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更) 夫妻相
晚餐開席上座之後, 尤漪漪才發現何萦萦不在。
她樓上張望一眼,問:“媽,姐姐呢?”
尤紉芳告訴她:“你姐臨時有事, 晚上不回來了。”
尤漪漪“噢”了一聲, 見怪不怪了, 小的時候是媽媽經常忙公司的事不在家, 現在姐姐接手了家裏一半的生意, 自然也接替了媽媽的忙碌。
尤紉芳和何頌宏夫妻倆都比較随性,在進餐上除了較為基礎的長輩優先的講究,沒太多規矩。
他們動筷子後, 便招呼全家都一起吃飯。
在尤漪漪家裏,主人和傭人同桌吃飯, 當然同桌不同菜。
長桌一分為二, 主人家吃主人家的, 傭人吃傭人的,既不必相互遷就口味,又比較熱鬧和諧。
幾十年來,家裏一直這個習慣,尤漪漪早就習以為常。
席間,楊詣修仍舊保持着食不言的習慣。
但何頌宏不一樣, 他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時不時就去“騷擾”一下尤紉芳,一會兒給尤紉芳夾菜,一會兒提醒她“老婆這個魚有刺你小心點”。
尤紉芳有些不耐煩,正想讓何頌宏別在女婿面前絮絮叨叨,似乎又覺得這樣嗔怪丈夫,有些落他的面子, 只擋掉了何頌宏繼續伸過來的筷子,還算溫和地說:“好了好了,我自己會吃。”
何頌宏也不生氣,甚至還有種“我老婆這都算溫柔了我很滿足”的神情,他又笑眯眯繼續給尤漪漪夾菜。
但他的筷子剛伸出去,就和另一雙筷子差點遭遇了。
楊詣修正給尤漪漪夾遠處的酥肉。
一下子整桌人都看過來。
沒別的,何頌宏做這件事大家都習以為常了,畢竟當年何、尤兩家聯姻,可是何頌宏死乞白賴,一把鼻涕一把淚親自向尤紉芳的父母親求來的。
但楊詣修做這樣的事,大家可沒見過呀!
楊詣修也不知他給尤漪漪夾菜有什麽不妥,他不疾不徐地将酥肉放到尤漪漪碗裏。
尤漪漪捧着小碗,面對上全家人“你怎麽這樣,突然就跟你老公恩愛了我們作為家人居然都不知道,親情的小船看來說翻就要翻了”的質問目光,不由得縮了縮肩膀。
是是是,是她的錯。
何頌宏到底還是給尤漪漪夾了菜,随即笑着說:“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小楊以前不也給尤漪漪夾過菜的!”
傭人們齊齊點頭,嗯嗯嗯嗯夾過的夾過的。
但是誰不知道,那會兒訂婚宴上,賓客衆多,那是夾給人看的啊,哪裏像現在,順其自然發自內心不說,連老丈人遇上女婿的寵愛之心也要退避三舍。
哎呀反正就是不一樣的啦!
嬸嬸們笑着打起眉眼官司,何頌宏問她們都在說什麽。
如嬸滿面笑容地說:“漪漪和姑爺越來越有夫妻相了!”
何頌宏和尤紉芳雙雙看過去,還真別說,這倆孩子真有些夫妻相了。
尤漪漪被看得臉頰一紅,又側頭偷偷看了楊詣修一眼,他仍舊從容地夾菜進食,側臉清隽,下颌線流利明晰,屬于第一眼就驚豔人的長相。
她扭回腦袋,默默地想,楊詣修長得那麽好看,跟他有夫妻相,好像也不虧。
楊詣修沒發表意見,也沒參與這樣的談話,他不太擅長,所以只是習慣性地給尤漪漪繼續夾她愛吃的菜。
尤紉芳将飯桌上一切微小的變化盡收眼底,一頓飯吃完,她臉上有了真切明媚的笑容。
她知道,小女兒是真的幸福。
飯後,何頌宏親自去切水果,又留楊詣修略坐一下。
尤漪漪才不想要楊詣修參加她家的飯後茶話會,因為每次茶話會的主人公幾乎都是她。家裏的人像是每個人眼裏都裝了一臺有記錄功能的顯微鏡,打她從娘胎出來的那一刻,她的一舉一動都被清晰記錄,并且經常性循環播放。
尤漪漪才不要在楊詣修播放她的“童年”。
她賣力地拽着楊詣修從沙發上站起來,說:“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快走!”
何頌宏端着水果過來,把尤漪漪和楊詣修兩人生生隔開,将楊詣修摁在沙發上,笑着說:“還早還早,小楊再坐會兒。”
尤漪漪懊惱地喊了一聲:“爸——爸!我的親爸爸!”
何頌宏很給面子地轉身應了一聲:“哎,乖女兒。”但身體就是不讓開,牢牢地擋在楊詣修面前,不讓尤漪漪把人帶走。
楊詣修拍了一下身側的座位,輕笑說:“過來坐。”
何頌宏把尤漪漪推到楊詣修身邊,笑意不減:“就是就是,你倆坐一塊兒。”
尤漪漪無奈坐下,她可太想臨時找一副耳塞塞住楊詣修耳朵。
當然這只是幻想了。
她靠近楊詣修低聲說:“一會兒他們說的你別太聽,屏蔽,全屏蔽。”
楊詣修反而很有興趣地挑起濃眉。
茶話會很快就開始了老生常談的內容,從尤漪漪一生下來就哭聲大,到剛學會說話時,先騙了何頌宏叫她一聲爸爸,她“诶”了一聲,然後才學會叫何頌宏爸爸,再到她幼稚園、小學、初中……
她都不知道她老爸是不是偷偷兼職了說相聲的副業,居然将她的人生經歷流暢地串聯起來,輕而易舉濃縮在一個小時裏講完。
家裏阿姨們又特別會捧哏,想來是天賦使然。
尤漪漪幹脆鹹魚一樣靠在沙發上,吃核桃補補腦。
她又側頭看到楊詣修居然對這種事聽得津津有味,才反應過來,該補腦的是楊詣修。他一個珠寶集團總裁,怎麽會對小女孩兒夜半尿褲子,并且偷偷把褲子塞到爸爸的枕頭底下,企圖用“證據确鑿”冤枉尿褲子的人實際上是老爸的事都那麽有興趣?這不符合他“動辄出手一個億”的霸總身份呀!
最終話題果然還是說到了尤漪漪三歲時的某一壯舉上。
這個話題還是一直不開口的尤紉芳開啓的。
事情發生的那時,尤紉芳和何頌宏剛結婚。
雖說婚事是何頌宏拿出十二分的誠意求出來的,但尤紉芳也是尤家的獨生女,将來要繼承家業的,決計不會做何家的全職太太,兩家企業以後也還要靠他們夫妻倆獨自經營打理。
何頌宏的母親傳統封建,還是希望自己的兒媳婦相夫教子。
兩家都是體面人,經濟地位相當,家庭生活上大矛盾沒有,一些小龃龉免不了。
何頌宏就和尤紉芳搬去了尤家給尤紉芳準備的房子。
尤漪漪小的時候,并不住這裏,而是随父母低調地住在一片舊民居的自建小別墅裏。
說起這件事,尤紉芳還心有餘悸:“……家裏遭了賊,阿姨們出去買菜,我和她爸爸從公司回來累得睡着了,她自己從卧室溜去書房玩兒,正好和小偷正面遇到,她見小偷在家裏找東西,穿着紙尿褲,主動把書房保險箱打開,抓了幾條寶石項鏈給人家看。”
尤漪漪:“……”
每次說到這裏,她都要面對聽衆震驚的目光——這孩子怎麽這麽“聰明”,天生就有服務意識!
這次她沒去看楊詣修的表情。
她才不想從楊詣修眼裏看到“我太太原來從小就傻”。
楊詣修的确是有些驚訝于尤漪漪小時候的腦回路,然而更多的是感嘆尤漪漪平平安安長大還真不容易。
尤紉芳還是忍不住責怪地看了尤漪漪一眼,說:“後來警|察抓到小偷,我們看了書房監控才知道這件事。”
何頌宏也後怕地說:“這丫頭,把我們吓得夠嗆。追回財物後,那小偷也從偷盜罪變搶劫,多判了好多年,漪漪奶奶為這件事受驚生病了,我們一家四口就搬回了這裏,一直住到現在。”
如嬸還補了一句:“我記得何老太太後來還帶着二小姐去找大師算了一挂。”
何頌宏點頭,是有這回事。
而且這件事還影響了他跟尤紉芳對尤漪漪的教育方式。
起初尤紉芳并不信迷信那一套,但那次她婆婆找的并非江湖術士,而是南大教《周易》的教授。
教授說的話的确很有道理,又提點他們家小女兒性格如此,只要不露身份不露富、慎交友,則無災。
從此尤漪漪和何萦萦受到的待遇就不同了。
尤紉芳和何頌宏當然要富養女兒,很舍得給大女兒砸錢。
何萦萦經濟上一直比尤漪漪優渥,南城上流圈子裏,她的臉面從沒輸過,像高定這類性價比極低的奢侈品,她衣櫥裏挂的比商場門店裏的還多。
何萦萦十八歲剛拿到駕照,家裏就給她買了三輛豪車,并且給她大筆錢,讓她去學投資。
相比之下,尤漪漪就樸素多了。
雖然她也會穿上所有她喜歡的漂亮裙子,但她小的時候很少出席家裏的社交活動。
除了兩家本家人,外面都只是隐約聽說何萦萦還有個妹妹,并未見過她。
家裏人也禁止她向身邊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家世。
尤漪漪的十七歲還在老家陪伴她外婆,十八歲時連讀哪一所大學,都要靠全家開家庭會議來投票決定。
但她畢竟是十六歲了還在院子裏挖泥巴、堆雪人的人,別說羨慕何萦萦了,她只想拉何萦萦穿着漂亮裙子和她一起玩泥巴。
姐妹倆人就這樣長成了性格迥異的人。
但做父母的只要求孩子健康平安,尤紉芳和何頌宏還比較滿意現在的結果。
這場聚會一聊就到了十一點多。
何頌宏又讓傭人準備了點宵夜,還讓大家一起再喝點酒。
尤紉芳心情不錯,她想喝香槟。
尤漪漪見何頌宏把私藏的幾瓶好酒都拿出來了,什麽都想嘗嘗,這裏蹭一杯,那裏蹭一杯,楊詣修要回家的時候,她已經喝醉了,嘴裏還在說:“楊詣修,你這個酒怎麽不甜啊。”
尤紉芳讓如嬸把尤漪漪扶回房間。
尤漪漪卻忽然摟着楊詣修脖子笑着說:“還是你的嘴巴比較甜。”
如嬸:“……”
尤紉芳:“……”
何頌宏:“……”
楊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