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忽然亮起的燈光實在刺眼，她緩緩睜開眼睛，淚眼朦胧中他俊美的五官近在遲尺，這是第一次在歡愛的時候，她清晰的看到了他的臉，依舊是冷峻的。
原來他情動的時候也是冷峻的，只有那雙墨黑的眼睛，深不見底似的，牢牢的吸引着她的目光。
他冰涼的指腹拂過她紅紅的眼角，她聽見他問：“哭什麽？”
她張了張口，來不及回答，下一秒就被他扣着下巴吻住了。
完事後她像水一般癱軟在床上，他半靠在床沿抽煙，半晌後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你以後可以多去去醫院找我。”
她沒有回答，腦海中都是他和章玲在地下車庫的情形，他笑起來那樣好看，為什麽對她卻那樣吝啬他的笑，哪怕是在剛剛那種時候。
她情願他沒有開燈，那樣子她可以在腦海中想象他的笑，可是他卻忽然開了燈，讓她關于他笑的想象在他冷峻的臉孔面前被擊得粉碎。
原本就是不般配的，又何苦要強求他的笑呢。
他将她抱進洗浴間，洗完澡後他去了書房，其實他平常是很無趣的，腦海中除了專業書籍、論文、PPT、文獻、病例等這些和他的專業及工作相關的東西，他幾乎很少花精力在別的事情上。
當然，休息日的運動例外，他也去打網球和籃球，也去健身房，也游泳……以及，他也會對章玲笑……
或許，他只是對她除了皮相以外不感興趣而已。
她一個人坐在歡愛過後的房間床上，掏出一支煙來，點燃，淺吸了一口，直接吐了出去，覺得自己除了皮相，一無是處。
自打她結婚這些年以來，章玲說過許多次羨慕她，她以前從未往這個方面想，可是今天在地下車庫，她除了看到陸超對章玲的笑以外，她還看到了章玲看陸超的眼神，那樣的眼神她太熟悉了，那是一種看鐘情之人的眼神。
陸超從書房回來已經是深夜，他看了一眼還在吞雲吐霧的她，直接上手将她手裏的香煙拿走，掐滅在床頭櫃的煙灰缸裏，說：“以後不用等我，你先睡。”
有一個問題她以前從來沒有問過，今天不知為何，很想知道答案，她直視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将他看穿，但是他的眼底如一灣深水不見底，她看不穿他，徒勞的問：“你喜歡我什麽？”
他将她按進被窩裏睡覺，摟着她一聲不吭。
Advertisement
她在黑暗中想，他自己也不知道喜歡她什麽，連編都懶得編一下。
她用的是喜歡二字，不是愛字，連喜歡二字都得不到回答，遑論愛字。
這樣的婚姻，于她是牢籠，于他無助益，要來幹什麽？
上午從滿天星發芽中新生出來的力量，到了深夜，又無聲無息的隐去了。
第二日太陽依舊升起，他去上班前将她的手機和電腦放在了她的身側，她醒來後連忙起身給手機充上電，洗漱完後過來開機，打開微信，一千多條未讀留言，絕大部分是各種群裏的無用信息，陸超的信息隐在三個群信息的下面，她輕輕一點，是陶淵明《五柳先生傳》裏面的一句話：
閑靜少言，不慕名利。
發送時間是淩晨兩點，她睡着之後。
她抱着手機抑制不住的哭，他在深夜用八個字回答了她臨睡前的問題，原來他喜歡的，不單單是她的這具皮囊。
再往下滑，是孫芳、徐志、蔡虎……的信息，一路往下，始終沒有看到家人發過來的只言片語。
她決定回娘家去看看，有些事情不做到極致是不會死心的。
到娘家已是傍晚時分，劉成和王桂花看着兩手空空回去的她，掩住臉上的神色，笑着招呼她進去坐。
王桂花連忙給劉成使眼色，将劉成拉到房間裏，說：“完了，以前回來還知道要買點東西，現在連東西也不知道要買了，恐怕已經是傻了。”
劉成嘆了口氣，說：“我去小區商店裏買點東西上來，到時候就跟王筝他們說是她拿過來的，要不然得說她不懂事。”
劉潔坐在沙發上，看着劉成出門，問：“爸，你去哪？”
王桂花從冰箱裏拿出菜來摘，笑着說：“你爸去買幾瓶啤酒買只雞回來，你打電話給陸超，讓他一道過來吃飯。”
劉潔習慣性的從沙發上起身，坐到王桂花旁邊幫忙摘菜，說：“不用了，陸超他不會來吃飯。”
王桂花摘菜的手停了一下，認真觀察了一下劉潔的神色，問：“什麽意思？你們鬧矛盾了？”
“他今天醫院值班。”她望着劉成出門的背影，說完又去打量王桂花的神色，見她也正以一種探究的眼神看着她，她又說：“媽，你看着我幹嘛？”
王桂花：“你是不是哭了？眼睛都腫了。”
劉潔低下頭去，輕輕的“嗯”了一聲，她想，如果她以後有女兒，女兒從丈夫家裏将眼睛都哭腫了回來，她第一反應必定是女兒是不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不知道自己的媽媽會怎麽反應？
然而下一秒她就知道了，因為王桂花放下了手中的菜，語重心長的勸道：“你控制一下自己，少哭點吧，我記得陸超最讨厭別人哭，上次來這裏小胖才哭了兩三句，他就坐不下去拉着你走了，小胖還是個孩子他都這樣，你這樣子天天在他面前哭，不是逼着他跟你離婚嗎？”
她低頭摘菜，沒有說話，王桂花将她手裏的菜也搶過去了，說：“你聽到媽媽說話沒？以前你不是無論如何都能忍住不哭的嗎？怎麽現在就忍不住了？你要知道，你現在這個年紀，又是這樣的精神狀态，陸超要是跟你離婚，你可怎麽辦？”
她擡起頭，看着王桂花的眼睛，很認真的說：“媽，如果我離婚了……”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王桂花捂住了嘴，然後順着王桂花的目光看到了正在進門的大嫂王筝。
王桂花讪讪的笑了兩下，說：“王筝下班回來了，你今天就留在這裏吃晚飯，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王筝招呼了她一聲，去房間裏喊正在玩游戲的小胖，然後在房間裏一直沒有出來。
王桂花放開捂着她嘴的手，朝房間門口努了努嘴，示意她不要再說離婚的話題。
不一會兒她哥哥劉淨也回來了，看到她坐在餐桌前和王桂花一起摘菜，招呼了一聲，放下包後坐過來一起閑聊，大體都是問些她和陸超的近況，然後感嘆了一下自己手頭有些緊，明年的這個時候小胖就要上小學了，想讓小胖上私立學校，但是學費好貴，不知道她和陸超手頭上寬不寬裕，想問他們借點錢給小胖上小學。
劉潔放下手中的菜，在劉淨驚疑不定的眼神中遞了一根煙給他，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根，慢慢的吐了一口煙霧，沒有說話。
劉淨就着燈光看了看手中的香煙，赫然也是黃鶴樓1916，他倒吸一口涼氣，這根煙就值5塊錢，照他一天一包的煙量，光煙錢一天就得一百塊。
他知道陸超抽這種煙，沒想到他妹妹居然也抽這麽貴的煙，他看着劉潔問：“你怎麽也抽煙了？陸超不是不讓你抽煙嗎？”
她的聲音輕輕的，卻清晰到落進了在房間裏聽着外面響動的王筝耳裏，她說：“今時不同往日，我如今這樣的精神狀态，抽不抽煙，對陸超來說，已經沒有太大區別。”
他旁敲側擊的問：“你們感情出了問題？”
她實話實說：“嗯。”
劉淨依舊不死心的問：“上次聽你家婆說你叫嚣着要和陸超離婚，是真的？”
哦，都見上趙梅了，也知道她在家裏叫嚣着離婚，卻連個信息連句問候都沒有，這是怕她離婚連累他們？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嗯。”
劉淨早就料想到是這樣，一進門看到她坐在這裏，應該就是要離婚了，自己剛才跟她說要問他們借錢，原是先跟他哭訴自己的困難，照她原先的性子，他前頭說了那樣的話，便是真的要離婚，她也不會承認是要離婚了，如今看她呆呆的說什麽應什麽，看來真的是堪憂了。
他長吸了一口氣，說：“妹妹，不是哥哥我勸你，你如今這樣的狀态，抓住陸超都來不及，怎麽還能叫嚣着要跟他離婚呢？唉，說不定陸超正等着你自己開口說離婚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麽，看到他們的反應也該知道答案了，但她最終還是不死心的問了一句：“媽，如果離婚的話，那50萬彩禮，可以還給陸超嗎？”
聽到這句話，大家都沉默下來，剛進門的劉成手裏提着的東西不自覺掉到了地板上，然後就聽到劉淨說：“媽上次說了，陸超要敢和你離婚，必須要他賠個幾百萬的精神損失費給你，你放心吧，他聽到幾百萬，也輕易不會跟你離的。”
劉潔聽完這句話抿了抿唇，又問：“那我離婚以後，能回來住嗎？”
劉成這時候搭話了，他說：“這個我們也讨論過了，如果真的離婚了，我們覺得你應該接受治療，住院是最好的選擇。”
她明白了，如果她離婚了，他們要問陸超要幾百萬的賠償，然後把她送精神病院。
他們想想就好了，為什麽要這樣直接的說出來？讓她直接幻滅，很好，她今天來，原本就是為了驗證這些。
房間裏的小胖問王筝：“媽媽，如果姑姑去住精神病院，那姑父賠給姑姑的幾百萬是不是都可以給我們？”
王筝大驚，問：“你聽誰說的？”
小胖：“我聽爸爸和爺爺兩個人商量的，說這樣就可以給我買套房子。”
王筝的臉色沉下來，喝道：“不要聽他們胡說，你小孩子家家的，以後不許偷聽大人說話。”
小胖眨巴着眼睛疑惑的問：“可是媽媽，你怎麽也躲在房間裏偷聽他們說話呢，還不許我出聲。”
餐廳中盡管劉成和劉淨一個勁的留她吃晚飯，劉潔還是執意回去，她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沒有親情在，也厭倦了虛情假意和客套，她不想再戴着面具而活。
趙梅可能知道陸超今天晚上要值班，早早的在門口等着劉潔回來，看到劉潔一臉喪氣的樣子，她氣就不打一處來，也不知道兒子到底看上了她哪一點，為了她忤逆自己。
她抱着手靠在門上，打量剛出電梯的劉潔，譏諷道：“不是叫嚣着要離婚的嗎？還賴在這裏做什麽？離婚了恐怕就無處可去了吧？”
劉潔以前忍她完全是為了陸超的緣故，這段時間承受了許多的壓力，又剛從娘家受了重創回來，如今她自身都顧不上了，也便顧不了陸超了，她挑趙梅最痛最軟的地方下手，反問趙梅：“你離婚那會兒，是你要離，還是爸爸要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