上的那個銅扣,不敢看裏面那扇供犯人進出的灰色鐵門,她一直低垂着頭,沒多久感覺對面的位置已經有人坐下了,她的心突地一陣抽緊,她目光撲閃着擡頭卻見一個頭發灰白滿臉滄桑的男人坐在了那裏,蘇荷木然,除了看着眼前的人發呆她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就是我的爸爸?照片上那個年輕帥氣的爸爸?不,他已經是個不再年輕的老人了,雖然他的眉眼間還留着一絲年輕時的英俊,但他滿臉刀刻似的皺紋讓她明白,他們彼此缺失的十八年已經過去了,她想叫他一聲爸爸,但卻始終沒有勇氣開口。
蘇鵬遠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人是他的女兒,是他的蘇荷,是他此生唯一愧對的人,她已經長這麽大了,蘇鵬遠有些激動地泛出了淚花,“蘇荷,真高興你能來看我,”
這一句蘇荷就像隔着一個時空的呼喚,聽着竟那麽的遙遠,那麽的不真實,但卻最終喚起了她內心對父愛的那份期待,眼淚順着她的臉頰不斷的往下流,她哽咽着叫了一聲“爸爸”,她也終于叫出了這聲爸爸,像如釋重負一般,蘇鵬遠欣慰地應了一聲,喉嚨崩的緊緊的,眼神裏卻注滿了溫柔。
“爸爸,對不起,現在才來看你,”蘇荷的聲音依舊是哽咽着,
“傻孩子,爸爸從來沒責怪過你,倒是這麽多年,讓你受苦了!”蘇鵬遠滿臉心疼地望着她,自責的情緒又湧了上來。
“不,我一點苦都沒有受過,我跟奶奶都過的很好,”
一說起奶奶,蘇荷頓時心頭一緊:“奶奶前二個月過世了”。
那聲音小到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聽見,她低着頭,害怕看到他傷心的樣子,蘇鵬遠并沒有感到過多的振驚,從他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他進來後母親便每月都來探望他一次,期間從未間斷過,他們曾約定不讓蘇荷知道他坐牢這件事,怕給她負擔,如果哪天她不在了,才會将這件事告訴她,去年母親來的時候就告訴他她的身體不大好了,他擔心卻無能為力,但好在母親每次來的時候精神都還不錯,可是上個月母親突然就沒再來了,他一直擔心着,沒想到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在心裏自責着,沒盡到做兒子的孝道也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他愧對她們。
“爸爸已經知道了,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們”,蘇鵬遠低着頭說道,覺得自己虧欠了自己的母親也虧欠了自己的女兒。
蘇荷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二人陷入了沉默,蘇鵬遠望着蘇荷問她大學是否畢業了,現在在做什麽工作,雖然這些他都已經通過母親知道了,但還是想再問一遍,他害怕他們陷入沉默,害怕她會因為沒話說而跟他有了隔閡。
蘇荷被他這麽一問果然就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她大學和工作時的一些事情,他也總不忘誇贊她,發自內心的誇贊,在他眼裏女兒一直是他的驕傲,也是他這麽多年來的精神依靠。
半個小時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蘇荷表示以後每個月的探視時間她都會來,蘇鵬遠欣慰地點着頭,他又有值得期待的事情了!
蘇荷走出監獄的大門,葉陽正在那裏等着她,她向他跑去,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裏,他輕拍着她的肩膀并沒有問她在裏面的情況,她将頭埋在他的胸前靜靜地感受着這份美好。車子驅離了第四監獄,蘇荷通過後視鏡看着那幾棟慢慢遠去的建築,以後她又多了一個可以常去的地方了,她的臉上有了滿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