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偷得浮生(1) 他始終是和緩的,水到……
荨麻疹來得意外,去得也意外。由于小時候母親教育她,不到萬不得已不用吃藥。周陽吃了三天藥,身上的小紅點消失,皮膚不再發癢,她便把藥停了。
幽幽月光鋪滿一地,她望向收納籃的白色紙袋,微微閉上眼。
不得不承認,這麽多年過去,母親在成長過程中帶給她的影響,根本沒有随着時間的逝去而漸漸消逝。
甚至,這些習慣在經年累月中,愈加深刻。
周三早上,随着指針撥向11點,冗長而煩悶的部門會議暫告一段落。
會議室燈亮,同事們悉悉窣窣地離開。
周陽照常落在最後一個,她合上筆記本電腦,單手抱在身側。
坐在會議桌最裏邊的沈叢衍,忽地叫住她。
“Beryl,你留一下,我有事找你。”
周陽頓了幾秒,所有同事離開完畢,她轉身面向沈叢衍。
“請把門關上,謝謝。”他邊起身邊說。
“好。”周陽依言将會議室的門關上。
關上門,周陽往前走兩步,站到會議桌旁,她半低着眼睛,安靜等待沈叢衍開口。
沈叢衍沉默了一會,用手指叩了叩會議桌面。
“你坐這邊。”
他聲音低沉,帶了一點威嚴。
那天他把她叫來會議室,也是這樣的一個口吻。
周陽直覺下來的談話,多半不會太愉快。
沉寂幾秒。
沈叢衍開口:“你最近在接手Donna的工作?”
“正在熟悉。”
沈叢衍按了一下自動筆:“和臨大聯系的是你,還是Donna?”
周陽猶豫一秒,迂回道:“Donna申請在家辦公,主要是我來聯系。”
“哦,”沈叢衍沉吟一會,如常問,“工作進展如何?”
“還好,”周陽思忖着語言,“目前沒遇到什麽太大的問題。”
“那就好,遇到難題可以聯系Donna,她熟悉這塊的工作內容。”
周陽:“最近有跟Donna做一些基礎的case。”
沈叢衍揚揚眉:“很好。”
兩人又聊了一會,周陽縫問必答,答得地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問到最後,沈叢衍對她近期的工作了解得很是全面,再也沒有其他事情要問,他陷入一陣沉思。
他左手手指漫不經心地叩着桌面。
周陽雙手交握,放在雙膝,脊背挺得筆直。
她神情柔和,不卑不亢,等待這場突如其來的會談的結束。
“你和顧青聞很熟?”
忽地,沈叢衍慢悠悠地看着她,言語幽幽。
他眼裏含着絲絲笑意,像是突然想到了,就問她。
沒有多餘的意思。
周陽收緊雙手,也許是這個問題出現得太忽然了,不在她的意料之內。
本以為是不是自己工作上出了什麽差錯,沈叢衍才特意讓她留下,而後詢問她一二。
這段時間她午休時間都呆在公司,午餐也在公司食堂解決,就怕出現上次的意外。眼下她甚至打好了草稿,怎麽有禮貌地應對沈叢衍的問話,從而避開上回的針鋒相對。
可是,現下,沈叢衍的問題讓她陷入為難。
她沉默着。
沈叢衍慢慢地笑:“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此時,他的笑意多了點針對,正中靶心的針對。
周陽用右手大拇指掐着左手的手背,迫使自己冷靜,保持鎮定。
“工作的原因,接觸過幾次。”她語調慢慢。
沈叢衍緩緩地點了幾下腦袋:“意思是,不是很熟?”
周陽頓了一頓,露出禮貌性的微笑:“這個問題涉及我個人隐私,我保持沉默。”
對面的顯然沒猜到她這番回答,不過轉念一想,有上回那番直白的語言在前,沈叢衍的驚訝只持續了幾秒。
他雙手交合,托着下巴。
沈叢衍盯着她看了一會。
周陽面色不變,一如既往的鎮定。
半晌,沈叢衍先錯開目光。
“沒什麽事了,你先回去。”
周陽向他點點頭,抱起桌上的筆電,起身離開座位,将會議椅子歸好原位。
她手剛握上門把。
身後的人用飄渺的聲音問:“你上一份工作在上海,薪資就業前景都很可觀。”
周陽低下頭,看着門把。
那把聲音仍是幽幽地往下問:“我很好奇你為什麽選擇現在這份工作?”
周陽用力壓下門把,随即響起清脆的一道金屬聲,在安靜的會議室很是顯然。
“臨城宜居,我比較重視生活質量。”
話落,吱呀一聲,門開。
門外傳來陣陣同事們工作的聲音。透過那道門縫,外面的光透進來。
一瞬間,一切恍若新生。
幾秒等待,身後的人沒再發問。
周陽将門大幅度拉開,她微低着頭,安安靜靜地離開會議室。
啪嗒一聲,門鎖落上。
沈叢衍坐在會議椅,微地,他把手上的筆往桌上一扔。
周陽回到工位坐下,她按部就班地将電腦的電源接上,輸入電腦開機密碼。
機械地處理完幾封新進的郵箱,她出神地坐在電腦前,不知何去何從。
最後,她站在衛生間盥洗臺的鏡子前,望着鏡子裏那個臉色蒼白的人。
她有一瞬的陌生,然後是無邊無際的無奈。
周陽悲哀地想。
無論她走到哪裏,就算她從頭開始。生活的一個不經意,旁人的一句話,總會讓她一秒回到過去。
接下來的兩個夜晚,周陽連連失眠。
夢裏,她走在繁茂寂靜的山裏,磕磕絆絆地走了好長一段時間,她終究是回到原地。
她用力地叫喊,使勁全身力氣地呼喚。沒有人能聽見并理睬她的呼喊,有的只是藍色晴空裏的一片黑影。
山林的一側,一群受驚的鳥禽振翅飛走。
鳥禽留下的驚擾聲很快散去,她所在之地,仍是一片死沉沉的靜寂。
後來,她喊得累了,跪在地上。她低下腦袋,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落在滿地的落葉上,滲進地底。
哭了有一會,眼淚枯竭,她回頭。
身後,不知何時,俨然豎立着一棟古舊的房屋。
房屋常年無人居住,房前空地上長滿了青苔雜草,房檐坍塌支在半空中,上面布滿了不少蜘蛛網。
周陽雙手捂住太陽穴,失聲尖叫。
尖叫聲被重重深林蠶食,無人能聽到她的尖叫聲,一如此前的叫喊無人顧及。
就在這時,周陽一霎從夢中驚醒。
她抓着頭發,深深地呼吸,她渾身都在發顫,脈搏一顫一顫的。
此時此刻,夢裏的一切并沒有随着夢的驚醒而離她遠去。
它們用力地将她撕扯,反複地撕扯。
無時無刻,不休不止。
周陽屈起雙膝,把臉埋在被子裏。
一股濃郁的悲傷将她環抱,她無聲哭泣。
半夜,房間黑黯黯的,她的哭泣融在黑沉沉的夜色裏。
無聲無邊。
隔日周五,時隔一個多月,周陽再次出現在小巷子的面館。
面館的生意如火如荼,和之前沒有什麽不同。
她到的時候,老位子的顧客剛吃完起身走人。
收拾的服務員認出她,邊擦桌子邊問:“好久沒見到你了。”
周陽笑笑的:“最近工作忙。”
對面的人表示理解:“還是同樣的要求?”
“今天多加一份荷包蛋。”
“好咧,”服務員轉頭看了一眼後廚的方向,“我去給你下單,待會給你送過來,吃完再買單。”
人聲喧鬧,周陽頭一回跟她開玩笑:“不怕我吃霸王餐?”
服務員挑挑眉:“奇了怪了,今天怎麽兩個老顧客都問我這個問題。”
聞言,周陽也好奇:“還有誰?”
“吶,樓上的那位先生。”她随手往樓上一指。
食客來來往往,二樓也坐滿了人。
忽地,只一眼,周陽的視線便牢牢地定在了顧青聞的身上。
樓上的那人也正看向她。
隔着滿滿的人群聲,周陽與顧青聞隔空倆倆相望。
周陽看着他,話卻是服務員說的:“今天我換個位置。”
這麽巧?服務員看看樓上再看看樓下:“你們認識?”
“嗯,認識。”
周陽走了兩步,想到什麽,返回,說:“幫我格外上一份香菜,待會一起買單。”
爬樓梯的時候,周陽悠悠意識到。
她和顧青聞認識一月有餘。
除去工作上必要的接觸,她和他每回的遇見,不外乎與食物挂鈎。
她一步步走向顧青聞。心裏琢磨,一周未見,第一句話要說什麽才好。
等到她站在他面前,眼前的人替她解決了這個棘手的難題。
顧青聞問:“一起?”
他的眉目疏朗,面容幹淨沉着。
問得也是直接利落。
給出肯定的答案之前,周陽注意到了椅子上的另一個灰色的書包。
她收回目光,落回他身上,多問了一句:“會不會不方便?”
顧青聞也看向對面椅子上的灰色書包,他默了一霎。
和緩道:“張朝,你認識。”
既然是熟人,周陽便也不再多加顧忌。
顧青聞起身,讓出這一側的座位,說:“你坐這邊,我和張朝坐對面。”
位置稍做調整,周陽坐在原來顧青聞這一側的位置,顧青聞則是換到了對面。
她望着對面的人,适宜地想,他一貫這麽細致,細節上的事落得極為穩妥。
“張朝有事,一會上來。”顧青聞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面前。
周陽點點頭:“謝謝。”
她喝了兩口茶,潤了潤嗓子,手指叩着杯子邊緣。
隔了一會,她問:“你喜歡吃刀削面?”
“還可以。”
“經常來嗎?”周陽好奇。
顧青聞摩挲着手指,目光平和:“之前中午經常來,最近工作忙,今天正好經過。”
周陽抿着茶,在腦海裏搜尋之前的記憶。
她肯定之前沒見過他。如果她見過他,一定會留下記憶。
畢竟,她暗暗地下定論,顧青聞這麽特別,她一眼就能記住他。
她的思緒悠悠散發,對面的顧青聞低頭在手機上按了一會,他收起手機。
他忽然擡頭,她望過去,兩廂對視,雙雙怔住一會。
顧青聞眉眼淡淡,溫聲問:“荨麻疹怎麽樣?”
聞言周陽低頭看了看手臂,她笑道:“好了。”
“有去複查嗎?醫生怎麽說?”
他這麽問,周陽不禁噎了一下。她頓了一頓,道:“醫生說吃完藥沒再起疹子,不用去複查。”
那就是沒去醫院複查,顧青聞目光飛快地掠過她的手臂,見并無大礙,他也沒再多說什麽。
面館樓上樓下,往來皆是熱鬧,兩人各自呷了口茶。
過了些會,顧青聞清咳一聲,說:“前天做實驗,老師提起你送的農産品。”
周陽眼裏滲着絲絲笑意:“那天下班回家碰巧遇到林阿姨,順便送上去。”
“老師拿了裏面的一樣草根去炖肉湯,湯很清。”
“那個還可以炖鴨湯,湯也很清。”
周奶奶對炖湯要求高,經常用各種草根去清炖。周陽偶然提起一款草根炖湯很清,這回她便寄了一大箱過來。
顧青聞眼裏聚着淡笑,他問:“你用它還炖過什麽?”
“豬腳、排骨、腱子肉。”周陽循着回憶一一數下來,“還挺多的。”
“哪一樣比較滿意?”他輕聲問。
周陽尋思了幾秒:“都滿意。”
顧青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聊到炖湯,周陽忽然想問他鹹鴨蛋的味道如何,吃得是否滿意。
她斟酌了一會語言,待要問出口的時候,他們這桌的刀削面送上桌,先前有事離開的張朝這會也正好回來。
“周陽,你好。”
張朝看着很是興奮,尤其當他看着自己時,格外的興奮。
“你好。”周陽臉上笑着,心裏卻是疑惑,難道是她臉上有東西?
顧青聞不緊不慢地撥了三雙筷子,發送到各自桌旁。
他神色淡然,聲音溫溫:“先吃面。”
聞言,張朝趕緊低頭吃面,周陽看了他一眼,沒再多想,撥了半碟的香菜到自己碗裏。
她慢慢地拌着,對面顧青聞将剩下的香菜撥到碗裏。
見狀,周陽眉眼微微一揚,這一幕似曾相識。
張朝吸溜着面,忽然朝周陽道:“你很喜歡香菜。”
周陽手中的筷子一頓,半晌她笑:“是。”
“我師兄也很喜歡。”張朝把臉轉向顧青聞,“是吧,師兄?”
顧青聞撥着面,淡聲:“你觀察得很仔細。”
張朝得意:“那是。”
不過他的得意沒持續多長時間。
顧青聞一字一頓道:“電路圖下午給我。”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霹得張朝半天回不過神。
他呆呆的:“哈?”
顧青聞微微一笑:“5點發。”
看着師兄淡雅地笑着,顯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早知道他就不該得瑟,張朝面如土色:“哦。”
周陽邊吃着面,邊聽着兩人的對話。
忽見張朝聳拉着腦袋,神情低迷;邊上的顧青聞則是從容不迫的模樣,她面上微微笑着。
張朝似乎被顧青聞臨時發出的要求難住了,後面他沒怎麽講話,反倒是嘴裏念念有詞。
許是還有張朝在,這回周陽沒怎麽說話,顧青聞也是如此。
過了十來分鐘,一碗刀削面見底。
張朝托着半張臉,繼續苦惱中。
顧青聞抽了張紙巾,對折一遍,擦了擦嘴,而後再折疊兩遍,放在一旁。
周陽第一次見人這麽使用紙巾,前幾次她有所注意,不過那會兩人聊着其他事情,她一直沒好好去細想這個細節。今天她倒是全程看了下來。
看到後面,眼裏除了特別,同時還有一雙修長好看的手。
當你開始注意一個人,他的每一個細節都會自然落到你的眼裏。
甚至不用你自己格外去留意,它們會自動地出現。
這是一種本能的習慣。
周陽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
她并不排斥它,甚至還想再靠近一點,想撥開眼前的層層迷霧,看看濃霧的前方是什麽。
顧青聞問:“你待會回公司?”
周陽的思緒被他的聲音拉回來。
“嗯。”
顧青聞側開臉,似是望了眼窗外。
周陽随他的方向看過去,時值正午,窗外一片明亮。
隔了幾秒,聽他又問:“你自己開車?”
周陽唇角淡着笑意:“我走路過去。”
顧青聞在心裏快速算了一遍她公司和面館的距離,确實不算太遠。
那邊苦苦沉思的張朝适時地插了句:“我們送你吧,正好順路。”
說着,他看向顧青聞:“是吧,師兄你不是習慣走隧道那條路,正好經過周陽的公司。”
于是,顧青聞調轉目光,移到了周陽這邊。
“方便嗎?”他問。
周陽只遲疑了一會,随即答應下:“那就麻煩你們了。”
顧青聞眉眼微微彎着。
張朝滿不在意地說:“客氣客氣,以後還要常常來往,說不定下回就麻煩你了。”
正午,路上車不算多,寬闊的馬路上,零散地行駛着幾輛車。
車裏空調溫度調得正好,很舒适的一個溫度。
周陽靠在椅背,目光不時停留在後視鏡。
從她這個角度,恰恰能通過後視鏡将駕駛座的顧青聞納入眼底。
他的側臉骨相很優越,輪廓利落分明。既不過分淩厲,也不格外柔和,恰到好處地定在一個适中的量度。
這使得他沉默時,給人一種安心感;說話時,又能感到一種舒心随和的态度。
周陽太過于沉浸的時候,總能忘了自我。
顧青聞的視線與她在後視鏡中,不期而遇。
倆倆相撞的那一瞬間,第一時間誰也沒有躲開。
對于這樣的隔空相遇,他們好似已經習以為常。
對角線之外,是坐在副駕駛的張朝,正低頭沉浸在一沓白底黑字的資料中,不時低聲驚呼。
此時,張朝的聲音成了畫外音,視線之內,只有她與他。
周陽想,顧青聞到底是特別的。
對視相互駐足了幾秒,無聲無息。
車前,紅綠燈轉換,顧青聞平靜地移開目光,專注于車況。
他始終是和緩的。
他這個人,他的聲音、目光、動作,他的細致,盡是水到渠成的和緩。
周陽感覺自己走在平坦光明的稻田上,前方是希望。
她在接近一個和緩的人,或者更近一步,她覺得她在接近她的希望。
這種感覺是如此的強烈。
以至于車停在公司門口,她心裏的那股勁還是沒有緩過來。
顧青聞輕聲:“有東西落下了?”
确實有東西落下了,她确定它落在哪個位置。可她似乎還沒有準備好是否要去取回來。
周陽惘惘的:“嗯。”
“是什麽東西?重要嗎?要不要倒回去取?”一旁的張朝從一沓資料中擡眼。
張朝接連三問,顧青聞也用目光在問她。
它是那麽的和煦,溫煦得近乎灼燙。
周陽搖搖頭,聲音輕飄飄的:“下次再拿。”
張朝狐疑:“不重要嗎?”
重要嗎?
周陽不知道,過往的所有經歷不能告訴她答案。
假如有,一定是介于害怕與肯定之間,一種被稱作‘忐忑’的情緒。
可她不想要害怕,但她又不能直接肯定。
周陽望向顧青聞,她看着他,淡淡笑着:“我回去好好确認一遍。”
這什麽文不對題的回答,張朝一臉懵。
後面顧青聞沒再說什麽,他打開車門,送周陽到公司門口。
站在公司入口處,一個穿淡藍色工作服的男人經過他們身邊,随後,傳來一陣滴滴滴的門卡聲。
明媚太陽頂在上空,日光照得人眩暈。
顧青聞不合時宜地想起,他與周陽真正意義上的初見。
第一次見面,他為她打開一道道門卡,滴滴滴的聲音一路伴随他們左右。
現在,照舊是一陣滴滴滴的門卡聲,見證他們又的一次相遇。
忽地,周陽說:“好像我又欠你一頓飯。”
上回說好她請他,這還沒請,今天的刀削面又是他買單。
算下來,以後她要請他吃兩次才算還完。
微風掠過,風息夾着午後的一股慵懶,人變得沒什麽精神。
顧青聞的眼神依然清澈,明亮有神。
他說:“下次再說。”
下次,下次,他上回也是這麽說。
周陽的眼睛被風吹得微眯,她聲音輕輕,夾在慵懶的風裏。
“好,到時還是你來定地點。”
顧青聞眉眼稍揚:“可以。”
周陽:“嗯。”
微醺的懶陽下,顧青聞頓了一下,半晌問:“周末你有時間?上次的托盤還沒去做。”
“不好意思,”周陽摸摸額頭,“我……”
她戛然而止,顧青聞幫忙補充:“荨麻疹。”
“是的,這周應付它,我都忘了其他事。”
“沒事。”顧青聞說,“周末如果你沒其他安排,我晚點和朋友說一聲我們周末過去。”
周陽:“可以,這周周末我都可以,看你怎麽安排。”
顧青聞看了一下表,擡眼看向她:“周日早上九點?”
周陽毫不猶豫應下:“沒問題。”
“到時微信聯系。”顧青聞說。
周陽點點頭:“好。”沉默了幾秒又說,“路上小心。”
外後視鏡裏,周陽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直到拐出路口,她的身影吞沒在樹叢內。
顧青聞收回目光。
一旁的張朝啧啧啧道:“我就說周陽怎麽那麽眼熟,原來就是香菜小姐啊。”
他邊說邊瞟向顧青聞,後者沒什麽反應。
張朝知道他這個人,表面上沒反應,心裏反應可大着呢,不然趁他外出送資料的時候,連連給他發了兩條信息,這在之前從來沒有過。
一條信息是:待會見到周陽不要亂說話。
二是:上來時,先在前臺把他們這桌的賬單結了。
後面緊接一條金錢轉賬。
張朝那會就想,事情這麽巧?前腳他剛跟顧青聞說到,周陽就是之前在面館見到的愛吃香菜的那位。剛說完,周陽就出現在面館了?
他心思千回百轉,繞了十八彎。顧青聞照舊聚精會神地開車。
張朝唉聲嘆氣,他的師兄可真令人摸不着頭腦。
回到學校,兩人邊往化學樓走。
路上,張朝苦苦哀求:“師兄,電路圖那麽難,能不能下禮拜一交?”
顧青聞按下電梯上行鍵,瞥他一眼。
張朝眼前一亮,自覺有希望:“周一早上肯定交,您就再寬限兩天吧,我周末留在實驗室加班加點,肯定能搞出來。”
“确定?”
顧青聞輕描淡寫的一句,在張朝這裏恍如提前看見黎明的曙光。
他頻頻點頭,并作口頭保證:“可以,沒問題。”
電梯門開,裏面空無一人,顧青聞擡腳走進去,站在一邊。
張朝按了他們所在的樓層,電梯合上。
他期待地問:“所以可以延期?”
“嗯。”顧青聞揉了揉眉。
張朝心裏一陣歡呼,面上淡定:“謝謝師兄。”
“我有一個條件。”顧青聞漫不經意道。
“您說。”
顧青聞沉吟半晌:“少說話,多做事。”
張朝眉間緊緊擰住:“哈?”
電梯門開,顧青聞風輕雲淡地留下一句:“電路圖周三之前交。”
張朝:“???”
敢情他慌了一路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