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見
國慶長假,餘文佑收到的禮物比一輩子加起來還多。一打開冰箱,各種菌油琳琅滿目,簡直可以開店的節奏;衣櫃裏也多了睡衣(外套?)若幹;此外還有臘肉火腿無數。長籲一口氣,姑奶奶們總算走了,至于過年怎麽應付?那只好到時候再說。他不想公開他的性向問題,老話說的好,窮山惡水多刁民。又不是城裏長大的天真無知的傻白甜,在他沒站穩腳跟之前說這個,基本找死。說真的,即使是将來建立了良好的口碑,異于常人的性向也會招來非議,嚴重的話很可能會被吊銷教師資格證。索性一瞞到底,獨身主義比性向接受度高太多,何況他本來就打算獨身。現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實在容不下他,換個地方也行。
過了國慶假,餘文佑的快遞一一收到。認真做了一些準備,從十一月份開始,學校裏要延遲一個小時下課給孩子們上英語課。所使用的教材是大城市裏的幼兒教材,四個年級段的用同一套,必定有些學的好有些學的很不好,可他也沒經驗,只能是湊活着試試看。村裏人見他如此認真負責,雖然對讀書本身多少有些不以為然,心中還是感激的,說不準誰家就有個天才将來有大出息呢?又不要交學費,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其實說起來現在英語也沒有以前那麽重要,中國越來越強勢,翻譯軟件越來越逆天,可是生存技能多一點總不是壞事,何況還有考試那一道坎卡着,不學不行啊!現在條件很好了,他那會兒學英語,就老師一臺錄音機,夠幹嘛使的?還超級不方便。現在統統智能化,神馬學習資料都有,他自己複習起來都覺得效果絕佳。教孩子的同時順便自己複習一下,雖然好像沒什麽用。
因國慶節放了假,接着開始調休補班,連續上了九天班才又迎來一個周末。鄉下的集市五天一場,縣城裏卻是逢周日開場。算來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趕集了,村民們一早就挑着擔子去縣城的集市,東西不是特別值錢,但市價總是有的,換幾個零花錢也不錯。話說村裏條件最好的是村長家,因為村長的兒子承包了維護光纜的活兒,一個月有千把塊的額外收入。餘文佑作為旁觀者看着,仡熊村并非世外桃源。村長村支書手中還是有好處的,村民之間也很不團結,彼此罵街并不少見。此外還有急功近利目光短淺等等不一而足。傳說漢人不團結,少數民族團結之類的話,瞎扯的概率更大。不過跟他一個外來戶也沒什麽沖突,就安安心心的置身事外了。
村裏趕集去了一大半的人,整個山谷顯的異常幽靜。他工作之後發現自己喜歡小孩子,大概是夠鬧騰,能給他無趣的生活添加點光彩。不過每到此時發個呆享受一下難得的寧靜也很不錯。只是時間長了發現發呆很奢侈,因為他還有很多活要做,還是乖乖備他的課吧!
忽然,窗外竄出一個身影,餘文佑擡頭一看,一個叫熊遠的學生扶着窗臺大聲說:“餘老師,山上有人迷路了!”
“啊?”餘文佑一驚,“誰迷路了?”
熊遠搖頭:“不認識,他們說是驢。為什麽管人叫驢呢?”
餘文佑囧:“是驢友……吧?你怎麽知道有人迷路?”
熊遠笑着說:“老師看外面,好多當兵的,說要搜山呢。領頭的那個到處問人,要找人帶路。我第一個跑來告訴你的哦!”
……合着是來八卦的,不過熊遠是單親家庭,村裏的孩子都有些歧視他,所以是無聊的吧。因為身世問題,餘文佑又特別照顧他一些,便很有耐心的問,“現在上山去了?”
“還沒呢,餘老師要跟着去爬山嗎?”
餘文佑一挑眉:“你想去爬山吧?”要不怎麽說人民教師鍛煉人呢,才教了一個多月書社交障礙已成浮雲,好似從沒存在過。
熊遠笑道:“嘿嘿!我阿媽不讓我去,可是我想去。”
餘文佑搖頭:“不行,你到周圍山上玩一下就行了,搜救太危險,山上有蛇,咬你一口怎麽辦?對了,有當兵的,是有人報警了,報警的人有沒有受傷?”
熊遠只得繼續提供八卦:“說是有人崴了腳。我就聽他們說了幾句……”話未落音,就有人敲門。餘文佑忙穿過客廳,到前面打開門,眼前正是一個穿迷彩服的,張口就問:“您好,您是餘老師吧?”
餘文佑點點頭:“您是?”
Advertisement
“我叫卓道南,是武警部隊的。清早有人報警說看到幾個驢友從山上滾了下去,警察們搜不到,就請我們支援。我剛才問了一圈,都說沒人報警。請問是您報的警嗎?”
餘文佑搖頭:“不是我。會不會是惡作劇?”
卓道南唉了一聲:“是惡作劇也得來看看,報警的人說的很嚴重。這兩天又下雨,萬一是真的,那豈不是幾條人命?”
餘文佑皺眉:“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沒有,”卓道南說,“所以我們想找到報警的人問問,縮小範圍。報警的人只在電話裏說離你們村不遠。現在村裏人不多,那個……您方便不方便幫一下忙帶路?”
“不可以!”一個脆脆的童生接過話,“阿媽說山上有蛇,餘老師不可以上山。”正是剛才跟餘文佑八卦的熊遠。
餘文佑:“……”
卓道南說了聲抱歉:“那麻煩您了,我們先行動。”
餘文佑尴尬的說:“對不起,我剛來這裏教書,不熟悉周圍環境,幫不上忙。”
卓道南笑了笑:“沒事兒,打擾了。”說完就走了。
餘文佑遠遠看着,一行人有十三四個,都穿着迷彩服,往山路那邊去了。并沒有看到警察,估計警察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早就上山了。
到了下午,趕集的人漸漸回來,說起這樁八卦,居然也沒什麽線索,估計是別的村路過的老鄉正巧看到,順手報的警。村裏沒什麽娛樂,有新聞自然很關心。誰料一直沒有消息,大家只好先睡。等到晚上十一點多,搜救的人帶着三個傷員走到仡熊村,村裏又熱鬧起來。餘文佑聽到動靜,起身去看情況,沒想到一行人正往他這邊走來,同行的還有村長和書記。
書記看到餘文佑就說:“小餘老師,今晚怕要麻煩你一下。有三個旅游的,在山裏滑到曠下(注1)。剛找着,有一個摔了腿不好移動。再加上今晚有雲看不見月亮,這個點走山路太危險。我的意思是就在教室裏對付一晚,明早再走。”
下午下了雨,衆人身上都濕漉漉的。山裏十月的天氣絕對稱不上溫暖,餘文佑忙道:“要不要升個火大家烤一烤?教室裏空曠,也沒個墊的,睡下反而要感冒。不如升火堅持到天亮。傷員倒是可以睡在我屋裏。”
書記想想也對:“那就在院子裏升火吧。”
餘文佑指着後院道:“當時屠則在我那面弄了個木制的大露臺,掀開中間部分,有個燒烤爐。就在那裏吧,坐在木頭上更暖和。火升大一點也可以稍微眯一下。”
這個提議很現實,一行人又急沖沖的跑到後院。餘文佑赤着腳出來掀開正中間的木板,果然有個燒烤爐。一個警察笑道:“神仙享受!”
餘文佑笑了笑:“都是設計師弄的,我可想不到。”
說話間,村裏的人已經扛了一把幹柴過來,打火點着。暖氣一烘,噴嚏聲不絕于耳。村長又叫了一個人提了一袋紅薯,算是給他們充做夜宵。搜救人員自然是帶了幹糧的,可那個哪能跟烤紅薯比?大家都高興的埋紅薯,熟練的手法一看就是經常跑外面的。一個領頭模樣的警察塞了一把錢給老鄉,老鄉也不客氣的收了。→_→,軍民魚水一家親其實略傳說,紀律問題更加現實。反正沒幾個錢,懶的跟村裏人歪纏。
村裏人都睡的早,明天還要趁早做農活,餘文佑便對村長等人道:“叔叔伯伯們先回去吧,這裏有我就行了。”
村長擺手道:“不行,你明天還要上課呢,趕緊睡覺去。”
餘文佑笑道:“不要緊,我年輕。還是您先回去休息吧,我正好跟年輕人玩一玩。”
村裏人早看完了熱鬧,推辭幾句還是走了。的确明天早起還有農活等着,熬夜ting辛苦的,實在犯不着。
警察和武警都有制服,在火光的照耀下,三個穿着普通衣服的人就格外顯眼。三人都很沉默,也離火堆很遠。警察和武警們早嘻嘻哈哈的圍着火爐吃紅薯,心情看起來都不錯,就是沒人願意搭理這三人。餘文佑相當理解,沒事兒玩什麽驢行嘛!出事了又一大票警察搜救,這回還請求了武警支援,是覺得基層公務員太清閑還是咋地?三個人還都板着臉,沒啥賠笑的神色。
武警卓道南早就心裏嘀咕,剛撿到他們的時候就是這樣,真是的,搜救人員找了一整天,心情不好稍微發了兩句牢騷而已嘛,做什麽一副仇視人民子弟兵的模樣!好吧,雖然看起來領頭的那個賠了不少笑臉,可卓道南還是感覺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敵意,難道是神經過敏想太多!?不過他們看到搜救人員的時候真的很意外,那錯愕的表情不是裝的,其中一個還說他們手機摔壞了沒報警,到底是哪個活雷鋒報警了?也算三人命大。可這三個奇葩,就這樣驚險的撿回一條命,竟都是一張死人臉,世界真是太玄幻了。
卓道南跟餘文佑早上的時候有一面之緣,又是活潑開朗的性格,很自來熟的說:“餘老師,你家有水不?我水壺幹了。”
餘文佑說:“呃,我去燒,抱歉,疏忽了。”
忽然,那三個驢友裏年長一點的那位說:“您好,麻煩也給我一杯水可以嗎?”
餘文佑點頭應了。回屋先把燒水壺架上,又端了兩個杯子出來,分別遞給了卓道南和那個驢友。驢友一飲而盡,頓了一下,對餘文佑道:“餘老師是吧?我叫游鶴軒,腳受傷了,能在這裏借住兩天嗎?”
餘文佑說:“我去問問村裏吧,我這裏是單人宿舍,只有一張高chuang,對付今晚休息好說,養傷恐怕不方便。”
“我打地鋪可以嗎?”
這麽一說餘文佑倒不好拒絕,只得道:“我去鋪chuang。”客廳有一點空間,把桌子收起來,椅子推到一起,三個人住都夠了。一時打好地鋪,兩個年輕點的人攙着游鶴軒走進室內,餘文佑才看到他們滿身泥濘。游鶴軒抱歉的說:“弄髒你的屋子了,對不起。”
餘文佑搖頭道:“不要緊。你們要洗個澡嗎?我這裏有幹淨的新衣服,不過款式比較傳統,介意不介意?”
游鶴軒點頭道:“萬分感謝。”
餘文佑打開衣櫃,拿了三套衣服出來。妹紙們要知道自己充滿愛的手工衣服就這樣被他送人,肯定傷心透了。餘文佑又是一番想法,他早就分不清哪件是誰做的,可至少明白穿了誰的不穿誰的,必須惹麻煩,不如拿做了好事,天下太平。
三個人折騰了一番,終于倒在地鋪上。游鶴軒縮在溫暖的被窩裏,緊繃的神經開始放松,長籲了一口氣,這算死裏逃生了,真夠命大。一整天折騰加上雨水的襲擊,盡管心裏還有許多惦記,還是累的瞬間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