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山外青山(六十四)
? “你醒了,少恭?”陵端喊了一聲,少恭依舊面無表情。
陵端略一思索,又叫道,“焚寂?還是太子長琴?”
這兩個名字一叫出口,歐陽少恭立刻變了臉色,臉全皺起來,恨恨道,“已經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離開青玉壇前我就知道了。”那次見到從墨,就已經在跟他說歐陽少恭的身世。
“那你還敢救我?”
“沒什麽敢不敢,欠你恩情,自當還你,你要是還有力氣,別慌着跟我說話,先把你體內的魂魄融合吧。”陵端早就注意到了,劍靈和歐陽少恭,現在還在互相争搶這具身體的控制權,只是有陵端的真氣輸入,煞氣被驅出體外,劍靈也被壓制。
“嗬。”歐陽少恭冷笑一聲,不在說話,閉着眼睛調息起來。
陵端看他已經自己在調理,轉身便走,本來他應該禦劍而行,可是體力真氣全無,只能徒步走出樹林,至少要到不被煞氣侵染,還保有靈氣的地方。
歐陽少恭以為他已經走了,畢竟自己之前就算對他有恩,如今他幫自己壓制劍靈也已經還了。
夜間煞氣本就猖狂,好在陵端的真氣還留在體內,純淨而充足的仙氣儲滿四肢百骸,即便煞氣沖撞卻也奈何不了。仙氣本就是天地間最為祥和清靈的氣息,對于狂躁兇煞的氣息自有驅除抵擋的作用。
很久之前,在歐陽少恭一開始遇到陵端就發現他體質特殊,竟然是真真切切的仙人體質,雖然看着很狼狽,修為也不夠,但是确是一身仙氣,所以才力排衆議,把人留在身邊。
等到陵端想要離去,歐陽少恭很是生氣,可是陵端注意已定,看樣子無情觀業已參與進來,他還不敢公然對無情觀下手,所以才故作恩德放他離去,不想近日半魂歸來,滿是煞氣的時候,還會為他所救。
等到太陽高照,陵端才回來,手裏還拿着衣服。
歐陽少恭眯着眼睛,他有些累,可是還醒着,看着陵端走到跟前,拿起自己的手腕,細細探查着自己的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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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靈已經壓制住了,往後就是融合魂魄,我看你先洗個澡換身衣裳吧。”陵端将衣服擺到他跟前。
深藍色刻紋長袍,還有雪白的裏衣,陵端準備的倒是充足,歐陽少恭緩緩勾起嘴角,然後身體往前一栽。
陵端正在一旁,伸手托住,“你怎麽了?”
“恐怕,要麻煩你了。”歐陽少恭說的很小聲,也很輕,但是陵端聽得清楚,想了一會兒才明白,應該是身體乏力,叫他代勞。
沒明白的時候在想,想明白猶豫要不要放手,他自己洗澡都是要別人服侍,現在叫他給歐陽少恭洗澡?
不過又一想,三年前自己也是動彈不得,洗澡也是要人前後幫忙,如今少恭魂魄為結,只怕比自己當初好不到哪裏去。
只是少恭身上還散發着煞氣,陵端也不敢把他帶到有人的地方,只道,“河水可以麽?”
歐陽少恭翻了一個白眼,可惜面朝下陵端看不到。
陵端還在說着,“畢竟你身上的煞氣,對于人來說太過危險,若是去了旅店,容易誤傷凡人。”
“有勞。”
看樣子是答應了。陵端把歐陽少恭托起,往肩上一抗就飛向了河邊,下水前再把歐陽少恭放下來,對方已經臉色煞白。陵端想了一會兒,道,“太快了?”
“我想吐。”歐陽少恭過了半天才說出來話,陵端這才明白是方才的姿勢移動的确很不舒服,撓了撓頭道,“下次注意。”
又助他逼出一些煞氣,才開始給他脫衣清洗,其實也只是一些泥土汗漬,給他洗幹淨再套上衣服。怕他沾上河底泥沙,只得一手将人托住,一手幫他擦拭。
結果給歐陽少恭洗幹淨穿好衣服陵端自己身上也打濕了不少地方,這種事情,還是采苓他們會做。
等到陵端抖着衣衫用法力烘幹,又抱着歐陽少恭換了好幾個姿勢,而歐陽少恭始終睜着眼睛,面無表情的看他折騰。
“這種事情,我本來就不會。”陵端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心想少恭本就不舒服,還被自己這樣折騰,解釋了一句對方也沒什麽反應,索性一手托着背一手托着腿彎直接把人抱起。
注意到懷裏人臉色更差了,陵端撇撇嘴,“這不是怕你不舒服麽。”
“你就不會正常的背法?”
“不是要看着你麽,你體內的煞氣可不安分,背着你我什麽都不知道……”
把人放回去遠處,還是和昨日一般坐到身後,往他身體裏輸入真氣,助他壓制住煞氣,只是,這一日明顯能感覺得到體內煞氣弱了許多,那些一半的魂魄也有了融合的趨勢。
本就是一體,應該早就渴望重歸于一,是以才會這樣快速?
到了半夜,體內的煞氣忽然猖獗起來,陵端正欲發問,歐陽少恭身體一軟就往旁倒了下去。為了方便煞氣流出,陵端特地選了高地,一旁倒下去就是摔下山坡,一伸手把人一拽,拽到了自己懷裏。
看着少恭又是一副昏迷在夢魇中的樣子,陵端不敢多想,一手探入少恭懷中,隔着裏衣将自己的真氣直接由心口送入,另一只手抵在背上,一前一後幫他控制體內煞氣,魂魄在融合,煞氣沒了歸處,反倒愈加狂亂。
不多時,少恭的眉頭便已舒展開來,看樣子自己費心費力,也讓他舒服了不少。
又過了一會兒,懷中人于睡夢中,發出平穩的呼吸中,看樣子睡得很熟。陵端想把少恭給打醒,自己在這辛辛苦苦的給他調息助他修行,他卻睡得安穩。可是心中又有幾絲不忍。
半魂飄零千年,屢世渡魂屢世孤獨,如今終于拿回了魂魄安睡,陵端也不忍打斷,只得任由他睡去,而自己保持着清醒為他驅除煞氣。過了子時,少恭體內的煞氣也已漸漸平息,陵端也松了一口氣,今日煞氣猖狂,總比第一日要好得多。
陵端知道在無情觀這三年自己已經成長了許多,可還是不夠,和焚寂對打的時候,他依賴着奔流,甚至希望沒有非白的符咒,好讓他一次打到百裏屠蘇,幫助歐陽少恭的時候,常常力有不逮,皆因自己還太弱,有奔流時依賴奔流,沒有奔流的時候力不從心。
好在那些陣法符咒,謙墨都已教會他,本是為了少恭,如今少恭魂魄逐漸融合,他也不用擔心,只要自己修行就好。
似乎睡得太舒服,少恭竟然在陵端懷裏蹭了蹭,安靜的阖着眼睛,嘴巴無意識的撅了一下,模樣甚是可愛。陵端騰出一只手來,惡作劇一般在他鼻子上勾了一下。
醒着的時候總是一本正經,還不如睡着可愛。
月過中天,四野無人,已無蟲鳴鳥叫,一時間甚是寂寞,唯有懷中活物,迷迷糊糊間動一下。陵端看着少恭,也忍不住笑,周遭草木都已枯萎,更別說其他動物,似乎一輪明月下,只有自己和少恭兩人還活着,世上唯有他們在相依為命。
他知道焚寂煞氣在夜裏猖狂,等太陽一出來,陽氣就會上升,壓制陰煞之氣,也一并壓制住劍靈,所以要等到天亮。
雖然陵端也很困,但是他不能睡,因為要守到天明,少恭睡着了,體內的煞氣全賴自己壓制,自己要是也睡着了,便有可能肆意沖撞,毀壞這幅肉軀的血脈,所以再陵端看來,為少恭守夜是他的職責。
等到東方微白,陵端已經在不停的點頭了。此時少恭已醒,睜着眼睛,看着陵端一次次底下頭又驚醒,複又搖搖頭,然後繼續低頭,明白他是困了,可是歐陽少恭只想笑。
少恭并未笑出聲音,不過陵端看到了,看到自己一直守着的人已經醒了,于是揉揉眼睛道,“你醒了?那我可以睡了。”
言罷真的一閉眼睛就睡了過去,兩只手還放在少恭身前,依舊将歐演少恭抱在懷中。
很是暧昧的姿勢,太過靠近的距離,但是歐陽少恭并未推開陵端,甚至換了一下姿勢繼續在陵端懷裏休息。許是因為陵端是仙體,他身上的味道,歐陽少恭異常喜歡,至少感受到這股仙氣,渾身都很舒服,況且他也沒有多少力氣,也還未徹底清醒。
還在回味着之前的夢境。
許久不成熟睡,更不要說做夢。
之前即便是有夢,也是半睡半醒期間,夢到千年渡魂過往,全是噩夢。更或者說,自從魂魄分離以來,他從未安眠過,日日夜夜都是焦灼難耐,不曾有過片刻安寧。
自半魂歸來,卻帶着滾滾煞氣侵蝕軀體,叫他輾轉難安生不如死。
一直到陵端來了,當時他甚至分不清來人,不知丕泰,可是能感受到,不斷湧入體內的真氣,是純淨的仙家修為,純澈幹淨,源源不斷的湧入身體,将煞氣驅除,将劍靈壓制。
待他醒來,便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三年未見,一點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