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虞水城跟它的名字一樣, 不僅三面環水,還有一條橫穿城中心的運河。
唐樂山到時,結契儀式定在第二天,但虞水城已經提前進入過節狀态。
尤其是晚上, 街道車水馬龍, 行人如織, 店鋪都沒有打烊,家家挂着象征喜氣的彩燈, 運河上的花船一條接着一條,整座虞水城燈火通明, 處處歡歌笑語。
唐樂山找了個沿河酒樓, 賞景的同時, 吃着酒菜, 聽着八卦。
“聽聞城主的新娘子是上面那位仙尊的舊識啊!”
“注意點, 姑娘家的清譽豈能随意編排?”
“什麽清譽不清譽,人家可是分神後期的大能, 跟咱城主那是下嫁!隔壁出竅期的女城主,都娶了不知道多少房男妻了,你們思想還那麽守舊。”
“嗐, 說的也是……”
唐樂山夾了一筷子花生米,聽得津津有味。
他特意挑了家客流量大的酒館,就是為了獲取更多的信息。三百年了, 不知修真界是什麽光景。
這麽想着, 唐樂山就聽到有人議論熟人。
“聽說了沒?虞水城可能要劃歸日月宗了!”
“啊?真的假的?淩雲宗的長老和親傳弟子都來參加結契儀式了, 這麽重視,不能吧!”
“誰知道呢,來的是哪位長老?哪位弟子?”
“這個我知道, 就是那位‘桃裙碎春霜’的仙姑啊,我曾有幸見過她,當真是天人之姿。”
幾人在大堂圍坐一桌,說到這裏,忽然一陣冷風刮過,吹動他們的劍穗。沒有人注意,二樓的雅座,空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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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沫能想開,唐樂山自然是恭喜的。
但他目前最關心的,還是邢漣。
淩雲宗的“辦事處”靜靜矗立在夜色中,給歡騰的虞水城增加一抹穩重色彩。唐樂山趁着夜色,悄悄潛入其中。
“辦事處”的禁制沒有山上那麽嚴,唐樂山如入無人之境,還在考慮是不是用神識,就發現大院裏也跟外面一樣明亮,上官真人還在給衆人開會。
唐樂山跳上房檐,聽了兩句上官真人訓話,就看到對方身後站着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宏焰也來了!
唐樂山頓時調轉目标,上官真人畢竟身份特殊,既是他的師尊,也是淩雲宗的長老,他如今的情況複雜,如果能跟兄弟說,自然是先找兄弟的。
思及此,唐樂山就在結束訓話後,跟着宏焰,回了卧房。
宏焰已經是出竅期修士了,除了出門辦事,其他時間都在修煉。
所以他回房後,也是如往常般打坐,準備入定。
結果他剛沉下心神,耳邊就“咔”得一聲輕響。
修士何其敏銳,宏焰頓時大喝一聲:“誰!”
同一時間,一道劍氣就擊向聲源。
“反應很快嘛!”唐樂山僞裝成一名普通修士的模樣,躲過一擊後,從窗戶跳進屋子裏。
“何方宵小!”宏焰發現周圍被布下隔聲的結界,覺得來者不善,當即抽出他的古劍。
唐樂山見勢,突然有點手癢,便沒有道破身份,只笑着應道:“我來會會你!看你進步了沒!”
“唰!”宏焰迅猛出劍,神色森然道,“大膽狂徒!敢在淩雲宗造次!”
到了老祖宗的級別,鬥法已經不局限于招式、天賦屬性等等,唐樂山讓着宏焰,兩人在狹窄的房間裏過了上百招,唐樂山就情真意切地評價:“不錯,有進步。”
“!!!”宏焰發覺鬥不過對方,再被對方這麽一說,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你算哪根蔥!看招!”
“啧,脾氣還是這麽差。”唐樂山随手抹掉障眼法,現出真身道,“我是你爸爸!”
宏焰:“……”
看到對方的真身,宏焰身形一頓,古劍脫手時,自己也跪了下去。
“拜、拜見老祖宗,”他聲音發緊,顯然被震懾到了,“宏焰有眼不識泰山……”
“行了行了,”唐樂山可不是來吓唬兄弟玩的,他一把拽起宏焰,“老祖宗個頭啊,是我!唐樂山!”
宏焰:“!!!”
他倒吸一口涼氣,卻沒有呼出來,整個人怔住,目瞪口呆地盯着唐樂山。
好半天,唐樂山見宏焰還沒反應,索性把幾顆花生塞進宏焰嘴裏:“快嚼一嚼,壓壓驚。”
宏焰聽話地嚼着花生,香氣四起,他終于動了動眼珠,進而回魂,抓住唐樂山肩膀激動道:“太好了!你還活着!你還活着!!!!”
老祖宗和唐樂山差了不知幾千年,他絲毫不懷疑唐樂山的真實性。
“是,我還活着。”唐樂山被宏焰搖得前後晃動,“但是你再搖下去,我就不确定了。”
宏焰聞言松了手,可他情緒過于高亢,克制了動作,眼角就滲出濕潤。
“三百年了唐樂山,三百年!”
他隔段時間就要去一趟長青峰,唐樂山從未回應過他。其實除了邢漣,所有人都默認唐樂山不會回來了,他也不例外。
唐樂山心口一悶,上前抱住宏焰,重重拍了對方兩下:“讓你們擔心了。”
說完,他就放開宏焰,不太适應倆大男人面對面矯情,所以轉而說道:“走,喝酒去。”
宏焰也受不了這喜極而泣的畫面,收了劍,豪邁道:“去,我請客!”
事實證明,宏焰自信早了。
唐樂山直接把他拽到城裏最好的酒樓——一個停在半空中的金船上。
想領略最美的風景,金船無時無刻不在燃燒着法器。可想而知,這裏的價格也不低,一道菜頂宏焰一年薪俸。
宏焰本來想閉眼把錢出了,唐樂山卻伸手一按他:“還是我來吧,我花的是無雙派的錢。”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宏焰果斷收起乾坤袋,不跟無雙派客氣了。
“誰知道,我睡了一覺就這樣啦。”唐樂山被問到盲區,他還想搞清楚怎麽回事呢。不過逮到宏焰,他可算能問最關心的問題了,“阿漣怎麽樣?”
“唉——”
宏焰長嘆一聲:“讓我想想怎麽跟你說。”
唐樂山也知不能太急,只能強行忍耐,等宏焰娓娓道來。
半個時辰之後……
唐樂山五雷轟頂:“我肉身還在,修為自己漲?”
宏焰:“對。”
唐樂山:……
他吃了什麽防腐劑?效果這麽好。
他嗓子發幹,抹了把臉又道:“阿漣一直守着我?”
宏焰:“是。”
對修士來說,如果打坐入定,沉迷修煉,三百年,也許只是彈指一揮。
可如果不修煉,日複一日地經歷希望和失望,時時刻刻承受等待的煎熬,三百年,就是一場漫長的折磨。
唐樂山鼻子發酸,喉嚨一陣陣脹痛。當初他不顧一切救邢漣,不是為了讓邢漣受罪的。
心底疼痛蔓延,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出聲:“他現在不能離開長青峰?”
“當然不能。”宏焰道,“仙尊留他性命已然是格外開恩,他能號令魔族,光這一條,就不知道多少人忌憚他。”
的确很多人為邢漣求過情,可更多見過那場戰役的人,卻因害怕,請願讓仙尊賜邢漣死。
在殺和留都有理可循的情況下,仙尊力排衆議留下邢漣,宏焰覺得已經很好了,至少命還在。不就是走不出長青峰嗎?當避世呗!
可唐樂山卻不這麽認為,事到如今,他的反射弧走到某個胡同,對仙尊不滿起來。
男主你不好好走你的感情線,居然這麽對我家阿漣!
唐樂山生了一肚子火,火勢兇猛,讓他恨得牙癢癢。
見唐樂山不說話,眼神也陰沉沉的,宏焰試着問道:“我現在就回淩雲宗,去一趟長青峰,告訴邢師弟你回來了?”
“不。”唐樂山暗自消化着情緒,搖搖頭道,“你先別告訴任何人,師尊也別說。”
沈逸風不愧是仙尊,當初在大戰之時還能注意到邢漣的不同尋常,這會兒若是邢漣得知他活着的消息而有所異動,難保沈逸風不會察覺。
他得給狗逼男主找點茬,趁其不備時跟阿漣接頭。
他跟宏焰坐在靠窗的位置,能居高臨下地欣賞美景。唐樂山剛有這個想法,就一下在熙攘的人群中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是沈逸風!
大乘仙尊也用了障眼法,正常沒人認得出他。但唐樂山不僅看見他了,而且在電光火石間,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更深露重之時,歡騰進入尾聲,虞水城逐漸安靜。
唐樂山打發走了宏焰,來到沈逸風下榻的客棧,飛身上窗。
輕飄飄地落到窗沿時,沈逸風就發現了他。
“是你?”
沈逸風就在房裏打坐,見到唐樂山,錯愕一閃而過。
“是我,你怎麽來了?”
唐樂山對着沈逸風微微一笑。
此時沈逸風的眼裏,他可是白千沫的樣子。
沈逸風的臉色奇妙起來。
月光之下,這位高高在上的仙尊,故意板着臉,卻錯開視線,不自然道:“随便走走。”
唐樂山坐在窗臺,既不進屋,也不出去,兩條腿微微晃動,好整以暇地盯着沈逸風。
聽了沈逸風的話,他還是笑:“仙尊若是想參加婚宴,直接來便是,不用繞這麽大彎。”
氣氛明顯凝滞,沈逸風僵了片刻,才再次看向“白千沫”:“你才跟他認識多久,結契豈是兒戲?而且他修為只達元嬰,與他結契,對你沒有好處。”
“哦——”唐樂山拉個長音,嗤了一聲,道,“原來你是怕我不幸福?那你就放心吧,雖然結識的日子不長,他對我還是很好的。我跟你認識倒是久,也沒見你好到哪裏去。話說我還得感謝您的不娶之恩,否則我也不會遇到他,不會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良人。”
“你!”沈逸風明顯動了怒,但他深吸幾口氣,克制道,“你沒必要氣我。”
這可是唐樂山頭一回見男主角私下的狀态,原來不是毫無感情嘛。
那就好,他還怕男主角真的“情感缺失”呢。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你有什麽可氣的?”唐樂山變本加厲道,“說明白點吧,你來,無非是以為我假意成婚,又在吸引你的注意。沈煜,這次你真的想太多。”
“……”沈逸風呼吸頻率失控,顯然又被氣到。但他仍舊壓着火,默了片刻,道:“你還在介意我當時傷了邢漣?”
“???”話題跨度太大,唐樂山都一時沒反應過來。
跟邢漣有什麽關系?
等不到回答,沈逸風還以為問到點子上,徑自解釋道:“他是淩雲宗的親傳弟子,卻能控制魔王,當時我必須拿下他,否則淩雲宗再也無法服衆。況且千年之前,魔族給人間帶來的浩劫,不管是人界還是修真界,都無法承擔再來一次的風險。”
他自認在其位,謀其政,只要天下太平,犧牲一些性命,也在情理之中。
可惜唐樂山沒有沈逸風的高度,剛想反駁沈逸風,又想起此行目的,轉而笑道:“沈煜,三百年了,你我分開三百年,你竟然認為我嫁人是跟你賭氣?仙尊若是實在不會說話,那就請回吧。”
“……”沈逸風眉頭緊皺,下颌線緊繃,聲音冷了好幾度:“白墨,我是為你好!”
“不需要。”唐樂山道,“噓寒問暖,不如給筆巨款。仙尊若有心,明日的禮金記得多備些。”
他腳丫子不晃了,轉身搭上窗臺,呈個要走的姿勢:“但是禮到就行了,你不必露面,我道侶會吃醋。沈煜,後會無期。”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跳了出去。
“白墨!”沈逸風追到窗前,喊了一聲。
可外面還哪有白千沫的影子?
白千沫本就是幹脆爽快的性子,既然選了別人,定然已經放下沈逸風了。
但唐樂山覺得不夠,怎麽能如此便宜沈逸風呢?
當然得吊着他,勾着他,讓他不甘心,讓他有欲|望!
婚禮前的一面,白千沫只要出現,不管說什麽,他都不會再平靜了。
第二天的典禮,唐樂山也出席了。
礙于身份,他是坐得流水席,路過的都能來湊個熱鬧。
宏焰則坐在賓客席,視線通暢,方便觀禮。
兩人偶爾視線交彙,為了不引人注意,很快就會錯開。宏焰信守承諾,跟上官真人半個字都沒提。
這次的結契儀式比唐樂山參加過的那回還要盛大,鑼鼓喧天,震耳欲聾。
等到城主和白千沫穿着大紅喜服出場,氣氛到達高|潮,唐樂山遠遠望向城主,盡管長相和氣質都不及沈逸風,可對方看白千沫的眼神,卻溫暖得一塌糊塗。
好想阿漣啊。
此情此景,唐樂山不知為何,更加想念邢漣。
可他還未深思,一人從天而降,直接落到新人面前。
“嗡!”
人群立馬亂了套,有那眼力好的,已經認出來人。
“仙尊?是仙尊!”
“是淩雲宗仙尊!他來幹什麽?”
人群的喧嚣蓋過了鑼鼓震動,所有人都抻着脖子圍觀,共同見證這一刻。
不出意外的話,這将是修真界未來幾十年最大的瓜!
為了聽到主角們的聲音,人群自動停止了騷亂,場面靜了下來。
由此,唐樂山也得以聽清他們的話。
白千沫自然沒料到沈逸風的造訪,她滿臉戒備,甚至往城主面前挪了半步。
這是保護的意味。
沈逸風見狀,眸光閃動,仿佛咽下了千言萬語。
但他凝視着白千沫,半晌,只說了一句:“我後悔了。”
這話白千沫等了三百年,真的等到了,倒是反應不大。
唐樂山也沒料到沈逸風能當着衆人的面出來,同時他也為白千沫捏了把汗。
他真怕白千沫腦子一抽,跟沈逸風走。
好在這個世界還是主角的,無論主角如何表現,都不會崩塌。
只見白千沫對沈逸風疏遠一笑,颔首道:“多謝仙尊擡愛。請仙尊入座,不要誤了吉時。”
城主也松了口氣,笑着跟沈逸風道:“仙尊,請。”
沈逸風視線不移,仍舊盯着白千沫。
半晌,就在衆人以為仙尊會搶親時,沈逸風突然轉身,飛走。
宏焰都看呆了,昨晚只聽唐樂山說要給仙尊搞事,沒想到今日就有這場戲。
他遠遠地對上唐樂山的視線,又裝作四處查看的樣子,給唐樂山豎起大拇指。
唐樂山卻勾了勾唇,在宏焰下一次看向他時,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配合。】
他用唇語說。
作者有話要說: 緩緩跪下,今天沒能見面,對不起!明天,明天一定見!
ps:保命提醒,關于原著的設定是古早火葬場文(參見49章),一般這種狗血文男主都比較狗,大家不要動氣,工具人戲份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