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想她了
楊詣修聽從張慶琸的意見, 買了一些禮物放在後備箱。
其實不能叫“一些”，時間緊迫，他沒有太多時間精挑細選, 基本上就是在貴的展架上掃蕩。
奢侈品門店的櫃姐樂開了花, 連折扣都懶得要的客人, 太少見了。
楊詣修帶着司機開車回南城。
到家的時候, 已經是早上五點, 也就只比坐飛機快一個多小時而已。
但就是這一個多小時，莫名減輕了他心中的沉郁。
楊詣修怕吵醒尤漪漪，本來打算先睡一兩個小時, 定個鬧鐘等尤漪漪一起起來。
誰知道尤漪漪在他剛進家門的時候，竟已經化好了妝, 從卧室出來。
窗外天色黑蒙蒙, 家裏開了燈, 室內通明。
兩人隔着兩層樓的高度，遙遙相望，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尤漪漪雖然洗漱完了，淡妝也畫好了，其實還有些犯困，乍然看到楊詣修, 有點以為是幻覺。
她足足愣了三秒鐘。
楊詣修穿着西裝, 手裏還拿着車鑰匙，一步步踩着地毯走進來，問她：“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尤漪漪抱着劇本，背着包下樓梯，語氣也有些冷淡：“你怎麽回來了？”
還說要出差半個月，她以為他忙到飛起。
結果想回來就回來, 看來就是故意想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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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詣修一夜未眠，嗓音有些沙啞：“抽空回來看一看，晚上就要走。你今天白天有空嗎？我讓田皓巒定了飯店。”
“沒空。”
尤漪漪舉起懷裏劇本，示意道：“今天要去試戲。”
楊詣修點頭說：“好。”
尤漪漪打量了楊詣修一眼，也沒細看，換好鞋子就跟他擦肩而過了。
楊詣修卻跟了出來。
尤漪漪轉身沒好氣說：“跟着我幹什麽？楊總不會以為，我會為了跟你吃一頓飯，放棄大好的工作機會吧？”
你以為你是宇宙之光？
楊詣修解鎖車子，說：“我送你。”
态度怎麽突然這麽好？
尤漪漪盯了楊詣修幾秒鐘，火氣無端消減三分，轉身拉開車門上車。
天色漆黑。
尤漪漪坐在副駕駛，把地址報給了楊詣修。
楊詣修看了一眼目的地，就關了導航。
路上，尤漪漪一直看劇本，也不知道導演會試哪一場戲，最好每一場都再熟悉下。
不知不覺，半小時就過去了。
車子停下時，尤漪漪才驚覺，已經到了停車場。
尤漪漪這時候發現楊詣修的一點好處了。
他這人寡言，有需要時，他能提供絕對的清淨。
眼看要到時間，尤漪漪也沒工夫和楊詣修說客套話，拿着劇本，說了聲“謝謝”，就準備下了車，坐電梯上去。
楊詣修提着尤漪漪的包，大步追下車，“你的包。”
尤漪漪丢三落四，接過包，又說了聲“謝謝”。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試女一的緣故，一到停車場，她就開始緊張了，有些局促地拿着包，不知道挪腿了。
“我送你上去。”
楊詣修話音剛落，“滴滴”一聲，沒長眼的車輛響了一聲喇叭，就從他們兩人身邊開過。
他下意識攬住的尤漪漪肩膀，将她摟在懷裏。
尤漪漪靠在楊詣修的懷裏，掌心撫在他黑色的大衣上，貼着他的胸口，有些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她仰起素淨的面龐，便看見男人性感的喉結，與清隽的下颌線。
大概是美好的事物——包括美的人，都讓人心情愉悅且放松。
尤漪漪一下子沒那麽緊張，心中還有些說不清的情愫。
她嘀咕一聲：“既然出差半個月，又這麽好心送我面試幹什麽？”
不是想讓關系自然冷掉，彼此顏面好看麽？
楊詣修沒聽清，垂首問她：“什麽？”
尤漪漪推開他，耳尖泛紅：“沒什麽。”
楊詣修把尤漪漪送了上去，耿悅早在公共大廳裏等着了。
今天來試戲的人居然不少，其中還有一線和超一線演員的經紀人，導演說不要老演員，那些經紀拼了命将自家力捧的新人往裏面塞，粗略算下來，有十來個。
耿悅跟尤漪漪說：“我已經把你資料交過去了，但也夠等，估計得等到中午。”
尤漪漪就讓楊詣修先回去。
楊詣修微一颔首，讓她試完了，打他電話。
尤漪漪拿着劇本，跟耿悅一起去了休息室。
這邊要求她們淡妝或者素顏試戲，濃妝一律要求卸妝。
尤漪漪本來就是淡妝，工作人員檢查過後，她就繼續看劇本了。
排到尤漪漪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左右了。
她跟着工作人員，單獨進去，迎面正好撞到一個新人從裏面出來。新人她不認識，但是新人的經紀人連她有所耳聞。
也不怪耿悅之前費盡心思都拿不到試戲的資格，章玉玲導演的戲，實在是沒那麽容易拿到面試資格。
工作人員只将尤漪漪送到門口，她自己推門進去。
裏面和普通試戲的場景不一樣，雖然也擺着機位，但簡單地造了景。
且只有章玉玲和編劇、制片人坐裏面，他們三人也并沒有坐長桌前，而是坐在機位後面，就像真的開拍了一樣。
尤漪漪進去後，沖他們三人問了好。
章玉玲戴着紫框眼鏡，年過四十，但保養得宜，皮膚白皙，聲音和她肌膚的質感一樣溫柔：“尤漪漪？你看下這一段，就在鏡頭前看。”
尤漪漪接過章玉玲給的劇本，在鏡頭前站着看試戲的劇本片段。
結果她發現，耿悅給她的劇本裏，并沒有章玉玲臨時給的這段戲。
雖有些驚訝，但劇本本身十分優秀，哪怕是随便拎出來一段，都很有代入感，她很快将這一段戲讀下去，也将自己代入了角色之中。
鏡頭清晰記錄下了尤漪漪的表情，在短暫的時間內，從訝然到沉浸其中的變化。
制片人滿意地沖章玉玲點了點頭，入戲比之前幾個都快。
章玉玲卻在打量尤漪漪的長相，一上午試了好幾個，前面幾個都挺上鏡的，但眼前這個骨相無疑最好，而且氣質上最貼合原著女主角。
尤漪漪看完劇本後，換了一套女主的衣服，拿着一柄劍，簡單學了幾個招數，開始表演。
《女怪俠》的女主玉玲珑是堂堂相府千金，人前溫婉端莊，私下裏，其實是個古靈精怪很不服封建教條的人。
一次偶然，她接觸到了武術與各類江湖傳說，激發了她骨子裏對自由的向往。
她從小醉心武藝，天賦不俗，後來便習慣了三天兩頭溜出府中，成為了江湖中的一員，自此擁有了雙重身份。
尤漪漪要試的這場戲，是玉玲珑提出想學武時，強烈遭到了父母親反對時的反應。
玉玲珑父親反對的原因很簡單：“你是什麽身份？下三流的東西，也配你去學？學成了以後呢？跟江湖上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你以後可是要嫁到宮裏去做娘娘的人！”
這段話莫名與尤漪漪媽媽說過的話，高度重合。
“娛樂圈是什麽地方？魚龍混雜，有什麽值得你去的？好，就算你演戲能紅，紅了以後呢？和那些滿肚子花花腸子的人鬼混？我告訴你，你以後要麽跟你姐姐一樣，繼承家業，要麽老老實實找個體面的工作和門當戶對的男人戀愛結婚，過一輩子的優渥生活。你要是非要演戲，家裏不會支持你一分錢！”
那是尤漪漪和父母發生分歧最嚴重的一次，也是從父母口中第一次聽到一些比較傷人的話。
她到現在還記得自己心中那份滔天的委屈。
戲中，玉玲珑表面上聽從了父親的話。
入夜時分，她偷看劍譜，琢磨出幾招劍法，在柱子上貼上父親的名字，對着柱子一頓舞劍，将父親的名字劃得稀巴爛。
初生的牛犢，哪怕是只小母牛，也仍有不輸小公牛的滿腔熱血。
玉玲珑這時候不會對父母寬宏大量，而只執着想着證明自己，并且讓高高在上擁有無上全力的父親，也為她的能力所折服。
總之低頭的人，絕不會是她。
鏡頭前，玉玲珑握着劍，将父親的名字劃得稀巴爛。
因為劍術都是自己瞎琢磨的，顯得有些滑稽幼稚，但整個畫面重點全在她眼中的軸勁兒上，讓人忽略了她動作的生澀。
劃完之後，窗外朝陽漸漸升起，玉玲珑看着那張爛掉的紙，暢快地笑了。
她仿佛看到了父親得知她成為一代俠女之後，氣急敗壞又扭曲的臉。
而她幻想着，自己将來聲震江湖的場景，雙眼裏充滿了期盼與興奮。
試鏡結束。
尤漪漪握着道具劍的手，有些顫抖。
玉玲珑是個極具人格魅力的人，入戲之後，角色烈火一樣的反抗精神，仿佛就在她胸口燃燒。
尤漪漪還回道具，換下衣服。
章玉玲什麽都沒說，制片人笑着道：“回去等消息吧。”
尤漪漪點了點頭。
試戲間門一關上，章玉玲要求看回放。
制片人和編劇看着鏡頭裏的玉玲珑，頻頻點頭。
章玉玲不讓工作人員再叫下一個進來，她臉色淡淡地說：“不用試了，就是她了。”
制片人說：“後面還有三四個，章導不看了？”
章玉玲指着鏡頭裏，玉玲珑暢快地笑，和眼裏的期盼與興奮，說：“這幾秒，都是劇本裏沒有的內容。她是真正研讀過劇本，理解過人物了。演技雖然生澀，但可以調|教。”
制片人還是要求把後面的看完。
章玉玲懶得看了，她一貫如此，心裏有了人選，別的再不能入眼了。
制片人和編劇看完後，的确也覺得哪一個都不如尤漪漪。
尤漪漪試完戲還沒走，因為耿悅說，她有個朋友和制片人算是朋友，等所有人都試完了可以問問對方結果。
還不等耿悅去問，結果出來了，制片人讓耿悅過幾天帶尤漪漪來簽合同。
耿悅挂完電話的時候，人都懵了。
尤漪漪也覺得有些不真實。
耿悅愕然之後是驚喜，她忙不疊跟尤漪漪說了拜拜，開車回公司準備合同。
尤漪漪雙腳踩着棉花似的，到了停車場，看到楊詣修的車還在，幾乎憑借本能拉開車門，上了車，卻見楊詣修居然還在車裏，但是睡着了。
楊詣修聽到動靜醒來，睜開布着淺淡血絲的雙眼，打量呆呆的尤漪漪一眼，喊了她一聲。
尤漪漪靈魂出竅了似的，不知道回話。
楊詣修大概猜到了試戲的結果，沙啞的嗓音有意帶上幾分溫和：“沒試上也沒關系，你還年輕，以後多提高專業能力，來日方……”
尤漪漪乍然開口：“我試上了。”
楊詣修：“？”
尤漪漪緊緊抓着楊詣修的手，延遲的歡喜躍上臉頰，她重複了一遍：“我試上了！耿悅說，章導還誇我了！雖然只誇了一句，但是章導很少誇人！好想聽到章導當面誇我！”
楊詣修輕彎眼尾：“恭喜你。帶你去吃飯。”
尤漪漪後知後覺，歪着頭問：“你剛是不是以為我沒試上，安慰我了？”
想到那多餘的安慰，楊詣修淡聲說：“沒有。”
尤漪漪：“？”
明明就有！
尤漪漪覺得奇怪，楊詣修怎麽突然變這麽貼心了？
避免見面，不是為了冷淡關系嗎？
難道他出長差，并不是想躲她？
尤漪漪輕輕拉了拉楊詣修袖口，小聲說：“可我覺得，那就是安慰。”
楊詣修輕“嗯”了一聲。
尤漪漪覺得今天是這個月裏最美好的一天。
到了西餐廳。
尤漪漪下車後，看到車頭上許多黑色的小點，是從高速下來留下的痕跡。楊詣修沒坐飛機回來，而是專程從高速開回來的。
她有個大膽的想法，難道他是忙裏抽空，特地回來看她的？
不會是想她了吧。
尤漪漪觑着楊詣修，察覺到他視線要轉過來，連忙又收回眼神，假裝沒在看他。
可惡，到底是不是想她了，怎麽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