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事實證明,腦子最好使的不一定是智者,也可能是街頭的小乞丐。誰也不知道自己偶爾一句話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在靈憲和幾個小乞丐打交道的日子裏,他不僅知道了劉黑闼下一步的目标,還知道了太子親自帶兵統帥,雙方大致的交戰場所。
靈憲回來就跟衆人商量着:“劉黑闼如今去攻打魏州,太子和齊王都去了,我們如今趁勢趕去,可以見機行事。”
昙宗一聽到太子也去,耳朵一動,眨眨眼:“太子确定已經來了?”
靈憲點頭。
昙宗想想也是,平陽公主都出事了,太子還不出兵,那大唐這帝王也就說不過去了。他興奮得站起身,穿着一身破布衣服,把棍子往自己肩膀上一扛,氣勢十足:“走,跟貧僧去打仗,打完仗有肉吃。”
多日不聞肉香的幾個士兵紛紛起身,也不知道是受到肉的鼓舞,還是受到昙宗氣勢的鼓舞,如同開光的寶刀,淩厲起來。
十人愣是将逃亡演繹得殺氣騰騰,如背水一戰般。
乞丐所能找到的出入,自然不是什麽大道。
昙宗帶着剩下的人,先“偷偷摸摸”趕路,等到了人煙稀少之處,就開始扯下馬上的遮掩,換上盔甲奪路狂奔,直沖着魏州前去。
細想來,山東一片也是頗苦,上頭人換來換去都沒個定數,也難怪他們抵抗如此之弱,總想着要去當逃兵。
要知道還能堅挺着,保持自己一片赤誠忠心的,十有*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
李建成知道自己不可能常上戰場,便讓李元吉跟在自己身邊,一邊指揮一邊指導:“兩軍對峙,人數若相差不大,士氣尤為重要。再其次,謀略得當,且要擅于借天時地利,這點上你我都不如世民,若是得空,你還是好好找他探讨。”
李元吉也不妄自菲薄,坦誠點頭應了。
亂世才人輩出,李元吉并不差人,但馭人之術總是差了些,年歲尚小的他還比不上兩個哥哥,上能指點江山,下能金戈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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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州并非一馬平川,此起彼伏,總體卻是朝一邊傾斜,若是占據高地,便奪得一籌。大唐軍士雖多,也要精打細算,該舍可舍,該留則留。當然,你手下的将士并不是吃素的,你也要多聽他們的意見。”
李元吉繼續點頭,若是李世民再次,必然會對能馴服李元吉的李建成羨慕嫉妒一番。
在自己面前從來沒這麽乖過好嘛!不說話都能将仇恨拉到滿值的好嘛!說好的兄弟情義為什麽還因人而異!
好在李世民并不在。
李建成還想說點什麽,下方突然來報:“有一火側方突襲敵營。”
這句話一說完,在場所有将領眼睛都一亮,李建成勾唇笑,舉劍下令:“從突襲口沖進去。”
這一沖必然打亂對方陣型。
李元吉從軍打仗多年,心思也敏感多了,設想出了意外:“若是對方故意留下千人,拖住我們,然後其他人撤離怎麽辦?”
李建成聽這話贊賞看了李元吉一眼:“好想法,可惜對方是劉黑闼。”
劉黑闼是什麽人,是猛将,卻有勇無謀,而且,對方需要更多的勝仗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若是故意拖,那我們便撤,休整過後再次進攻。”打對峙戰,大唐背後有着充足的補給,而劉黑闼背後的山東一帶經過幾次大戰,可沒那麽多充足的糧草。
下令沒過多久,又有士兵來報:“沖在前頭的是失聯的昙宗大師。”
李建成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突然出現在這裏的戰場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面色和緩:“哦,好,好……”
旁邊并未出擊的将領聽到昙宗的消息,也頗為歡欣,一起打過仗的士兵,還是武力高超的,他們自然都有一定了解。
昙宗或許自己并不清楚秦王給了他一個什麽職位,反正只知道自己帶着幾百個人打仗,做特殊任務還只帶了十個人,比如這次。
但常年打仗的将士們都知道,那可是最精銳的一支團的團長,而玄甲軍總共也就千百人。玄甲軍裏随便哪一個拎出來可都能帶一隊的水平,誇張點說,在經過洛陽之戰後,玄甲軍已經被所有人都認為是能夠以一敵二十的。
當然這其中其中包括了李建成的戰略思想,還有李世民的軍事力量,若說實話,真是兩者缺一不可。
同昙宗一樣知名的秦瓊、程咬金、尉遲敬德、翟長孫等等全部都可是跟着李世民打仗,深受尊重的幾位。
所以在昙宗不知情的情況下,這次山東之行,已經讓他徹底在武将中火了起來。
戰場上容不得開小差,李建成晃神沒多久,很快就恢複了自己統帥的姿态,且更加意氣風發。
他環顧四周,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中,這一回真是眉眼都帶笑意,坐等着自己的将士帶着勝利的消息凱旋而歸。
……
果不其然,這一場戰事,大唐得勝了。
昙宗也終于回到了軍營。
他盯着離他有一段距離的太子,打了半天戰後,他的腦子裏竟然還在打對峙戰。
不過這次站的一邊是李建成,一邊是吃食。
幾天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如今甚至特別懷念軍營裏的食物,雖然也沒什麽油水,沒事情還不準喝酒,但至少能填飽肚子,而且有時候還會有開小竈的(……)。
但李建成也是他許久沒見了,本就讓他想的飛起。
于是最終的結果就是,他得了解散休整的空,立馬屁颠屁颠跑到了李建成那邊,拿着自己的頭盔,如同街邊小乞丐一般,腆着臉問:“大爺,能賞口飯吃麽?有酒的話就更好了。”
李建成許久不見昙宗,第一句話聽到這個,真是冷峻不禁、哭笑不得。他忍不住踹了昙宗一腳:“就知道吃喝,虧你還是個和尚。”
昙宗頭發都開始往外冒了,幹脆指了指自己腦袋:“有頭發的和尚麽?”
“……”李建成卻是沒想到,這才這些時日沒見,昙宗的頭發都開始往外冒了,“不是說剃度後都塗了土方子,不會再長頭發的麽?”
昙宗沒聽說過什麽土方子,他有記憶後也沒見誰剃度,摸摸自己有些刺手的頭發:“不知道啊,長都長了,要不你再幫我剃一回?”
李建成突然笑開了,樂呵呵拉過昙宗:“好啊。”
片刻之後,昙宗僵硬坐着,一字一句幹癟癟詢問:“我們能換個剃頭工具麽?”
将拿在手裏的寶劍擦拭了下,李建成笑問:“這工具不好麽?吹發即斷、削鐵如泥。”
昙宗苦哈哈配合:“……對對,劍是好劍,是我的頭不争氣,它不喜歡貴重的東西,偏喜歡那些個普通的刀,你看不如換把?”
“我記得火頭軍那邊的刀都不錯,你喜歡哪吧,我讓人送過來。那把刀殺馬宰肉都是輕輕松松的。”李建成還是笑意滿滿詢問着。
昙宗就差給李建成跪下了:“太子殿下,貧僧知錯了,不剃頭了不剃頭了。”
“這和剃頭不剃頭沒關系。”李建成道。
“呃……貧僧下次保證不再向太子妃打探你吃了什麽,幾時睡幾時起,每天如廁幾次了!”昙宗誠懇認錯。
“……”李建成覺得這劍是不是應該直接劈上去比較适合,少林保不準還有什麽空手接白刃的招式,應該死不了。
“……”見太子反應不對,昙宗再次思考自己到底哪裏觸到太子大人了,難道說……他小心翼翼試探,“平陽公主已經送回去了麽?”
李建成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不少,他點了點頭:“嗯,人各有命,秀寧死在戰場上,也算是一種榮耀。”
頓了許久,他才将自己的寶劍又插回劍鞘:“罷了,你以後若是上戰場,小心些行事,只帶着幾個人在洺州算個怎麽回事,白白送命麽。”
昙宗這才明白李建成是在擔心自己,松了口氣,又嬉皮笑臉起來:“下次保證服從統帥命令。”
這些日子,雖然昙宗覺得也就稀松平常,但他也知道那是自己心态保持的好,要知道,若是被發現,他帶着那加上自己才十人的一夥人,可是給劉黑闼的軍隊填牙縫都不夠。
李建成讓人備了些飯菜過來,沒給酒。軍隊裏對酒管制還算嚴格,少林寺不給酒喝,是為了怕人嗜酒成性,而軍隊裏不給酒喝,則是怕軍人丢命。
昙宗也沒再讨酒,對着那些粗茶淡飯吃得開心,動不動還遞到太子嘴旁問一聲吃不吃。
李建成自然是拒絕的,不過兩人這樣,倒是氣氛頗好。李建成沒問昙宗在洺州那些日子經歷了什麽,反正人沒事,活着回來就夠了。
就像有些俘虜,被救後頂多也就獲得一句“救得俘虜三十六人”,連個名號都沒有,更別說期間到底經歷些什麽了。
對于別人,別人不在意,對于自己,活着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昙宗吃完後很滿意,剛想和太子好好“敘敘衷腸”,可惜被李建成兩腳踢出帳篷——哪裏有小兵和統帥一個帳篷的道理。
飽暖思那啥,看來也只能思一思了,昙宗又是憂傷又是歡欣的嘆了口氣,轉頭去尋找自己住的地方。
戰事啊,真是什麽時候才可以完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