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為了趕去參加韓琳那丫頭的舞蹈比賽,蘇荷端着一杯半溫的咖啡,着急地穿過了a大學院的小廣場。
一條幽靜的小路被兩排老榕樹給遮的嚴嚴實實,連一絲太陽光都透不進來。
羊城似乎最不缺的就是這種樹,枝葉夠茂盛,樹杆夠粗壯,要是樹的側邊躲藏着一兩個人你幾乎都發現不了。
這不蘇荷才剛走進這條小道就被一對躲在樹邊擁吻的情侶給吓了一跳,好在她并沒有出聲,并識趣地轉身回去。
如果來得及後悔,蘇荷情願壞了別人十次好事也不願意在後來給自己惹來這麽多的麻煩事,她才剛轉身便一身黴氣地撞進了一個大男生的懷裏,更糟糕的是還灑了他一身的咖啡,只見白色的T恤頓時一片污跡。
蘇荷瞪大了眼睛卻不敢擡頭看男生一眼,半晌才從嘴裏蹦出幾聲對不起。
她手忙腳亂的從包裏翻出一包紙巾,笨拙地擦着男生T恤上的污跡。
葉風興致盎然地看着這個肇事者,好像被灑了咖啡的不是自己,他甚至還覺得這個冒失鬼慌亂的樣子還有那麽點可愛,特別是她一直不敢擡頭看自己的那副內疚的表情,活脫脫像只待宰的小羊。
好久都沒有捉弄過人了,但是眼前的女孩讓他忍不住想逗來玩玩。見對方半天也沒說一句話蘇荷擦着咖啡的手漸漸地慢了下來。怎麽辦?對方該不會是氣到要爆炸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吧?
忐忑的內心盤算着該怎麽結束這尴尬的局面。
“哇!好帥啊!”
只聽身後一個女生花癡似的喊了一句。
接着是頂了一壇子醋的男生說了句:
“我先走了!”
“等等我”。
然後一切又歸為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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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荷終于還是忍受不了這尴尬擡頭看了看眼前的人,卻意外地發現到這個害她倒黴的家夥正一臉微笑的看着自己,他笑的那麽溫柔,像午後和煦的太陽。
這張臉好像似曾相似,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至于帥嘛!蘇荷從小就有臉盲症,只要不是醜到沒人形帥到沒天理她都覺察不出來有什麽特別,不過這人嘛還算有那麽一點帥。對于蘇荷來說這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既然在微笑那就應該沒生氣吧。于是蘇荷也傻呵呵地笑着說:“那個,真不好意思啊,我.....不小心的!”
“可是怎麽辦呢?我的衣服弄髒了”葉風依舊微笑地說着。
才剛有點放松的蘇荷一聽這話頓時又緊張了起來,怎麽辦?她能怎麽辦?脫下來給你洗洗吧,可你裏面也沒衣服了,賠錢給你吧,蘇荷一摸身上的背包想起自己身上最多也就幾十塊錢,再看看他身上的衣服,少說也要幾百塊,要怎麽辦才行呢?蘇荷一臉茫然的看着這個笑裏藏刀的家夥,頓時想自己剛才眼瞎了才會覺得他帥。
葉風看着蘇荷臉上茫然無助甚至還帶點恨意的表情便更來了興致:“要是你想不出什麽辦法來,那只能你陪我再去買一件了,”
“我沒帶錢,”蘇荷憤憤地說。果然是想訛詐她的。
葉風:“沒關系,我帶了”
蘇荷:“那你自己去買就行了,我還要去看我朋友比賽呢!”
葉風:“你灑了我一身咖啡還可以心安理得的去看比賽嗎?”
看到那家夥身上慘兮兮的一片,蘇荷心裏又生了一陣愧疚,既然不要她賠,那去就去吧,好歹也是她理虧呢。
羊城某商場,蘇荷似乎又有些後悔陪他來買衣服了,本來以為他衣服髒了會随便買一件然後她就可以走人了,誰知這人競然跟沒事人一樣的在商場裏大搖大擺地逛着,而且還挑三撿四的這件看不上那件看不上。
蘇荷跟在他後面走的腳都生痛了,按理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就是逛一整天也不會覺得累,但幾年前她因為貪玩在樹上摔了下來,當時腳被一根砍斷的小灌木給刺傷了,後來只要一勞累受傷的地方便會生痛,此時蘇荷再也走不動了,見有休息區便一屁股坐下就不肯走了。
葉風看她這副樣子以為她在裝累,便緊挨着她的身邊坐下,第一次被一個男生靠這麽近,蘇荷開始渾身不自在起來,她雙手撐着軟皮的沙發往邊上挪了挪,可誰知這家夥竟無恥地跟她一起挪了過來。
蘇荷厭惡地瞪了他一眼說:“大少爺,我灑了你一身咖啡是我不對,但你也不能這麽折騰我啊,你要是再買不到合适的恕我不奉陪了?”
說完蘇荷便擡起受傷的左腳輕輕的揉捏着,一道很深的傷疤在她稍捊起的裙擺下顯得觸目驚心。
葉風看到那道傷疤才知道她是真的走不動了,于是招呼店裏的員工說:“按照我的尺寸随便拿一件過來,”
蘇荷聽到這句話不知是要感謝他還是想狂揍他一頓,感覺像是被人耍了一整天了,等她在心裏将這幾乎有點變态的人咒了幾百遍之後葉風已經換好了衣服站在她面前。淺灰色的POLO衫配上他小麥般的膚色顯得特別的有朝氣: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蘇荷從沙發上站起來,有些吃力的往外走,她心想終于能擺脫這家夥了,可是還沒走二步就被人拉住。
“要是讓你一個人這麽回去,就顯得我這人太沒紳士風度了,”
說完葉風竟一把将她拉到背上給背了起來,蘇荷哪裏料到他會來這一招,大叫着要他放下來,附近的人被她的叫聲吸引都紛紛向他們看了過來,但這一幕怎麽看都像是一對情侶在打情罵俏。
對于蘇荷來說這一天簡直是糟糕透了。
兩個小時後一輛藍色的跑車在郊區的一個分岔路口停下,不知何時副駕上的蘇荷已經睡着了。
葉風看着熟睡中的女孩心裏竟有一絲愧疚,是不是玩的有些過了,看這姑娘是确實累壞了才會睡的這麽深,可她說的地址也太偏了,現在導航竟然也沒用,正考慮着要不要叫醒她,葉風的手機響了,是他母親打來的,他快速地按了接聽鍵。
“阿風!你大哥醒了”
葉風一聽到這個消息,便覺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大哥醒了,大哥終于醒了,他在心裏反複的默念,甚至有些激動的坐立不安。一年前大哥因為腦瘤手術而一直昏迷不醒,家裏人都以為他會一直這麽睡下去,唯獨他堅信大哥一定會醒過來,雖然這一等就是一年。此刻他只想快點趕去醫院,見證這個令他振奮的消息。
他搖醒了蘇荷,蘇荷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就被他轟下了車,等蘇荷站在了無人煙的岔路口望着絕塵而去的跑車才明白自己被人扔在了路上。這個鬼地方最難打車了,而且離公交站臺又遠。
“你這個混蛋!”
蘇荷沖着已經跑沒影的車子大吼了一聲,心想自己造了什麽孽啊,才會碰到這麽一個神經病,看來以後出門都得看黃歷了。一想着自己受了傷的腿實在是沒勇氣去走那麽長的路,她索性在路邊的大石頭上坐着,看看今天能不能走狗屎運,快點攔到一輛出租車。但事實證明理想與現實總是相差太遠,倒黴了一天的蘇荷足足在路邊等了二個小時才坐上車。為此她發誓再也不要見到那個瘟神。
蘇荷的家是一座遠離市中心的獨園小墅,九十年代初的建築,已有了歲月的印記,初夏的南方繁花似錦,常青藤茂盛的像是給院牆穿了一件墨綠色的外衣;院裏的三角梅攀過了二層的側牆繞在了屋頂,生氣蓬勃的紫紅色花朵正一簇簇地盛開着,不大的小樓幾乎被它覆蓋了一半,遠遠看着像是一片花海。牆根下的繡球花一小朵一小朵地拼成了一個個球形,或深藍或淺紅。非常的讨人喜。除了園子裏各色的花草外房間裏也四處可見綠蘿和富貴竹,每次回到家都像是回到了大自然的懷抱。
蘇荷一進院子,就看到奶奶開着收音機在一旁修剪着那些花草,累壞了的蘇荷一進來就癱坐在葡萄架下的滕椅上。看着與她從小相依為命的奶奶,蘇荷才從這糟糕的一天中回過神來。
羊城某醫院,葉風恨不得腳下能穿上一雙風火輪,他一路狂奔着,但到那間病房門口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順了順自己的呼吸,再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後等自己覺得一切都滿意了才輕輕的推門而入。
豪華的VIP房裏,一張搖起的病床邊已圍了不少人,葉風遠遠的看着那張因沉睡了太久而略顯蠟白的臉。即使少了往日的神采卻依舊那般的俊朗和威嚴,這張曾多麽熟悉的臉如今卻令他有些踟躇着不敢向前。
“阿風,你來了,快過來!”
母親最先發現了他,葉風慢慢地往病床邊走去,此刻他的腳卻似有千斤重,他想或許他不該出現在這裏。
“大哥”
他試探着叫了一聲,床上的男子卻始終沒有看他,一年了,當時發生的一切似乎還歷歷在目,而就是這個跟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因為自己的任性害死了他的母親,若非要說過去的事情無法挽回,但起碼現在他還無法原諒他。
“我有些累了,你們都回去吧!”
所有人似乎都清楚地明白着,也沒有誰會在此時為葉風說些什麽,而他也沒有勇氣再繼續呆在這裏,大哥能醒來就是目前最好的事情,至于其它的事,以後還有那麽長的時間不是嗎?
所有人都走了,剛剛還熱鬧的病房此時卻格外的清冷。葉陽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城市,毫無血色的臉看着比以往更加的冷峻,春夏更替,他竟睡了一年了,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實。面對眼前的一切他竟有種無所适從的感覺,像是一個新生的嬰兒剛來到這個世界,然而就是這樣一具脆弱的身體卻要在重生的那一刻就接受母親已經去世的事實,那種無能為力的卑微刺痛着他的心。
他想起了那個女孩,那個畫室,那些記憶中他所擁有的一切!他們都還好嗎?他真想能站起來走走,可是雙腿還支撐不起這虛弱的身體,他輕輕地搓着自己的雙手,手心有種讓他感覺到心安和真實的溫熱。他将這溫熱貼在自己冰冷的臉頰上,快點好起來吧,快點好起來,他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去做。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音樂被趴的一聲關掉後,在念到那個“立”字時,奶奶拿着根小木枝輕輕地在蘇荷的頭上敲了一下:
“臭丫頭!好不容易周末了,也不在家陪陪奶奶,又死哪裏去瘋了?”
想起這倒黴的一天,蘇荷是一個字也不想提起了,她懶懶地說了句:“去看韓琳的舞蹈比賽了,”
“哼!韓琳都打了幾個電話來家裏了,說連你人影都沒看到,你給我老實交待!”
聽奶奶這麽一說,蘇荷才想起自己手機沒電了,而且沒去成韓琳的舞蹈比賽她估計要恨死她了,想到這蘇荷懊惱地發出了一聲哀嘆!
“奶奶,我肚子餓了,我今天想吃雜醬面,”一想起奶奶的雜醬面,蘇荷的肚子已經開始打響鼓了。
看着孫女這德性就知道她今天肯定不是去約會了,“自己下面,我來打醬”
“遵命”,見奶奶不再盤問,她就屁颠屁颠跑去廚房了。
臉上早已布滿皺紋的呂慧文望着這個跟她相依了十幾年的孫女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是多麽希望能多一個人來疼愛她,自從十幾年前的那場意外,原本富足而又溫馨的家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她們倆個人,而這孩子從小就獨立,幾乎沒讓她操過心,可是她越堅強就越是讓她心疼,眼看着她就要步入社會了,而自己也年數已高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她最盼望的就是自己的孫女能早日找到一個可靠的人,這樣她以後有什麽事也能心安地去。
飯也吃飽了,手機也充好了電,蘇荷坐在窗前的書桌上拔通了韓琳的電話,三角梅的花枝像垂下的花簾随風搖擺着,蘇荷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遠遠地把手機伸出了窗外,不出所料電話那邊的韓琳跟機關槍一樣對她進行了至少五分鐘的批判。等那邊實在找不出詞來數落她了,蘇荷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自帶委屈地對着電話說:“琳琳,我今天真的去了禮堂,可就在我快到的時候被一只瘋狗給咬了!”
“什麽?你被狗咬了?那你去打疫苗了沒有?現在怎麽樣了,還要不要緊啊?”
要說這世上也就只有韓琳才會信她編的謊言,果然這丫頭在聽說她被咬了之後态度立馬就緩和起來,并千叮咛萬囑附,叫她一定要好好在家休息。啰嗦程度比她奶奶有過之而無不及。挂了電話後,蘇荷才心安地躺在了床上,心想這糟糕的一天終于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