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山外青山(八十)
? 你到底是不喜歡他,還是在生他的氣?
從墨的問題,正墨一時半會兒竟然答不上來。
等到再想說什麽,眼前已經空無一人,等到他追出去,只看到歐陽少恭站在院中正看着他。
“嘭”的一聲摔上門,從墨明顯沒打算帶他走,又丢在這兒了。
自家師姐的脾氣還是一樣獨斷專橫,不過也不是什麽沒做,臨走把自己随身帶着的拂塵塞到他手上……這時他丢的第幾個了?
總是這麽逃下去也不是辦法,歐陽少恭若是有心,到哪都能找得到,況且從墨那句話……到底是不喜歡,還是在生氣?
喜歡又怎麽樣?
再喜歡歐陽少恭,肇臨也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師弟,不能為他報仇反而和殺害肇臨的仇人走到一起,正墨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所以正墨一點也不想見到歐陽少恭,當初發覺黃犬有異,便用青哥通知了無情觀,不想還是中了招被一路帶到琴川,中間渾渾噩噩,任由他擺布了一段時日,可是如今清醒過來又怎麽甘心繼續受困。
奔流不知被他藏到了何處,要想打敗歐陽少恭,必須要用奔流,昊茗劍已經被控制過一次,正墨不敢第二次用昊茗劍冒險。至于奔流,非白都困不住歐陽少恭就更不可能控制,何況奔流本身就是把邪劍,就算被毀壞也與他自身無關,上一次用奔流磕碎了焚寂,要了百裏屠蘇半條命,如果用奔流弑殺歐陽少恭……
想到這裏正墨心中一驚,這麽多年,他還沒殺過人。
偶爾動手都是妖魔鬼怪,遇到凡人講不通道理打一頓也就算了,可是歐陽少恭算人麽?不算人也是個谪仙……
自己現在也名在仙籍,這麽動手……正墨撐着腦袋,想了想,歐陽少恭似乎也不是非殺不可,要殺也不該自己動手。
“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忽然間看到歐陽少恭出現,正墨心中一驚,卻也沒多大表現。
“你如果能下手殺我早就動手了。”少恭不急不忙,将泡好的茶水倒一杯遞過去,臉上還挂着笑。
不是沒有機會,更不是實力不夠,而是他做不到,不忍心 。
“你太高估自己了。”正墨翻了個白眼,手卻無比自然地拿過了茶盞,喝了一口才盯着茶杯郁悶,自己怎麽就這麽相信他,是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
“就算你不願意承認,你心裏也不曾放下我。”少年太不會隐藏自己的心事,也太過溫柔深情,所以不管什麽時候,他都能篤定正墨不會對他做出什麽過激行徑,任他拿捏。
“歐陽少恭,你未免太自負。”杯子重重磕在桌面上,力道沒控制住,直接裂開了一條縫,“我不是對你好,只是對我有恩的,我都會善待,只有你,無恥之尤!”照顧過自己的人不少,自己照顧過的人也不少,只有歐陽少恭!正墨冷着臉橫眉看過去,對方正一臉微笑的收走裂開的杯子,換了一只完好的由重新添了茶水遞過來。
正墨看了一眼總算沒接,瞪着歐陽少恭不說話。
“你對再多的人好,和你在一起的也只有我,既然你能做到不在乎烏蒙靈谷那些事,也不希望肇臨死而複生,為何還要拒絕我。”
這個人真是……正墨抽抽嘴角。
“你早就知道我罪孽深重,滿手血腥,即便如此,你也沒有拒絕。”
“那是可憐你。”可憐你累世渡魂,千載孤寂,“可憐你的遭遇,所以才沒怪你這些年做的惡。”
果然此話一出,歐陽少恭立刻變了臉色,眼睛發紅,指着陵端說到,“上天待我不公,為何我還要善待蒼生。”
“你受過冤屈不該是你濫殺無辜的理由。”正墨毫無畏懼的瞪回去,公理正義,自在人心,歐陽少恭的确受了不公吃了苦,但是世間幾人沒有受過委屈?若是因為一己悲痛,便可以濫殺無辜,輕視他人性命,“這樣做,與野獸何異?”
“陵端,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強烈的殺氣迸發,桌子上杯盞瞬間碎成齑粉,正墨深受壓迫,骨骼似是被狠狠擠壓着,無法動彈,卻還是擡着頭,看着他譏諷道,“是啊,十年前沒能殺掉,你現在動手也是理所當然。”
一時間殺氣更甚,正墨差點直接趴到了桌子上,不過咬着牙,硬生生的瞪着歐陽少恭,自己不願殺他,所以對方屢次在自己跟前放肆,既然對方無所顧慮,他也将心中憤怒悉數抛出。
即便是在照顧歐陽少恭的時候,他也并非不明事理,從墨再三提醒歐陽少恭此人城府極深,他也翻來覆去思慮多時,此刻全都說出來,對方豁然站起,四周煞氣沉重,想來是要動手。
正墨依舊坐着,手心發汗,預備喚出昊茗劍,卻不知有幾分把握能全身而退。
熟料殺氣漸漸散去,歐陽少恭的面色依然不好,卻也只是說了一句“你現在心境不佳,好好休息吧。”随即拂袖而去。
坐在原地的正墨松了一口氣,就算是鼎盛狀态自己也未必能敵歐陽少恭,何況自己的束縛才剛剛解除,還不知恢複了幾成。師姐也真是放心,就這麽把他丢在水深火熱的地方。
這廂從墨剛回到無情觀,潑墨就湊了過來,“師姐,你不是去救端端……阿正了麽,他人呢。”
“已經沒事了,你放心吧。”從墨淡然一笑,若是不出什麽意外,下一次自家這位小師弟回來的時候,就能再帶個回來了。
氣走了歐陽少恭,正墨緩過神來連忙喚出昊茗劍,還好,青碧色的劍支一如既往的幹淨澄澈,上面被琴弦纏繞的痕跡也在慢慢消退,至于奔流,若是歐陽少恭能看住,送給他也無所謂,正墨在乎的,只有這一把昊茗劍。
一連多日,正墨自己在房中修煉,不見外人,倒也無人打擾,四周一片寂靜,簡直讓人懷疑這歐陽府是不是只剩自己一個人,想要甚是探查,卻遇到房間四周的結界,果然,還是被盯着。
修行幾日,身體恢複,趁着風和日麗,正墨推開門,院中修整的清潔整齊,應該都有人來打掃。
踏出房門,立刻察覺了結界波動,并不是用來困住他,而是用來确認自己的去向。果然,走出房門,神識便不再受阻,稍稍用心整個歐陽府的情形便了然于心,仆人都在後院,而歐陽少恭似乎就在旁邊的院子裏,正在朝這邊趕來……
本來這裏應該是他的住所,只是那日兩人争鋒相對,正墨存心要掘開往事狠狠戳着歐陽少恭的軟肋,結果倒是歐陽少恭退了出去,正墨毫無愧疚感的霸占了居住數日的房間。
說來他被歐陽少恭帶來此處,一直神識朦胧,唯有從墨來了之後才清醒過來,可是……卻習慣了這間屋子,第一次來琴川,便是這裏……
有什麽不同,好像又什麽都沒變。
正墨低頭思付着,擡頭正看到歐陽少恭走來,嘴一撇,還是問了,“桐姨呢?”
不管歐陽少恭對其他人如何過分,至少待巽芳和寂桐是真的好。
早前也曾受過寂桐不少照顧,雖然初次到琴川寂桐也曾看他不順眼,到底是有恩在前,他也懶得計較後面的摩擦。
歐陽少恭聞言,臉色微變,緩了緩臉色才開口,“從墨沒有告訴你麽,寂桐便是巽芳。”
正墨兩只眼睛的瞪得像銅鈴,一時無話。
這麽說,自己是當着人家深愛的妻子面和他在一起,難道那時寂桐說話句句帶刺心不甘情不願……簡直是……登堂入室。
吃驚的表情終于壓了下去,卻從面頰燒起一片緋色,一直紅到耳根,正墨皮膚本就薄而白,如今害羞起來,整張臉都是淡淡的粉色。帶着一片桃花輕粉,正墨小聲說道,“她在你身邊這麽多年,你怎麽沒認出來。”說話沒了底氣,更顯軟糯,語氣之中也頗有幾分問罪的意思。
“是我疏忽,以為她早已在蓬萊天災中覆滅,卻沒有想到她會變幻容貌,更能找到渡魂後的我。”提起寂桐,少恭臉上露出一股蒼涼寂寥的神色,似是被秋風落葉,惋惜無措,正墨看着,心中又生出一股同情,随即狠狠地搖頭,都這個時候,居然還同情他。
“那她現在……”
“蓬萊人壽命雖長,卻終有盡時。”
“啊,抱歉。”話一出口正墨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什麽時候都蠢得不可救藥。
“你在擔心我。”
“我只是……受過桐姨照顧……”然後搶了她男人。正墨第一次有撞牆的沖動。
“不必在意。”
“嗯?”
“寂桐……巽芳她,臨終的時候說,她一直希望我能安好,一直希望我能開心,所以她唯一後悔的事情就是罵走了你。”
“啊?這……不是,我走和她沒關系。”想了想才明白,“你是不是又騙了寂桐,讓她以為我離開你是她那些話?”
“我只是沒有全部告訴她,當時她已體衰,禁不住那樣的刺激。”并非有意欺瞞,只是雙方解開心結都花了不少時日,他視巽芳如愛妻,對待寂桐卻只能當做以為老家人,兩者合一的時候,除了震驚只有尴尬,對着習慣的老婦人,縱使細心呵護,卻也無法當做愛人。
“這件事就算了。”正墨心亂如麻,“你想做什麽?我不會繼續聽你擺布,留在這裏。”
歐陽少恭竟然點了點頭,正墨一顆心忽然就懸了起來,“你想去哪兒?”他聽到歐陽少恭這麽問了一句。
“我随便走走。”
“那我陪你。”
……
“我想我要先回一趟無情觀。”
“也好。”
“無情觀不招待外人。”
“我知道,從墨已經邀請過了。”
師姐賣師弟賣得這麽痛快師父他知道麽?好像師父知道了也不能怎麽樣,畢竟內閣的事情都是從墨做主。
正墨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才道,“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喜歡跟就跟吧’這可是你對我說的話。”
正墨沉思,好像是他說的,可是,“我說的是狗。”
歐陽少恭盯着正墨,眼睛一瞬不瞬,看的正墨心虛不已,正盤算着怎麽脫身,就聽到對方長嘆一口氣,“你一定要我保持廿二的樣子,也不是不可以。”
“夠了。”正墨捂着眼,這人,是真的不要臉了。“喜歡跟就跟吧,但是別碰我。”
正墨一直捂着眼睛,所以沒有注意到,歐陽少恭臉上洋洋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