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落魂(4)
從醫院出來,也九點多了。李秋寶哈欠連連,本想自己在附近坐公交車回去的,但是蔣慈航堅持要送他回去。
路上,兩個人閑聊。李秋寶現在對蔣慈航崇拜極了,沒想到對方竟然對道術方術竟還有涉獵,看起來懂得還不少的樣子。
“這有什麽,”蔣慈航開着車,淡淡微笑着說起他的故事:“我奶和我爺都是做像張椅子一樣,那一行的。小時候不懂事,跟他們到處去做‘打卦’、‘扶乩’之類的事情,看得多了就會了。你別看我現在這樣,我以前還做過乩童……就像是國外常說的‘靈媒’,我奶把神請下來,附到我身上,然後借我之口傳達‘神谕’。”
打卦即是“占蔔”的一種,扶乩則是“請……上身”。
李秋寶沒想到蔣慈航還有這樣的經歷,頓時長大了嘴巴,用崇拜和震驚的眼神看向蔣慈航。
“不過我經歷的次數很少就是了,做過……三回這種事情。”蔣慈航說,“因為有的時候不一定能請得到‘神’上身,就算請了,過後我身體也會不舒服一陣子。除非是有什麽緊要的事情需要請神,否則我奶也不會麻煩我去做這個。”
扶乩,又分“陰媒”和“陽媒”。第一個是指鬼魂上身,第二個則是請神上身。
說到這裏,蔣慈航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李秋寶能看到鬼的事情,便問道:“小寶你呢?你既然能看陰陽,應該故事比我多才對啊。你小子,上次做噩夢,其實不是‘夢’,是被鬼纏上了吧。”
好像是。
李秋寶回憶起那索命小鬼,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我的故事……也沒什麽好說的。”他很老實的回答道:“我爹媽說讓我少管‘那邊’的事。因為我小時候不懂事,經常半夜跑出去到別人家門口站着。我爹說、說這樣影響不好……被人看到了要說我晦氣,我媽不、不讓我跟那些東西打交道,也不讓我和、和別人說。”
“鄉下的話,的确很忌諱。”蔣慈航回憶了一下自己小時候,“其實我小時候,我奶和我爺他們在村子裏的地位也挺矛盾的。那些人一面害怕嫌棄他們,有的時候又不得不求助他們。古往今來,人類對未知和異類總是報以恐懼。我以前讀書的時候,還因為我奶奶和我爺爺,被同學歧視過呢,他們還偷偷給我起外號,說我是‘羊癫瘋’……”
李秋寶又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蔣慈航,“怎、怎麽可能呢?蔣先生這麽好!”在他眼裏,蔣慈航多麽可親、可敬啊!怎麽會有人讨厭他呢?
不過李秋寶一面這樣想着,一面心裏又升起了同病相憐的感覺。
“有什麽不可能的是,我又不是人民幣,讨不了誰都喜歡我。”蔣慈航道,“以前要是有個同學生病了或是倒黴了一點,他們還會賴到是我幹的呢。”
“其實我、我也是……”李秋寶臉上發光,找到了組織的感覺,“我以前也被同學讨厭過。”理由很簡單,不過情況和蔣慈航不同,主要是李秋寶行動“古裏古怪”,常常“大驚小怪”的,而且有時候會說一些很奇怪,令人感覺毛骨悚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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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有一回李秋寶對自己一個同班同學說,“泥以後不要走左邊那條近道回家了。”接着沒過幾天,那位同學就出事了。
莫名其妙地在那條近道上跌了一跤,摔斷了手。對方哇哇大哭,說肯定是李秋寶幹的,因為李秋寶對他說了莫名其妙的話。
不過大人沒有太放在心上。因為在他們眼裏,李秋寶就是個智力有問題的小傻子。
只有李秋寶和他的家人們知道那個小孩為什麽會在近道哪兒摔跤。
當然是因為鬼,還是個老鬼。看起來兇巴巴的又陰郁,本來在路邊長眠得好好的,結果有天李秋寶的同學和其他幾個熊孩子,誤打誤撞的在那老鬼頭上撒了尿,那老鬼氣不過,就從地底鑽了出來,決定給那位同學一個教訓。
講起過去的事情,李秋寶的滿腹委屈終于有了傾聽對象,話匣子也打開了。蔣慈航一邊聽,一邊發表意見和看法。
蔣慈航說:“其實鬼魂也沒有那麽可怕,畢竟它們也是從人變來的,一個人生前性格如何,死後也差不多,當然也有特殊情況。不過,凡事都有雙面性,就像人也絕不是全部都是好人一樣,有的時候人做的事情比鬼還要可怕。好了,到了。”
李秋寶正聽得入迷,扭頭一看,結果蔣慈航竟然沒把他送回家,而是送到了自家!
“今晚就住我這兒吧,睡衣和新內褲我哪兒有幹淨的可以給你換。”蔣慈航不等李秋寶拒絕,就自己先搬出了一套道理:“在我這裏睡一晚,明天你也好做飯,不然跑老跑去的麻煩,都這麽晚了。”
李秋寶自動腦補了蔣慈航的意思,大概是蔣慈航嫌他家太遠了,送回去又要開回來的太麻煩,所以才做了這個決定。李秋寶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沒有拒絕蔣慈航的好意。只是局促地說:“謝謝您……蔣先生。”他很是沮喪地說道:“我又給您添麻煩了。”
就算李秋寶再傻也知道,沒有老板會對員工上心到這種地步。不過他也沒想歪,蔣慈航也許是饞他身%2F子之類的。只是當蔣慈航人如其名,慈悲心懷罷了。
“行了,別那麽客氣。”蔣慈航揉了一把李秋寶的腦袋,發現手感不錯,于是又多揉了一把。他在心裏為自己古怪的行為進行辯解,李秋寶一個呆呆笨笨的鄉下小子,在大城市裏舉目無親的,我只是把他當成了弟弟看,多照顧一點罷了。
回到蔣慈航家,屋子裏靜悄悄的,鬼老太竟然沒在到處游蕩,估計躲在靈牌後面吧。
既然想到了鬼老太,李秋寶便把鬼老太在蔣慈航屋子裏游蕩的事情說了。蔣慈航聽後有點小驚訝,但很快就釋然了。
“難怪我家有時候莫名其妙地有聲音,原來是我奶還在啊。”蔣慈航覺得既是意外又是情理之中。說起家人,臉上不由得浮出了淡淡的,溫柔的表情,“小寶,拜托你一個事兒。下次你要是看到我奶奶,就幫我跟她說一聲,我很好,讓她趕緊下去報道投個好胎。不要逗留人間太久了。人間不是她該呆的地方。”
李秋寶點了點頭,幫蔣慈航的忙,他義不容辭。不過他很奇怪:“可是……蔣先生,有很多鬼也留在人間,看起來也沒事的樣子……”
蔣慈航解釋道:“是可以留在人間沒錯,但是留下了也沒有什麽好處,又不能吃又不能喝,每天沒有娛樂項目,也沒人和她說話。又有什麽意思呢?且這樣,還違背了三界規律。最可怕的還是,留戀人間的鬼魂還有可能會被人捉去煉制……用我們現代人的話來說,像我奶奶這類留在人間的,就是‘黑戶’。”
比喻黑戶,那李秋寶大概就明白了那些孤魂野鬼的處境,懵懵懂懂地又點了點頭。
不用蔣慈航動手,李秋寶自己就從客房翻出了新的被褥和枕套還有換洗的睡衣內褲。熟悉得仿佛蔣慈航家是自己家一樣。
蔣慈航跟李秋寶互道了晚安後,便鑽入了書房裏去了。
半夜的時候,熟睡中的李秋寶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夢見一道幽藍色的光,正想觸碰的時候,卻猛然驚醒。醒來便隐約聽到客廳傳來細細簌簌的談話聲,那聲音忽大忽小,飄渺極了。不過李秋寶可以肯定是三個“人”在說話。一個還是熟悉的鬼老太。
不過,那些聲音太飄渺,談話內容完全聽不清楚,只能感覺到那三道聲音似乎在争執什麽,李秋寶正猶豫着要不要出去一探究竟,但那三道聲音卻又忽然安靜了下來,該而變成幽幽飄渺的鈴铛聲。
這個聲音,李秋寶可熟悉了,小時候他常聽到過,後來大人告訴他,那是黑白無常來了,再警示活人讓道,小心沖撞!
黑白無常是來帶走鬼老太的嗎?
李秋寶滿肚子疑問困擾,因為太困太累了,很快又墜入了夢境中。
第二天一早,蔣慈航起床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早上好,小寶。你剛有看見我奶嗎?”
自從昨晚上李秋寶坦誠了自己的秘密和鬼老太的事情以後,蔣慈航便決定幹脆把全家的窗簾都拉上了,就為了方便鬼老太的行動,讓她想出來就出來活動,不用害怕觸碰到陽光。順便還可以做做老太太投胎的思想工作。
李秋寶很老實的回答說沒有,順便把昨晚上客廳裏的動靜說了。
蔣慈航聽了以後,一瞬間露出落寞的表情:“你是說,我奶奶昨晚可能就已經跟着黑白無常離開了?”
“……也、也不一定。”李秋寶很為難的說道,畢竟他沒有親眼所見。“如、如果老太太要走……不、不會不告而別的。”
剛說完話,鬼老太的聲音就從背後響了起來,陰測測地說:“你說得沒錯,要走也是我該先道別再走!”
下一秒,李秋寶只感覺一股涼意從脊背後面竄了上來,直沖頭頂。緊接着,他的魂兒就被鬼老太給拍出了體內,而鬼老太則闖入了他的身體裏,占了他的身體。
“乖孫孫喲!”
鬼老太頂着李秋寶的身體發出老太太的聲音,直接撲向驚愕的蔣慈航,“過了今天,奶奶就再也不能陪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