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忘川
李玉和青梧從成衣店穿上男裝出來，上了馬車，李玉直接讓車夫趕車去煙花巷。
“這就是你想要來的地方？”
從他淡淡的語氣裏，李玉就感覺到他這是不想去，可她真的想再品品怡紅樓的胭脂粉黛。
不給厲明軒拒絕的機會，李玉就已經滿臉堆笑的挽住他的手臂，生拉硬拽的拖着人下車。
“哎呀，殿下就當是陪我一次，你想想我一個姑娘進這裏面也不是個事兒，您就當是做善事了，走吧走吧，來都來了。”
“哼，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姑娘。”
冷淡的聲音響起，李玉臉上的笑更加的燦爛，和這個冰疙瘩相處的時間久了，她竟然可以從他着冷淡的語氣裏，聽出他真實的意思。
他這一聲冷哼，就算是已經同意了。
雖然知道人已經同意了，可她依舊沒有松手，還是抱着厲明軒的手臂拽着往前走。
厲明軒垂眸看了一眼她挽着自己的手，平直的嘴角松了下來，任由她拉着自己。
李玉一邊朝着樓梯走去，一邊學着上次六皇子的調調，甩着手裏的扇子笑喊着。
“老鸨，趕緊找個幹淨的房間，再端上來胭脂粉黛，爺今天就是來喝酒的。”
看到她拿腔拿調的做派，厲明軒的眼睛裏也帶着一絲趣味的看着李玉。
見身後的老鸨子沒有動靜，他不悅的回頭看了對方一眼，吓得老鸨踢了一腳身邊的龜奴，催着他趕緊領路上酒。
李玉坐下，酒也放在了桌上，她倒了一杯胭脂輕抿，好喝的她眯起眼睛。
厲明軒看着她的樣子，鼻息間都是酒的香氣，可他沒有碰酒杯。
他暗暗地打量着她，不點而朱的唇，被酒潤的上了一層光，不經意間豔紅的小舌舔了一下上唇，接着兩唇一抿，唇色更是紅潤的像話。
厲明軒喉結滾動了一下，見李玉轉頭要看向自己，他有些不自在的移開目光。
“殿下怎麽不喝？你嘗嘗這個兩種酒真的十分特別。”
厲明軒若無其事的捏起酒杯一飲而下，嘴裏是帶着花香的清冽，倒是沒有猜想中的甜膩。
“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喝，只可惜這個就不能外帶，。”
李玉說着有些失落，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耳邊卻突然響起清冷的聲音。
“公主做的果酒也很好喝。”
厲明軒平時就是惜字如金，現在會誇自己做的酒好，明顯就是在哄自己。
李玉心裏雖然認定他是在哄自己，可心裏還是美滋滋的。
“有本事你們就打死我！我小奴嬌賣藝不賣身！”
“打死你豈不是虧了，趙爺可是點名就要你，來人！伺候奴嬌姑娘喝杯酒！”
突兀的聲音響起，青天白日的來怡紅樓的人不多，樓裏安靜的很，後院的聲音就顯得尤為清晰。
李玉和看了厲明軒一眼，見他沒有任何反應，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給自己倒了一杯粉黛，小口的品着。
李玉忍不住走到了窗邊，她推開窗戶看到一個容顏妩媚的女人，正被人按在石磨上，掐着兩頰準備灌酒。
有了之前行宮的經歷，李玉實在是太清楚那個酒是做什麽用的，又會有多大的效力。
“住手！”
奴嬌聞聲仰面看向了李玉，在兩個打手愣神的時候，她掙脫了他們的禁锢，驚恐的貼着牆根站着，離着那兩人遠遠地。
一路小跑的到了後院，剛站定就看到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站在那裏，而他的手裏正握着奴嬌的手腕，任她如何掙紮都擺脫不了。
李玉上前一把拉住奴嬌的另一只手，見男人想要阻止她二話沒有說，直接就是一巴掌打了過去。
“呸，臭流氓，逼良為娼本宮看你就是欠打！”
奴嬌聞言怔怔的看着李玉，她滿臉的不敢置信，卻又不得不信，低頭看着李玉緊緊握着自己的手，甚至李玉還以一個保護自己的姿态，将自己擋在身後，奴嬌的覺得自己這是在做夢。
趙爺真的是被氣到了，還沒有人敢這樣打自己，也就沒有注意到李玉嘴裏說的什麽，擡手就想要打過來，可手還沒有落下就是一陣劇痛。
他轉頭對上厲明軒的目光，嘴裏那句罵人的話還沒有喊出來，就已經偃旗息鼓了……
……
等着離開怡紅樓的時候，奴嬌和李玉還都是恍恍惚惚的。
奴嬌覺得這一天太玄幻了，她盡力了地獄，卻又遇上了神仙，她看了一眼身邊自稱“本宮”的貴人，眼眶開始泛紅，她這樣的爛人，怎麽值得貴人那般護着自己，雖然是賣藝不賣身，可她自己也嫌棄自己。
而李玉則是在恍惚自己買人事兒，她只是出來喝個酒，怎麽就買了給琴女？
厲明軒站在車邊，看着身後跟着出來的奴嬌，臉色冷了幾分，眼神裏也帶着冷肅。
“你可以走了。”
奴嬌抱着自己的小包袱，猶豫着指着像自己，“我，我可以走了？”
說完她又看向李玉，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裏，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李玉看了一眼她的模樣，雖然是個琴女，但這樣子實在是太好了，而且還是他們花了二百兩買回來的，怎麽就能這樣放走！
“要不要跟本宮回去？日後有你的好去處。”
奴嬌自然是求之不得，貴人今日之恩，她已深刻入骨，沒有經歷過黑暗絕望的人，不會知道她這一刻多麽感恩陽光。
青梧帶着奴嬌上了後面的馬車，李玉和厲明軒同乘一車，回到太子府的時候，就看到厲均已将等在了門口。
“本王聽聞公主的酒館要開張了，所以今日過來看看，偏生不巧你們都出去了。”
一衆人外府裏走着，厲均繞過厲明軒來到的李玉的身側。
“公主要是開酒館，可一定要去被城外的普安寺，那裏的師父是最靈驗的，到時候請師父給公主算個好日子，開業後生意定是紅紅火火的。
李玉是不信這些的，可她剛要拒絕，又想到自己的存在，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萬一真的需要算算吶？
“行吧，那等着過些日子去一趟。”
“哎呀，怎麽還得過些日子，現在時間還早，不如就今天去，剛好到哪裏咱們還能吃個齋。”
厲明軒瞥了厲均一眼，沒有說話，眼皮微垂悄悄的觀察着身邊人。
“行吧，那就去吧。”李玉說完又轉頭看向厲明軒。
“殿下也一起去吧，普安寺我還沒有去過吶。”
厲明軒稍作猶豫，再看向李玉的時候，終究還是沒有拒絕。
“走。”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轉身朝着外面的馬車而去，青梧讓人将奴嬌帶回去，自己趕緊跑着追上他們。
普安寺位于北城門外的半山腰，馬車一路急行剛好在午時趕到，厲均倒是熟門熟路的帶着太子和李玉去了齋堂，就連路上遇到的幾個小沙彌，也都熟稔的和他打招呼。
安靜的用過齋飯之後，厲明軒捐了不少的燈油錢，李玉聽他們說的那些佛法有些發困，于是悄悄的退出殿外，準備在四周逛逛。
普安寺占地面積不大，出了前面的幾個大殿之外，後面就是藏經閣和法堂，她眼睛裏還着困頓的淚光，眼睛一轉就看到法堂前的一棵樹。
大腿粗的樹幹，上面長着窄小的葉子，李玉沒有見過這樣的樹，好奇的走近看看。
“咦？這個不是枸杞嗎？怎麽長到樹上去了？”
“阿彌陀佛，施主着并非是枸杞，而是七情果。”
李玉被身後的聲音吓了一跳，轉身見是個老和尚，心下才平穩起來。
“何為七情果？怎麽長的和枸杞似的。”
老和尚笑呵呵的上前，沒有急着回答反而是伸手摘下一顆果子，托在手心裏，目光帶着慈善憐憫的看着果子。
“此物天生地長不知從何而來，許是比這普安寺的年紀還要大，這果子百人嘗百味，如同人的喜、怒、憂、思、悲、恐、驚，每個人吃的味道都不一樣。
李玉有些好奇的撚起他掌中的一粒，放在嘴邊咬了下，發現沒有想象中的酸，将剩下的也吃了，她面上沒有任何的反應，手裏的帕子卻已經被她攥緊。
對上老和尚和藹的笑時，李玉有些慌亂的錯開眼神，她擡頭看向那棵樹，心裏的不安漸漸淡去。
“大師，本宮可以采摘些果子帶回去嗎？”
老和尚呵呵一笑，“只要不損害它的根本，施主請便。”
李玉看了青梧一眼，讓她采摘一些，她走到一旁換了一下心神，開始聽到那位師父說的話，她只覺得是個玩笑，可等她真的吃了那個果子，才知當真如此的神奇。
回府的路上，厲明軒就注意到身邊的小姑娘，似乎情緒有些低落。
“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有些累了吧。”李玉焉噠噠的回道。
一顆七情果下肚，李玉回到了剛穿過來時的感覺，好像自己除了錢，得不到任何人的關心和情感，那種孤獨無助的感覺，讓她感到恐懼心慌。
回到府裏厲明軒只是叮囑她好好休息，沒有懷疑她說出來的理由，自己徑直去了書房，堆積的公務總是要處理的。
李玉回到房間，看着眼前匣子裏的果子，久久出神。
人生百味說的應當就是如此，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甜？
想到這裏她兀自的笑了起來，抱着匣子去了酒坊，也就是厲明軒特意給她舍得，只有春熙苑有。
日子像是回到了之前，李玉每日都在研究着釀酒，有時會拿着成果找厲明軒品鑒，而他每日都在忙着魏王交代的差事，只有下午才會回府。
剛在書房坐穩，李玉就端着新釀的酒進來。
“殿下嘗嘗這杯‘忘川酒’如何？”
厲明軒聞言眉頭一挑，“為何取名忘川？”
李玉想到這酒的奇特，一邊慢慢的斟酒，一邊語氣帶着看透看世态的感覺解釋。
“據說忘川河水是紅塵癡念所化，所以這酒帶着人生百味，殿下嘗嘗。”
厲明軒拿起酒杯，聞了一下，酒氣香醇沒有什麽特別的，他啓唇喝了一口，酒味十分醇香，可帶着一種他說不出香氣，接着将酒盅的酒一口喝下，那雙清冷的眸子慢慢的合上。
李玉有些好奇的湊近，她想要知道是不是大家真的能喝出百味。
驟然厲明軒睜開了眼睛，雙目赤紅帶着濃濃而來的殺意，看向李玉的時候，眼中像是浸過忘川的水，能将人的屍骨化為烏有。
李玉沒有見他這樣過，即便是上次看到他在巷子裏殺人，也不曾見過這樣的殺意。
她猛地往後倒了兩步，腿一軟摔坐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