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哲學之為治療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春天的晚上,也是在那天晚上他們第一次滾到床上。唐束楚原來的室友搬走,他需要找一個新的室友。而正好他的同事将時崇丘給他介紹。對此,唐束楚欣然接受。
唯一擔憂的就是時崇丘能不能看上自己住的房子,見面之前,唐束楚就有這麽一個擔憂。他希望一次就能把事情解決,好在他運氣總是很好,一切如他所願。時崇丘很滿意住的地方,也很滿意一個任勞任怨的室友。“那就這麽定了?”他說,“那我們先簽合同?”
他們租的房子其實屬于唐束楚。家裏人給的,只不過唐束楚在認知上将它與自己剝離,固執地把它當成租來的住所,但不能改變事實他确實擁有這棟房子的産權,也付的是和它身價有一定差距的租金。知道這件事後,時崇丘隐約感覺被人騙了,不過,好像他也沒虧什麽,反而是直接把房東搞到手。“那你整天還跟我裝窮。”不過算賬還是要算賬,找了個晚上,時崇丘手指戳着唐束楚的臉,陰莖也戳着這人的前列腺,“怎麽不說話,心虛是吧?”
“唔……”唐束楚也想說話,然而一開口只能發出細碎的呻吟。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想着晚點再和人解釋——結果,當然是他忘了,而時崇丘本來也沒想要他什麽回答。他還是最開始的那種心理,想看人露出被欺負的表情。果然還是在床上才更容易做到這點,哪怕是他被唐束楚插入,也能在事後看到這人歪在床上不安和反省。他會問唐束楚在反省什麽,沒得到明确的答案,倒是唐束楚反過來問他有沒有被他弄疼。“我剛才是不是太過分了……”邊問他邊蹭回時崇丘身邊抱他,手還不老實地在他身上亂摸,戀愛前後的反差讓時崇丘覺得自己好像又掉進一個陷阱,也讓他過幾秒才意識到這人說了什麽。“怎麽,說過分你下次就不做了?”
“那也不會啦……”
确實是被人騙了,但其實第一夜就已經坦誠,在他們記憶模糊的時間裏,唐束楚多少就表現出一點本性。才會讓斑駁的痕跡不止在他身上産生,而是連帶着時崇丘一同。那個晚上,其實他們并沒有喝特別多的酒,說不清醉過去的理由,也許,只是為了一個借口。是時崇丘先貼上唐束楚的額頭,往後,一個吻自然而然地發生,衣物在指尖剝落,将各自的軀體露出,他們赤誠相對,像在照一面不能擁有的鏡子。“身材挺好的,”時崇丘摟上唐束楚,“你要給我上課嗎,老師?”
這是第一課:不該喝酒。而他們通過與之相反的實踐将理論更深刻地把握。喝了酒的時崇丘,最先麻痹的是語言的中樞,然後才是認識。他一遍遍地叫着老師,過一會,又叫唐束楚醫生。他說他需要診治,需要一些下流的對待,而唐束楚握着他的陰莖,意識到的他們間真正的第一課,哲學之為治療,這麽個想法冒出,他主動跪到時崇丘的腿間,拉上客廳的窗簾。第一步是建立紙房,建立之後,才能摧毀它。
他覺得他在通過性交接觸哲學的本質——這也是這節課的內容:酒精中毒者會進入谵妄的瘋狂——他含住他的性器,再打開一管潤滑。從桌子下,他又找到了安全套,方便他的手指擠進一條甬道。“這是什麽?”他讓陰莖從口中退出,換成手心将它包裹。“陰莖,雞巴,肉棒……”時崇丘眯着眼說起他清醒時很難直白給出的詞語,但從唐束楚的臉上,他知道自己沒說出正确答案,歪了歪腦袋,他試着換一個思路,“或者……勃起?”
都不是。唐束楚說,“‘這正是哲學須得予以診治的東西。’⑤”
他用産生語言的器官診治時崇丘身上的問題,真正的問題,而不是一個醉漢為了騙一次性交假裝出來的東西。他不要那些已經被定義的事物,他要一些激情中的胡話,有意義的呻吟。他靠手指和舌頭得到了這些東西,蒼蠅飛出了捕蠅瓶,白色的蒼蠅,肉粉色的瓶。第一次治療完成,唐束楚被時崇丘拖到床上,“玩得很開心?”
“好像是……”唐束楚在半夢半醒間問他,“還繼續嗎?”
哲學終究是用來對付哲學家的工具⑥,靠它玩弄夠了時崇丘,這還是要報複到唐束楚自己身上。他被強行在床上打開,探索,而不是為了發現什麽。慢慢來。維特根斯坦提示說。他将新生的詞彙播種,然而确實很難不做過頭,總是想表達更多,多出真正能掌控的範疇。也很難停下,一旦找到道路,就會試圖闖進最深的地處,直到所有事物都滿溢而出。有些疼。唐束楚想将情況反饋,但他想了半天,能說出的也只有一個疼字。一根陰莖形狀的疼痛,然後是牙齒的痕跡,留在皮膚之上。他想說到此為止,但沒有成功。酒精終究是阻礙了很多的東西,他的理智,他作為正常人的部分。他在疼痛中和人接吻。幾次颠倒了位置的上下。不知道哪裏來的這麽多的欲望。他們也許做了一整個晚上,就為了在短期內把一個課程徹底地學習——保證合理地攝入酒精。
當然,也不能完全将酒精放棄。
在一起的那天晚上他就開了瓶酒,雖然這一次的性交發生在飲酒之前。飲酒之後,他們擠在沙發上看時崇丘提議的電影,原本還能正常地坐好,時崇丘卻在一次鏡頭轉換的瞬間倒進唐束楚的懷裏。腰有點酸。他說完,唐束楚便主動地替他按摩。在這種事上他特別識趣,讓時崇丘喜歡得不行。過一會,又換唐束楚倒進他的懷裏。有點不太真實,到目前為止,時崇丘掐了幾把唐束楚的臉,才确定自己是真和他改變了原來的關系。“怎麽早沒有發現你這麽可愛。”
“……可能是習慣了吧。”被掐得有點疼,唐束楚皺了皺眉頭,不過他還是試圖安慰并不需要安慰的時崇丘,“沒事,我以前也不喜歡你呢。”
“……”
伸手,不滿意他回答的時崇丘就把他的眼鏡搶走。“那是你以前眼瞎。”
沒了眼鏡,唐束楚這下是真的看不清東西。借着拿眼鏡的名義在時崇丘身上摸了一陣,才從根本沒意識到唐束楚剛剛幹了什麽的時崇丘手裏把眼鏡拿回。吹了吹自己的眼鏡,他用紙巾擦去上面的灰塵,重新戴好,時崇丘卻又用另一種方式将他的視覺剝奪。“喝酒嗎?”他湊過來,他的手觸上唐束楚的嘴唇。
他想聽他說更多發自內心的話,沒想到最後卻是他比對方醉得更厲害一點。他們的第一晚真的是意外嗎?混沌間時崇丘的腦海裏冒出這麽個想法,也因為酒精而不能将想法保留。“意外倒是意外啦。”醒來後他也不記得唐束楚是不是給出了這麽一個回答。“……只是我沒那麽醉就是了。”
不過,到底怎麽說,也是他先主動吻到人身上。時崇丘不知道是否那時就對人動了念頭,反正,時間是挺早的。至少在邊敘之前,不然他也不會選擇将邊敘送到唐束楚手中。而那時的念頭又不夠明顯,讓他将唐束楚送到邊敘手中。真過分,他的所作所為。在酒後他一一反省,唐束楚也不生氣,就是拿手機偷偷錄音。其實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人。對道德都是在選擇性地追求。
不能再喝酒了。再一次地醒來,時崇丘再一次地想着。他赤身裸體,身邊躺着一個同樣赤身裸體的唐束楚。這一次,他是一面可以擁有的鏡子。但他明明記得,醉酒後他們沒有上床,也沒有互相慰藉。他的手指在唐束楚的乳頭上畫了個圈,敲了兩下,還是沒和他計較,自己丢掉的衣物,以及酒精下的坦白和自我。
戀愛後的唐束楚比戀愛之前黏人得更多,絮絮叨叨的老男人,本不是時崇丘喜歡的類型,然而這人換成唐束楚,他發現自己也不介意聽人唠叨一下午。談談哲學,談談藝術,但最後還是要落到生活中,上床,做愛,唐束楚這種時候也很能說話,而時崇丘不介意把他的嘴給堵上。“你這嘴還是留着叫床就好。”這麽說完,他還是沒給人留下叫床的空隙,找了條內褲把人的嘴堵好。“太過分了。”而唐束楚只能在事後趴在床上抗議,“……你太過分了。”
時崇丘翻了個身,把人摁進懷裏,假裝沒有聽到他說的話語。
他們之間還是有些缺乏激情——不是上床的熱情,純粹是生活中熱烈的感情。但對于長久的生活來說這似乎又無關緊要,反正到目前為止,他們都還足夠滿足對方的需求。時崇丘搬進唐束楚的房間,而他原來睡覺的地方被改造成了儲物間和書房。“其實也可以兩邊都睡一睡的。”唐束楚本想提這麽個建議,被時崇丘一眼看過來,脖子一縮,他乖乖聽從時崇丘的決定。
他就是這麽個脾氣,讓他們之間的争吵都變得稀有。也挺好,不是什麽值得惋惜的事情。想通這一點,唐束楚倒上床,被時崇丘摟進懷裏。親了幾口,時崇丘才問他,“明天有空嗎?”
“怎麽了?”
“請你吃飯。”時崇丘說,“順便慶祝下我們的一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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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
⑥維特根斯坦《維特根斯坦德文電子版全集》手稿第109號
參考:
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文化與價值》《大打字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