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公社每天到縣城的客車次數有限,為了下午能趕回來，他們要盡快趕到客運站才行。
本來溫雨晴想讓小馬騎自行車，她抱着箱子坐後座，不過想到那能将人颠的飛起的坑窪土路,她要是抱着箱子坐後面,估計能直接将箱子賣了,最後溫雨晴騎自行車,小馬跟在後面跑。
兩人到副食品店的時候一點多，錢經理不在,不過因為提前打過招呼，下面的人直接給他們安排了一個攤位。
攤位在最裏面，位置不太顯眼。
溫雨晴和小馬來到攤位前,将鹵菜一樣樣拿出來，整個過程小馬都很激動，這還是他第一次賣東西。
東西都擺好後,兩人就等着顧客上門了。
等了片刻，沒等來一個顧客,小馬擔憂的問道：“溫隊長,這一直不來人怎麽辦啊？”此時他的心情已經由最開始的期待變成了焦慮。
“這才剛開始,不着急。”溫雨晴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并不淡定，她做了五種鹵菜，每樣雖然不多,但是加起來卻不少。
大隊部的幹部們條件算好的,昨天的豬大腸他們還是咬牙買的，今天這些他們肯定消化不了。而且今天是第一天，若是出師不利,會打擊大家的信心和積極性。
溫雨晴盯着副食品店的門口觀察了一會，發現半天過去了，沒幾個人進來。大周末的，人流還這麽差。
想了想，溫雨晴道：“我們換個位置。”
小馬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道：“換哪去？這裏也沒有太合适的位置了。”
“去外面。”
“啊？”小馬一臉驚訝，“外面哪？”
“門口的位置。”溫雨晴道：“你去摘些柳條回來。”
“摘柳條做啥？”小馬不解的問。
“做筷子。”溫雨晴解釋道：“鹵味涼了以後香味淡的幾乎聞不到，我們的價格不算低，為了讓群衆盡快接受，只能讓大家免費嘗嘗。”
後世推銷手段花樣繁多，層出不窮，不過最快最有效的方法還是免費試吃，就像趙支書嘗過後同意她開鹵味坊，錢經理嘗過後同意她在副食品店擺攤一樣，這也适合現在的民情。
聽溫雨晴這麽說，小馬頓時明白了，“我懂了，他們嘗過後知道好吃，就願意買了。”反正他要是有錢，肯定買。
“聰明。”溫雨晴誇了小馬一句後，說道：“你去摘柳條吧，東西我搬。”
“哎。”應了一聲後，小馬便跑出去了，等他回來的時候，溫雨晴已經把東西搬到外面了。
副食品店就坐落在主道上，這會街道上人不少，只是并沒有人往這邊看。
在街上賣熟食，最重要的就是香味，要是在門口擺上一口煮鹵味的大鍋，大火将鍋燒開，鍋蓋一掀，香味瞬間就飄出數米遠，肯定能引來不少客人，可惜現在什麽都沒有，只能靠嗓子喊了，好在溫雨晴的臉皮夠厚。
把從其它攤上借來的小刀遞給小馬後，溫雨晴就開始大聲的吆喝起來，“鹵味，賣鹵味了，正宗的秘制鹵味，好吃不貴，經濟實惠。”
溫雨晴這一嗓子聲音不小，小馬正在削筷子，沒有一點心裏準備，突然聽到她放開喉嚨大喊，整個人吓得一哆嗦。
溫雨晴瞄了小馬一眼，“小心點，別把手指頭削掉。”
小馬嘴角抽了抽，“沒想到你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嗓門比大老爺們都洪亮。”
溫雨晴聳了聳肩，“沒辦法，這離路邊不算近，不洪亮沒人聽的見。”
現在大多數商品都供不應求，賣方市場，根本不用吆喝。
黑市雖然有投機倒把的，但一個個都跟驚弓之鳥似的，有一點風吹草動馬上跑路，哪有人敢這麽明目張膽的喊，溫雨晴這一聲吆喝，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小姑娘長的文靜秀氣，沒想到嗓門這麽大。
見大家望過來，溫雨晴忙再接再厲，繼續喊道：“正宗的秘制鹵味，免費品嘗，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如果說剛才那一聲吆喝吸引路人駐足，那這一聲‘免費品嘗’就吸引了路人的腳步了。
免費品嘗的好事還是第一次聽說，不管買不買都想免費嘗一口。當然主要也是因為兩人在副食品店門口賣，所以沒人擔心上當受騙。
有那腳快的，已經來到近前，這年頭賣熟食的特別少，看到攤位上的東西，來人驚訝的問道：“你們這是熟的？”
“對，用鹵湯煮的。”溫雨晴耐心解釋道：“我們的鹵湯是獨家秘制，用了數十種珍貴藥材，新鮮的五花肉，豬棒骨等，經過多道繁瑣工序，熬制了一天一宿才制成的。這些食材每一樣都經過細致處理，再用秘制鹵湯熬煮，味道可想而知。”
雖然都是奔着免費品嘗來的，不過大家都不好意思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溫雨晴自然看出了大家的心思，“來了就嘗嘗，要是覺得不好吃就不買，不用有任何心裏負擔。”
說完，見大家仍站在一旁，一副想嘗又不好意思開口的樣子，知道他們還是抹不開面子，溫雨晴剛想出去找個售貨員當托，這時，一個模樣輕佻，有點鬥雞眼的青年從後面擠上來，指着豬大腸道：“給我來點豬大腸，我看看它究竟香的有多離譜。”
見終于有人敢嘗試了，溫雨晴忙拿過一雙新削好的柳條筷子遞給青年，“您自己夾一塊嘗嘗。”來之前溫雨晴已經将鹵大腸切成适當大小的小口了。
鬥雞眼青年也沒客氣，接過筷子後，直接夾起一塊放在嘴裏嚼了起來。
見狀，周圍的人眸光灼灼的看着他，就在大家焦急的等着他點評時，鬥雞眼青年又夾了幾塊放到嘴裏，一點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這麽吃下去，誰都整不起，溫雨晴笑盈盈的看向青年，“同志，你覺得味道怎麽樣？”
鬥雞眼青年嘴巴不停，含含糊糊道：“我這才吃沒兩口，還沒嘗出味道呢。”
這都快吃半斤了，還沒嘗出味道，味覺失聰？
擺攤第一天就遇到這種賴皮，只能說倒黴。秉承‘顧客是上帝’的理念，溫雨晴不會和他計較，小馬卻忍不了，“同志，差不多就行了。”
“是啊，要是喜歡吃就自己花錢買點。”周圍的人也看不下去了，紛紛跟着附和。
被大家明裏暗裏擠兌，鬥雞眼青年心裏不高興，“是你們讓免費品嘗的，我吃兩塊怎麽了？要是免費不起就別提。”
只是說免費品嘗，又沒說讓大家敞開肚皮吃，小馬皺眉，剛要與他理論兩句，就被溫雨晴使了個眼色制止了。
對這種人，溫雨晴也很想怼回去，不過真跟他理論起來，肯定會影響其他顧客，她拿出來讓大家免費品嘗的豬大腸不多，不差他這幾口了。
這般想着，溫雨晴笑着道：“同志，你慢慢嘗，不着急。”
聽溫雨晴這般說，鬥雞眼青年在周圍人譴責的目光中又吃了幾塊，這才問道：“你這豬大腸怎麽賣？”
“八毛錢一斤。”溫雨晴報出了之前定好的價格。
“這也太貴了吧。”溫雨晴話音剛落，鬥雞眼青年便尖着嗓子道：“豬肉才七毛一斤。”
其他人一聽，也覺得貴，要知道生的豬大腸兩毛錢一斤，她這可狠，直接要八毛，翻了好幾倍。
本來因為這個鬥雞眼一直吃，衆人還挺同情溫雨晴的，如今聽她說到價格，都覺得她要的價格太黑，很多人直接轉身就要走。
見狀，溫雨晴忙道：“各位同志們先別急着走，我知道大家嫌貴，不過你們可能不清楚，煮熟的豬大腸和生豬大腸不一樣，煮熟後重量會減掉一半多。也就是說十斤豬大腸煮熟後頂多剩五斤，不信大家可以試試。”
溫雨晴并未誇張，豬大腸煮熟後确實會縮水一半多，生豬大腸兩毛錢一斤，煮熟後就相當于四毛錢一斤。
因為家家都不寬裕，現在的人大多數喜歡斤斤計較，買菜的時候差一點都不行，所以溫雨晴解釋的特別仔細，“剛剛我也說了，我們的鹵湯用了三十多種珍貴的藥材，再加上五花肉、豬骨頭這些配料，以及清洗豬大腸時用的食鹽等，八毛錢真的不貴了。”這還沒算上人工費、路費、以及租用副食品店的開銷，溫雨晴覺得自己開的這個價格很合理，并沒有漫天要價。
溫雨晴耐心解釋完後，看向鬥雞眼青年，“同志，剛剛你也嘗過了，怎麽樣？鹵大腸是不是很好吃？”
這個人剛才吃的很香，溫雨晴不信他能昧着良心說不好吃。
“我覺得不怎麽樣。”鬥雞眼青年撇了撇嘴角，慢悠悠道：“你這豬大腸洗的太幹淨了，一點異味都沒有，失去了豬大腸原有的本色。”
溫雨晴知道有些食客确實口味刁鑽，就喜歡味道重一點的，若是将豬大腸洗的太幹淨，就覺得不是那個味，但這種人畢竟是少數。
溫雨晴不清楚這青年是真好這一口，還是來找茬的，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麽，這時，一旁一個矮個同志先她一步開口道：“沒想到這位同志口味這麽獨特，其實你要是喜歡味道臭的，我建議你直接去屠宰場，吃東西嘛，講究個新鮮，你就買那種剛從豬肚子裏掏出來的，熱騰騰的最好，記得千萬不要洗，這樣料足，夠勁，那味道包你滿意。”
另一個同志接着話茬道：“要是吃不完可以把大腸裏的料裝進瓶子裏，什麽時候饞了就沾點。”
“哈哈……”聽到兩人的話，周圍的人直接笑出來。
鬥雞眼青年一開始就沒打算花錢買，只想嘗嘗不要錢的東西，占點便宜，吃完不買肯定要挑毛病，太香了，挑不出來毛病，只能說它不夠臭，如今被大家嘲諷，鬥雞眼青年自覺沒臉，直接甩袖子走人。
溫雨晴聽了兩人的話後，也是既想笑，又無奈，雖然很感謝兩位大兄弟路見不平，可這兩位确定是來幫忙，不是來砸場子的？這麽鮮活生動的描述，誰聽了還能買豬大腸吃？
唯一慶幸的是，因為這邊的笑聲，又有一些路過的群衆被吸引了過來。
不過很快溫雨晴就知道自己想多了，鬥雞眼青年一離開，那個最先幫忙的矮個同志便道：“給我來兩斤豬大腸。”
“你要不要先嘗一下？”雖然溫雨晴對自己做的鹵味很有信心，不過還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這個時候城裏工人的工資也才二三十塊錢，兩斤豬大腸一塊六，這個價格相對工資來說真不便宜了。
“不了，那鬥雞眼吃的那麽香，味道肯定差不了。”說着，矮個同志從兜裏掏出一塊錢，問道：“雞蛋怎麽賣？”
“雞蛋八分錢一個。”
縣城副食品店的生雞蛋出售價七分，趕到年節的時候八分，她這鹵好後賣八分，絕對良心價，要知道國營飯店普通的水煮雞蛋還一毛錢一個呢。
當然溫雨晴之所以賣這麽便宜，主要也是因為社員們手裏雞蛋多。
白楊大隊近三百戶人家，幾乎家家都養小雞，平時大家舍不得吃，雞蛋都是拿去賣，這些雞蛋以後肯定都得賣給他們，也就是說鹵味坊一天幾乎能收購幾百甚至上千個雞蛋。
這個副食品店附近有一個紡織廠，周圍住的都是紡織廠工人，消費水平不算低，不過一天幾百個雞蛋也不好消化。
現在天冷還好，雞蛋容易存儲，等過段時間天熱了就放不住了，所以溫雨晴打算低價出售。
雞蛋價格賣低點一是為了薄利多銷，二是攬客，雞蛋大多數人都喜歡吃，尤其這個年代肉類嚴重匮乏，雞蛋是補充營養的最佳食品，可以說是生活的必需品了。
有這樣一個低價的必需品吊着，還怕周邊的市民不經常過來光顧？到時候必然也會帶動其他鹵味銷售。
鹵蛋這些人可能沒聽過，不過茶葉蛋大家都知道。
茶葉蛋用料多，平時大家舍不得煮，如今見鹵蛋和茶葉蛋的色澤差不多，知道這鹵蛋肯定用了不少料，再聽溫雨晴說八分一個，周圍的人都很心動。
矮個同志一看就是個不差錢的，“再給我來五個雞蛋，正好湊兩塊錢。”
稱完鹵大腸，裝好鹵蛋後，溫雨晴又增了兩勺鹵黃豆，“同志，今天是我們鹵味坊開業第一天，你是我們的第一個顧客，送你兩勺鹵黃豆。”溫雨晴主要是想感謝這位同志仗義相助。
“哎呦，還有黃豆送，謝謝妹子。”有免費的黃豆拿，誰不開心？矮個同志眉開眼笑的接過鹵味，并将兩塊錢遞過來。
“小馬哥，你幫我收錢。”溫雨晴要經手鹵味，不想碰錢。
“哎。”見終于開張了，小馬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拿錢的手都不受控制的微微發抖。
本來聽溫雨晴說鹵蛋八分，大家就動了心思，如今又見她贈送黃豆，頓時都着急了，這麽大的便宜怎麽能不占？
第一單生意剛交易完，周圍的人便開始問起來，“我們買送不送黃豆啊？”
這時候溫雨晴要說不送，怕是大家都得不買，想了想，溫雨晴道：“送，每買一塊錢的鹵味，就送一大勺鹵黃豆。”
“你這幹豆腐怎麽賣的？”
“豆幹多少錢一斤？”
大家七嘴八舌的問，溫雨晴耐心的回，“這些都五分錢一斤，不過不要豆腐票。”大豆是從社員手中收購的，自然不需要豆腐票。
五分錢一斤不便宜，不過住在這附近的都是紡織廠工人，日子過得去，五分錢還是買的起的，尤其還不要豆腐票。雖然豆腐票不缺，不過能省一點是一點。
溫雨晴說完，就有幾個人開始掏腰包。有的要豬大腸和幹豆腐，有的要鹵蛋和豆幹，各種組合都有，就是沒人要鹵黃豆。
見狀，本來還有些猶豫的人也紛紛跟着買，就怕買晚了，鹵黃豆送完，沒得送了。
溫雨晴負責稱貨，小馬負責收錢。
本來小馬心裏七上八下的，就擔心賣出去，如今看着一張張錢幣進入自己的兜裏，他內心既興奮又吃驚，雖然知道鹵味好吃，可價格不低，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搶着買，不得不說城裏人真有錢！
小馬自然不知道這也是後世營銷策略的一種，和‘滿就送，滿就減’一個套路。
人就這樣，看到免費贈送的物品，就忍不住想占便宜，不說別人，溫雨晴自己就這樣，每次去超市，要是有消費滿多少，返現多少的活動，她肯定要買買買，有時候為了湊夠價格，買了很多用不上的東西。
溫雨晴知道商家不傻，不會賠本賺吆喝，返現的錢肯定算在商品裏面了，可她就是忍不住要湊夠那個價格，不湊夠了就覺得自己吃了大虧。
這時候的人還沒經歷過後世各種營銷策略的轟|炸，抵抗誘惑的能力幾乎為零，更容易上鈎！
一塊錢贈送的鹵黃豆大概能有一小碗，看着挺多的，其實并沒有多少，因為幹黃豆泡發了以後特別出息，這些鹵黃豆連一分錢的成本都沒有，但效果非常顯著。
不多時，鹵味就賣的差不多了，最後只剩下一些鹵黃豆。其實鹵黃豆的味道也很不錯，不過顯然大家覺得這是贈品，不值得花錢買。
有些人來晚了沒買到，就問，“明天還來賣嗎？”
“來。”溫雨晴道：“不出意外的話，以後每天都會過來。”
“那明天還送黃豆不？”
沒得到免費黃豆的人，心裏總覺得不舒服，對他們來說別人占到便宜了，自己沒占到，那就是吃虧，誰吃虧了心裏能高興。
“送，頭三天都有免費贈送。”以後攤位肯定要副食品店的售貨員接手，再弄免費贈送這一套可鑽的漏洞太多，所以溫雨晴只打算送三天。
為了吊住大家的胃口，溫雨晴又抛出一個誘餌，“不過不一定送黃豆。”
“送什麽？”那人好奇的問。
溫雨晴賣了個關子，“明天你就知道了。”
“你這小同志，真會吊人胃口。”
“不是吊大家胃口，”溫雨晴笑盈盈道：“我自己也沒想好呢。”
沒想好自然是假的，她就是吊他們的胃口，吊胃口也是營銷策略的一種。
這樣才能勾起他們的好奇心，在沒占到便宜的不甘和好奇心作祟下，還怕他們明天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