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原地
“我們分手言別，卻還停留在原地。”
——阿特伍德
那個男人的胸口中了一刀，他卻在她面前露出微笑。
她不懂，這個男人怎麽還能笑得出來，雖然她早就知道他是一個瘋子。然而就是這個瘋子擋在她身前，用身體護住她，替她挨了那一刀。
“別…這樣看我……”躺在她懷裏的男人擡起被血染紅的手捂住自己的眼，他似無奈又似頭疼地勾了勾唇，“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你的英雄不是我……”
是啊，她的英雄就不是他，不能是他。
***
時間回溯至半小時前。
楚雲正因為伊洛的不告而別而在宴會廳一角獨自飲酒時，楚尋找到了他。
“你看見伊洛了嗎。”
聽到楚尋的問題，楚雲睜着有些醉意的眼，語帶譏諷道：“哥，今天是你的婚禮，你卻來問我見沒見過你前女友？我醉了，還是你醉了？”
楚雲說着又給自己拿了一杯酒。
“別喝了。”
楚尋捉住楚雲的手腕，制止他這種毫無意義的買醉。
“為什麽我不能喝？”楚雲抽回自己的手腕，酒杯裏的酒液随着他的動作晃了晃，“我替你高興，多喝幾杯不行麽？”
“先告訴我伊洛在哪兒。”
Advertisement
“我不知道她在哪兒！”楚雲說的是實話，他若是知道伊洛在哪兒，他會在這兒喝悶酒？他早帶她離開了！
看楚雲的反應，楚尋判斷他确實不知道伊洛的去向。不過伊洛在這裏這件事，楚尋從宴會的侍從那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是那麽引人注目，雖然她不自知。
在問過侍從和楚雲以後，楚尋大致能确定是一名年輕男孩帶走了伊洛。按秦喬在電話裏的描述，伊洛就在這間酒店的某處房間裏，所以他當務之急是找到她的具體位置。
于是楚尋去了酒店的監控室。
然而帶走伊洛的那個人像預判了他的預判，巧妙地避開了酒店的監控。
看來對方很熟悉酒店的監控位置。盯着監控畫面中伊洛靠着那名年輕男孩走出宴會大廳的背影，楚尋沉吟道。
這家酒店一共兩百九十間客房，目前使用中的房間是一百七十間，其中八十間客房是他包下來供給參加婚禮的客人使用。如果他一間一間去搜索，一方面根本來不及；另一方面也容易打草驚蛇。
倘若他通知酒店的人幫忙一起找，那這事兒就鬧大了。
為了一個抛棄自己的前女友毀了自己的婚禮，這值得嗎？
楚尋沉默地站在監控屏幕前，他沒忘記她對他做過的一切，一點都沒忘。
可他也沒忘記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哪怕後來知道那都是假的。
“你對哲學感興趣？”
社團的活動室裏，他看向留下來值日的她，他沒想到她會突然加入他負責的社團。
“一般般。”她幹脆地承認，對自己的目的直言不諱，“我對楚學長你更感興趣。”
“別鬧了。”他避開她灼灼的視線。
“我可沒鬧，是你說只要我不做賣酒的工作，你就當我男朋友。”她幫他回憶道，“我現在都辭了，你是不是該兌現承諾了？”
“……”
見他不說話，她故作生氣地撅起小嘴：“你不會說話不算數吧？”
以前不是沒有女生向他表白或者示好過，但他都是不失禮貌地拒絕她們，唯有面對她，他很難禮貌也很難拒絕。
他直到現在也不明白那時候的自己為什麽會鬼使神差地發出那聲“嗯”，那或許只是她的玩笑話，可他當真了，不止當真了，還順着她的話回應了她。
“你反悔了？”
“反悔有用嗎？”他反問她。
“當然……”
她還沒說完，他就摘下了自己的眼鏡：“我怕你反悔。”
“我…反悔什麽……”她幹咽着口水，似乎對摘下眼鏡的他本能地畏縮。
“你真的清楚我是什麽樣的男人？”
他沒有他表現得那麽溫柔，他也沒那麽斯文。他其實獨占欲很強，認準了一個人就不會輕易放手。而他要的感情是純粹的、不摻一絲雜質的。他會給對方絕對忠誠的自己，同樣他無法容忍欺騙與背叛。
他把選擇給了她。
“就算我和你知道的那個‘楚尋’不同……”他走到她身前站定，“你還要我麽？”
他看着她垂下眉目，咬了咬她那張紅豔的唇，她的肌膚如白瓷般光潔美麗，那天替她穿鞋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這點，可那一晚他沒多想。因為那不是他該想的。強迫自己不去在意她，強迫自己無視她帶來的影響，他隐忍的東西若就此釋放，他自己都不敢肯定她能否承受得住。
可她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選了他。
“我要你。”
她這麽說着擡眸仰視他，那對澄澈的眸子倒映着微微錯愕的他。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那時的他如此看她，但後來他明白了他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知道她從楚家拿了五十萬的那一天，他找到她住的公寓，他不信管家也不信楚雲說的，他堅信她不是見錢眼開的女人。
當她出現在他視野裏，當他上前攔住她時，她的反應卻坐實了對他的“背叛”：“你怎麽來了？哎，算了，你來了正好，我覺得有些事親口和你講清楚比較好。”
“什麽事？”他盯着她面無表情的嬌顏，第一次覺得她陌生。
“分手。”她直截了當地說，“我要和你分手。”
“因為他們給了五十萬？”
“這是一方面。”她用無所謂的語氣說，“另一方面是我發現我不愛你，我看上的只有你的外在和錢吧。”
她殘忍地否定了和他的過去，可他還是對她心存幻想。
“我不同意分手。”
“你不同意是嗎？”她似乎早有準備地笑了笑，“那你介意做備胎麽？我呀和秦喬在一起了，你如果不在乎三人行，那我倒可以勉強考慮一下。”
她的話比刀子更尖銳，直剖他的心，但她看不見他鮮血淋漓的胸膛，甜美的芳唇戲谑地揚起：“怎麽？你的自尊心不允許你做備胎嗎？”
“傷害我讓你這麽開心嗎？”他看出她的故意而為之。
“開心呀。”她笑得燦爛。
“給學校舉報信也是你寫的？”他又問她。
這個問題令她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對，是我寫的。”
“伊洛。”他叫了她的名字，“為什麽你要做這種事？”
“因為我讨厭你，讨厭你站在講臺上閃閃發光的樣子，我想讓大家看看你其實沒什麽了不起，你就是一個普通男人。”
聽到她的話，他放下了手：“所以一切都是騙人的，你從來沒愛過我？”
“是。”她像要在這把火上再添把柴地說，“我沒愛過你，每次睡醒看見你這張臉我都想吐。”
那個在清晨撒嬌地要他早安吻的女人因為這句話徹底死去。
她什麽也沒留下，除了深可見骨的傷痕。
“楚先生。”
酒店的經理緊張地走進監控室。
“婚禮馬上開始了，新娘她叫我過來通知你……”
是，今晚是他的婚禮，這才是他應該專注的事。但是……
楚尋看着屏幕裏被帶走的伊洛，他能無視她深陷危險而繼續婚禮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向身側的經理：“我需要推遲婚禮。”
“啊？為什麽？”
“我…婚禮上的一位客人遇上了點麻煩，我需要你抽出人手和我一起去找她。”
聞言，經理懵懂地點點頭，他實在好奇什麽樣的客人比新娘還重要，要新郎親自去找。當然經理不敢問。不過有客人在他們酒店遇見麻煩的确是一件大事，因此經理不敢怠慢，立刻轉身去找人幫忙。
被留下的楚尋又看了一眼伊洛最後消失的方向，結果他還是學不會教訓。
然而要在這麽多間客房裏找到她，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即使楚尋和經理叫來的保安一間一間客房地去敲門，這仍然如同大海撈針。
于是楚尋又給秦喬打了電話：“把那個直播網址發給我。”
電話那頭的秦喬有些猶豫：“好…我發給你。”
等他點進“直播間”時，他終于了解秦喬為何會猶豫。秦喬是擔心他看到她受辱的畫面會失控？那秦喬多慮了，在找她之前，他不會失控。
他一邊敲着客房門一邊拿着手機觀察直播裏的畫面，直到直播間裏也傳出輕微的敲門聲。
但傳出敲門聲的時候，他并沒有在敲門，也就說是其他保安敲得門。想到這兒，楚尋立即拿出酒店經理給的對講機聯系了其他保安。
其中一位保安說，他剛剛敲了一處房門，可屋裏似乎沒有人。
“你在哪間客房？”楚尋問道。
很快，對講機那邊報出一個數字：“2809。”
伴随着對講機發出的“滋滋”聲，對講機那邊傳回楚尋的聲音：“你在原地別輕舉妄動，我立刻過去。”
“好的，楚少爺。”
中斷通訊後，“保安”扭頭看向面前的房間，投下陰影的帽檐遮住了他眼角的淚痣。他當然不會輕舉妄動，哪怕他清楚她就在這扇門後。
因為救她的英雄，不能是他，必須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