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
抓空的陳慎跌倒在地,被亂石砂礫兜了滿頭滿臉卻也顧不得,只用手緊緊攀着一塊凸出來的岩石,任山巒不停歇的沖撞,像菟絲子緊緊附在上面咬牙不肯放松。
所幸囹圄山發狂的時間短暫,陳慎伏在斷石間不停地喘息,卻也暫時安全無虞。
擡頭卻看到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月光下那張俊秀的臉熟悉無比,只頭發蓬散比平時稍顯狼狽。
那張菱形的薄唇一彎,熟悉的嗓音有些暗啞:“師兄!”
流樹在剛才的混亂中被沖撞出來,原本遮蔽的老樹也被連根拔起,殘肢斷臂凄慘慘地散落一旁。
如今兩個各有緣由的人殊途同歸地撞在一地尴尬的斷壁殘桓裏,修長美好的身影各自狼狽。
陳慎心裏吃驚,身體卻早自動開啓面癱模式,腦海裏各種念頭百轉千回,最後不得不輕咳一聲:“師兄好奇所致,流樹來此作何?”
“亦是師兄同想。”流樹應對自如,略帶沙啞的聲音像是在崖頂奏起的一段低沉悠揚的埙聲。
流樹看向陳慎的目光一怔,越過在原本木屋位置前的陳慎,沉沉地落在一塊晶亮透明的石壁上。
陳慎察覺到不對勁,順着柳樹的目光望過去,心裏咯噔一下。
原本木屋的地方躺着塊晶亮的石頭,面朝着他們的是一個齊嶄嶄的切面,上面正清晰倒映着來兩人的影像。
竟是能夠留住聲音人影的影壁石!
這簡直是現代電視機的改良版,不費水不費電且無污染。
但是重點不是這個,而是這個影壁石的硬度堪比金剛石,不知道金剛石硬度的可以拿顆鑽石用大鐵錘砸砸試試,而現在靈力無法運轉的他們,根本不能毀掉這個記載他們全部犯罪歷程的罪證。
陳慎覺得自己眼裏又含滿了淚水,因為我對這黴運愛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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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被掌門得知此事,怕不是一句好奇便能輕易推脫的,若是成為衆所矢之的特殊人物,那這些年壓抑功力性情的功夫就要付諸流水了,如此之物必然不能留存!
縱是如此能将金丹期修士的靈力完全壓制的強大禁制削弱下,毀掉區區頑石還是有幾分餘力的。流樹眼底毀屍滅跡的冷光一閃,卻在看到旁邊震驚得呆若木雞的陳慎時,受到提醒般猶豫幾回,最終還是收回畫咒的右手,散去指尖的靈力。
這位師兄在蒼梧的地位如同老松旁緊依的小樹苗,享受着遮風擋雨營養澆灌關懷備至之餘,還不時修剪旁斜捉蟲除草,如果說投入是為了日後的收獲,那砸下去的本錢絕對是掌門規格!
這樣八方關注、上下青眼的良才美玉,若是出了什麽不測,整個蒼梧勢必要大動幹戈一番,鬧得一衆雞飛狗跳。
在緝拿毒害下任掌門的兇手這種大力度盤查下,怎麽也能尋到些蛛絲馬跡,蒼梧掌門對現在的他來說還是頭疼的。
人不能殺,物不能留,流樹垂下頭蓄起靈力,開始考量着能不能将師兄襲暈,演一出瞞天過海的戲。
想來自己都被完全壓制,修煉不怎麽出彩的流樹戰鬥力更是渣,陳慎已經從儲物袋裏取出那把黑黢黢的泸湛,打算将此寶劍大材小用地向影壁石發動純物理攻擊,縱是不曾有靈力引起劍靈呼應,吹毛斷發的劍刃也能滴水穿石。
見流樹還愣在那裏,垂頭不知在想些什麽,陳慎就想叫醒他多拉個幫手。
結果還沒付諸行動,就被一道膽戰心驚的大喝聲駭地僵在原地。
“呵,你們兩個小子怎會在這!”
陳慎心頭急跳,僵硬着轉過身看向來人,頓時有一種高中通宵後被埋伏圍牆下的教務主任親手逮住的蛋疼感。
等到看到帆州那張笑成橘子皮的老臉之後,差點以為自己好運氣地會晤時空亂流,又回到那些年我們追過的女孩時代。
那如出一轍的笑是鬧哪樣啊,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麽每次稽查巡邏回來,教務主任臉上的笑容都是那麽賊賤賊賤的,那時候還沒有罰款作逮捕獎金的說,哎,大概是每月總有三十天登門的大姨夫來了吧。
與陳慎大不了被揍頓的心理完全不一樣的流樹,腦海裏抗拒的想法将眉梢支起淩厲的峰巒,對于這個師傅瘋瘋癫癫的心思,他懶得去猜,但有一點卻是心裏透亮,帆州絕對忠于蒼梧!
哪怕他曾因着一己私欲逃避責任,卻不代表他可以眼睜睜看着蒼梧被魔修窺伺,更遑論背離蒼梧,哪怕那個人是他唯一的徒弟!
若是真的推诿不成,識破心思,蒼梧呆不成就去被封印的萬魔之地認認家門好了,待到修行到飛升之境,借劫雷之力将整個蒼梧移去填海,那個看不清面目的人再是精于隐匿之道,也難逃歸冢深水魚腹。
三年整整一千零九十五碗血,那麽紅,那麽深,大概攢起來能從蒼梧峰頂流到山腳下的人間那麽多,再折合上一條命,心裏的仇恨便也長到天上人間不肯休。
不能将他捉住酷刑戲弄符咒折磨致死,真真是便宜他了!
啧啧,吃虧了呢。
流樹向師傅行完禮,也不避讓帆州似笑非笑的眼神,臉色平靜交代過錯:“師傅,徒兒深夜去找師兄坐禪,不想看到師兄獨身夜行,擔心師兄安危便緊跟其後。只是說來慚愧,弟子明明可以在禁地外阻攔師兄犯錯,卻也被心頭好奇的妄念占了理智,尾随着一錯至此。師傅懲罰徒兒吧,不敢埋怨!”
說完一道綠芒貼着青色衣袖劃過,像是一點流螢張力十足地射向青野地,卻飛濺起點點殷紅,沾染在袖袍破口處□□出的皮膚上刺目的很。
陳慎驚惶地大喊住手卻還是遲了,帆州看着徒兒雙手奉上的猶帶斑斑血跡的太阿劍,也不接過現成的教具,只從鼻子裏冷哼一聲,指着陳慎橫鼻子豎眼:“你呢?你為何進這禁地?”
陳慎也不傻,這事情到了這番田地,有理由總比死鴨子嘴硬的好,已有人苦肉計在前,他再耍小聰明就是單細胞生物了。
一陣灰塵被風掀進眼眶裏,陳慎眨眨逼得水汪汪的眼睛,努力調動面部肌肉拼成一個不好意思的讪笑,解釋道:“古人誠不欺我,好奇之欲惹無妄之災!”
陳慎也不知道此話有沒有哪個作古的老頭子說過,但是翻譯成現代版的他絕對聽過:好奇心害死貓啊!
這番理由棋行險招簡單直白,沒有扯些我夜觀天象有奇寶将至的幺蛾子,便就顯得真實,人的心理就是這般,越是那人沒想到的簡單答案,越能出奇制勝取信人心。
陳慎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在水漬的浸潤下,通透明亮又帶着些許旖旎迷離,搭眼看便就是美人傾城的眸子,帆州在月色下晃了下神,心裏罵了聲禍害,又踢了下腳下的石頭,大概是氣自己老不休的□□心。
流樹則是雙手互相勒緊了手掌,胳膊上的傷口迸裂出一小股血水也不放松,只狠狠勒緊着手,就像是狠狠勒緊某種強烈的迫不及待的*。
這雙獨一無二的眼睛一定要收做他的藏品!
帆州發洩完莫名其妙的脾氣,随手拍打自己亂成一團的深青外袍,把旁逸斜出的頭發用發簪固定好。
輕咳一聲,背起手駝着背一副長輩的樣子語重心長道:“你們兩個身為流字輩的弟子,下面有多少雙師侄的眼睛盯着你們,榜樣若是如你們這般做法,好奇便去為所欲為,掌門的卧室早就人滿為患了!咳咳咳,這妄念一生,堵不如疏,卻不小心便入魔,不如出去喝喝酒聊聊天,旁的也不去做,等到你想起它覺得是上輩子的興致了,妄念奈不住性子,便自行去找下個倒黴鬼喽。”
兩人就像小學生一樣點頭如琢米,但是細細一品,此話卻是粗茶糙飯,深深咀嚼過喉有餘味。
帆州卻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麽事情般,略略沉吟後挺挺胸脯,感覺已經營造出一副世外高人的仙姿,仙氣分分鐘爆表,接着露出一個慈悲為懷的笑容:“念你們初犯,我便不和你們計較了,速速從東門歸去!”
陳慎聽到這話松了口氣,也沒細思為何要求從東門回蒼梧,只是為了符合自己好奇的心思,還是不知死活地回頭問了句:“師叔,這禁地的秘密就是這影壁石麽?”
帆州氣得奪過流樹還沒收回的太阿劍,在地上作勢抽打一番,瞪大眼睛訓斥:“好奇心不滿足會死哦!你們兩個回去把清心咒抄二百遍交我!”
被無辜拖累的流樹連忙抽回師傅手裏的劍,拖着陳慎向着東方奔去。
帆州在後面笑得一臉奸詐,伸手将影壁石的內容抹去,一道流光閃過影壁石空白如初。
影壁石這類法寶能夠做到不損壞只修改的人,除非是器靈承認的主人。
哼哼,好奇心這種東西只有你們有麽?蒼梧歷史幾千年,這種夜探禁地的刺激事還能輪得到你們麽?想當年這塊東西還是自己夜探的時候給後輩留下的禮物呢。
不過當年那個留下禮物的前輩師伯真是不要臉,竟然放只禿毛的老鹫,那只鹫就更不要臉了,自己沒毛就專門瞅着別人的拽。
當年修為被壓制,龍游淺灘遭蝦戲,可憐自己一頭秀發去無蹤!最不要臉的是那個師伯竟然罰他抄寫禪經一百遍!
掌門的氣息已經在五裏之內了,輕甩下又有些蓬散的頭發,想了想又用從懷裏掏出一塊小小的影壁石,将它放置到原來的影壁石前方,兩塊光滑石壁開始上演一部部如出一轍的戲,只有大的石壁上的影像進度稍慢些,明顯是在複制。
唔,這次也該讓掌門享享福了,唉,我真是太偉大,把多年珍藏的自撸神器都拿出來貢獻了,求點贊!
流樹一路觀察着周圍的情況,拖着陳慎往東側的石崖邊走去。方才他也感覺到一股裹挾着怒氣的強大力量不斷脅迫靠近,掌門怕是不久就要來興師問罪了,希望他不靠譜的師傅能頂得住一段時間。
陳慎還沉浸在二百遍的酷刑裏,但是陳哥也不是吃素的,剛才那回眸簡直一眼驚魂,但是你會把師叔頭上插根筷子也就是等同于班主任褲子的拉鏈沒拉這種事情講出來麽,尤其是班主任剛對你作業兩百遍的兇殘過後。
陳哥什麽都不造哦,看我真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