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醫生
? 半個多小時後,車子停下,當祁逸炀看見那幢建築上寫着的幾個字後,心裏一片冰涼,爸媽,你們始終覺得這是一種病嗎?
徐傑心理咨詢室。
祁逸炀沒有任何反抗,他跟在祁爸祁媽的身後,一步一步哭啊進這家咨詢室。咨詢室只有一層,最前面的前臺,前臺的姑娘看見有人來了,問了聲有沒有預約,祁爸報出了一個醫生的名字,姑娘利落地查了查:“徐醫生在最裏面那個辦公室,他交代過你們來了直接進去就行。”
“好,謝謝。”祁媽溫婉地笑了笑一夜未眠讓她有些憔悴但是氣質不減。
大清早的,沒有一個病人,哦不對,祁逸炀想我就算是一個“病人”。站在門前,祁爸沒有敲門,他轉頭看着祁逸炀:“你,好好配合。”
祁逸炀苦笑着點點頭。
祁爸敲了敲門,裏面說了聲請進,祁爸就推開了門,一家三口都進去了。徐醫生大約四十幾歲的樣子,臉上挂着标準的微笑,許是祁爸祁媽提前打過招呼的原因,徐醫生看了祁逸炀一眼就讓祁爸祁媽出去。祁媽皺眉:“我們是他爸媽。”
徐醫生笑了笑:“我知道,但是心理咨詢不方便第三者在場,不然咨詢者不容易放松身心說出真實感受,還請你們在外面等一等吧。”
祁媽還想說什麽,卻被祁爸拉住出去了,順帶着關好了門。
祁逸炀準備好了應付那些老套的問題,上輩子他爸媽也帶他去看過不少心理醫生,不是滿嘴跑火車就是滿嘴理論,也就他爸媽那些堅信那些醫生能“治”好他。
“孩子,你別緊張。”徐醫生起身幫祁逸炀倒了一杯溫水。
祁逸炀握着杯子沒喝,也沒說話。
徐醫生一點都不在意他的冷漠,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坐回自己的位置,喝了一口才把杯子放下,祁逸炀知道這是準備正式開始談話了,也就準備好了應付他。可是那醫生開口後說的第一句話,讓他愣住了。
徐醫生收起了笑,認真地看着祁逸炀,他說:“孩子,你怕嗎?”
祁逸炀握着水杯的手瞬間收緊,他擡頭第一次直視這個醫生的眼睛,一字一句問:“我怕什麽?”
“未來,或許也許就在幾年後,會有人在你背後指指點點說你是同性戀,會有很多人用異樣的眼神看着你和你喜歡的人,又或者有人因為你是同性戀,拒絕錄用你,你在前進的道路上因為性向不斷碰壁,到時候,你怕嗎?你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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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逸炀看着這個醫生的眼神裏閃現出一絲詫異,但是很快平靜下來,他冷笑:“怕?我為什麽要怕?我喜歡誰,我過怎麽樣的生活是我的事情,和別人有什麽關系?不錄用我,我就不能自己創業嗎?碰壁有什麽可怕的,我就是那種撞了南牆也不會退縮的人!”
徐醫生一點也不被祁逸炀淩厲的眼神吓到,他淡淡地說:“你還小,這樣的話自然說的出口,可過個十年二十年,你或許就不會這樣想了。”
“呵。”祁逸炀笑起來,“再過幾百年,我也還是這樣想。”
徐醫生看着眼前這個小孩,那個笑容裏滿是對這個世界的不屑,而他的眼裏滿是倔強,是對這個世界的不妥協,徐醫生像是看到了二十年以後這個孩子的樣子。他忽然笑起來,那笑容裏滿是慈祥:“很好,你出去叫你爸媽進來啊,我要和你爸媽單獨談談。”
祁逸炀被徐醫生的不按常理出牌搞混了,他不知道這個醫生說的很好是覺得他無可救藥了還是覺得他說得好,他深深地看着醫生,醫生卻只是笑。最後,祁逸炀站起身開門出去,告訴他爸媽說醫生要和他們聊聊。
祁爸祁媽點點頭,讓祁逸炀在外面等着便進去了。
也許是因為是心理咨詢室的,為了保證每位病人的隐私,房間的隔音措施做得非常好,祁逸炀一點也聽不見屋裏的人在說什麽,他只好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安靜卻又焦躁的等着他爸媽出來。
祁媽剛在醫生前面坐好就立刻開口:“醫生,我兒子怎麽樣?他……還能不能……”
祁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醫生打斷,徐醫生看着眼前這對焦急憔悴的父母:“祁先生祁太太,你們覺得同|性|戀是種疾病嗎?”
祁爸祁媽沒有說話。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徐醫生嘆了一口氣:“祁先生祁太太,同|性|戀不是一種疾病,他們一樣是正常人,雖然他們喜歡的人是同性,可這并不代表同|性|戀者就是變态。”徐醫生打開抽屜将一份資料遞給對面的這對父母,“從心理分析的角度,每個人或多或少可能有同□□的傾向。在1973年,美國精神醫學學會董事會決定将同性戀剔除出疾病分類。最終,學會決定以會員公投的方式來決定。一共有一萬多名精神病學家參加了投票,其中58%的人贊成董事會的決定,37%的人表示反對。到1992年,世界衛生組織也以同樣的方式将同性戀剔除出了精神疾病的行列。美國精神醫學學會不但責難政府對同性戀的歧視政策,呼籲社會消除對同性戀的歧視,還發表公開聲明支持同性婚姻的合法化。用于描述對同性戀毫無原因的憎恨和恐懼的名詞“同性戀恐懼症”,也被歸為精神病學。“恐同症”将成為一種臨床意義上的精神病,“恐同者”們會在精神病院接受大夫們的治療。祁先生祁太太,同|性|戀并不是一種疾病,那些讨厭害怕憎恨同|性|戀的才是一種疾病。“
其實徐醫生說的這些,昨晚這對父母也在網上查到了,可是他們始終抱着一種幻想,希望有個人告訴他們,你們兒子的病可以治好的,他可以和社會上大多數的人一樣喜歡女孩子,長大了娶妻生子,可以做個最平凡的幸福的人。
看着這位母親的眼睛紅了,她帶着哭腔說:“你怎麽會懂……說得容易啊,你又怎麽會懂我們的痛呢?“
徐醫生起身倒了兩杯溫水給這兩位父母。他看着男人把紅着眼睛的女人抱進懷裏,他沉默了一會才繼續開口:“祁先生,祁太太,不瞞你們說,我女兒也是同|性|戀。”接受到兩人震驚的視線,徐醫生笑了笑,只是這抹笑容背後卻帶了一絲傷痛,“我也曾和你們一樣,痛苦,震驚甚至失望。我曾經也帶着我女兒看了無數個心理醫生。可笑吧?我自己就是個心理醫生,卻把自己推向別的心理醫生,希望他們能治好我女兒。”
“那段時間,我斷絕了我女兒和外界的一切聯系,把她關在家裏,以為這樣是對她好。我和我的愛人甚至想搬離這個城市,因為我們走在路上總覺得路人看我們的眼神讀不對勁,像是在說,你看這人的女兒竟然喜歡女的呢。就這樣,我們把女兒關在了家裏,不讓他出門,甚至連自己也不再愛出門。”
“可是後來有一天,我女兒跳窗逃跑了,和她喜歡的那個女生。我和我愛人翻天覆地地找她找不到,也不敢報警,不敢說我女兒要和同性戀人私奔跑了。但是在一個月後接到了醫院的電話,在醫院,我們見到了她。等我們在醫院再看見女兒的的時候,她瘦了很多,臉色也不好,後來了解之下我們才知道,她喜歡的那個人承受不住家裏的壓力,外界的眼光抛棄了我女兒。我女兒最後……選擇了輕生,還好及時被發現救了回來。”
“我愛人罵她為什麽那麽看不開,我女兒哭着說我有什麽辦法,喜歡的人不要我了,我爸媽也不要我了,覺得我是變态,沒有人愛我了,我還活着幹什麽?那一刻,我真正意識到我錯了。的确,同|性|戀是這個社會的少數人群,他們特殊但是并不是變态,如果連自己的父母都不支持自己的兒女,那麽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真心地支持着他們呢?這個世界本來就給予了這個群體異樣的目光,如果我們父母不站在前面為他們擋去那些目光,不支持着他們,他們要如何獨自支撐下去呢?如果連我們都覺得他們不正常,那麽還有人能接受他們嗎?”
“那,現在呢?”
“現在,”徐醫生笑起來,笑容裏多了一份欣慰,“她找到了真正愛她的人,組成了一個簡單的家庭,她們沒有婚姻的保證,沒有法律的保護,但是沒關系,她們有愛她們的父母,還有支持她們的朋友。她們現在很幸福。”
談話的最後,徐醫生靜靜地看着眼前這位母親在自己愛人的懷裏哭泣,而那位父親,懷裏抱着自己的愛人,眼眶通紅,卻沒有掉一滴淚,那是要撐起這個家的堅韌。有些話,說到這裏就夠了,他相信這兩位父母也會明白的。
父母最大的願望,不就是兒女安康嗎,那還有什麽能比這更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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