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正文完
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前幾天新城市還是陰雨連綿，到了今天已經徹底放晴。
十輛大巴車整整齊齊的停在一中門口，參加高考的同學需要坐車到指定的考場。
“看來今天是老天爺賞臉, 好兆頭。”周振勇作為一名唯物主義物理老師，手裏居然拿了一本黃歷翻來翻去, 額角沁出汗水都來不及管, 十三班的一群人坐在熱烘烘的大巴車裏, 時不時小聲交流幾句。
“媛姐，我緊張。”祝昊白捂着肚子，攤在座位上, 臉色有些發白，“我都跑了三次廁所了，真的沒問題嗎？我要是考試想上廁所怎麽辦！”
“又不是不讓你去，你舉手不就好了。”蘇舒實在是聽不下去祝昊白的哼哼唧唧，天地良心，已經一早上了，滿車廂都在回蕩他拉屎的事情！
原本緊張的蘇舒被祝昊白這麽一攪和，緊張的感覺完全沒有了。
蘇舒從包裏翻出一塊巧克力，隔空扔給祝昊白, 終于堵住了他叭叭叭的嘴，擡眼向前看去, 伍媛獨自一人坐在座位上，撐着下吧看着窗外的太陽, 一層一層的光暈打在她身上, 模糊了她的身影讓她看起來有些不真切。
祝昊白三兩口的将巧克力塞進嘴裏，囫囵吞下去，終于感覺頭不暈眼不花了, 扒拉着座位的椅子，問道：“蘇啊，媛姐是不是也緊張，你要不要也去送一塊巧克力呗。”
蘇舒恍然大悟，急急忙忙在自己的包裏翻來翻去，嘴裏嘟囔着：“我記得新買了一塊貴的，一定要給媛媛嘗嘗。”
伍媛确實有一點緊張，從心跳的頻率測出來的。原本以為是太陽曬的，體溫升高，心跳加快。但是快速的心跳持續了五分鐘之後，伍媛覺得自己真的有一點緊張。
因為不知道，在戰勝系統之後，會發生什麽。
會不會回到原來的世界？
伍媛伸手，遮住眼睛，如果回去了，可就再也沒有這麽好的太陽了。
那是屬于宇宙的無邊的黑暗，以及人心的冷漠。
光是想想伍媛都覺得冷。
“媛媛，你要是緊張，吃塊巧克力吧。”蘇舒拿着書包做到伍媛旁邊，一塊帶着體溫的白巧克力被放在手裏，隔着金箔的包裝紙都能聞到濃濃的奶香味，絲絲縷縷的把人環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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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家的新口味，還是你最喜歡的堅果夾心!”在蘇舒期待的眼光下，伍媛将巧克力塞入嘴中，奶香味在舌尖炸開，敦厚輕盈，瞬間抹平那些焦躁不安的情緒。
“好吃。”伍媛笑了一下，擡手揉了揉蘇舒的頭頂，“考試加油。”
蘇舒：！！！
“媛媛，你再摸一下！”
伍媛雖然奇怪蘇舒的要求，還是滿足她又揉了一下。
蘇舒一臉激動得快要飛起來的表情，聲音都在打顫，“媛媛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有神之手！”
伍媛更加疑惑。
“上次你揉了姓祝的狗頭之後，那家夥就好像開了光一樣，考試排名都超在我前面了，這次你摸了我兩次，我考試肯定行！”
伍媛：？？？
還有這種事情，日常迷信要不得。
“媛姐，你看看我，我今早上才做的發型，雖然揉。”
“媛媛，我這邊，我的頭發可是他們都羨慕的，又多又順。”
“我呢我呢，媛姐可憐可憐孩子吧，球球了。”
等到周振勇交接完工作重新回到自己班級所在的大巴車，車上的人怎麽變得這麽多，都已經從車裏排到車外了？
那個不是基地二班的班長嗎？一臉興奮的排在這裏幹什麽！
不知道臨時抱佛腳很有用嗎？
現在回去多看兩眼書也是好的呀！
“你們幹什麽？”周振勇小聲地問道，排在前面的同學還在興奮之中，頭也不回的回答道：“臨時抱大神啊！”
周振勇：？？？
跨過一圈一圈的人，看到托着腮一臉無奈的坐在座位上，被人不停的握手的伍媛，周振勇終于理解什麽是“臨時抱大神”。
“回去了，快點，要發車了!”
迷信的學生被不情不願的趕走，三步一回頭懊悔自己怎麽不早點來排隊，而剛好排到的顧甚之看着伍媛收回的手，黑着臉強行趕走蘇舒和祝昊白等人，坐在伍媛的旁邊。
伍媛發現是顧甚之之後，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位置，手指摩挲着掌心的準考證，沒有說話。
顧甚之繃着臉不敢說話，餘光掃過正在攀比到底伍媛摸誰的時間更長一點的祝昊白和蘇舒，感覺心裏更加不平衡了，反手就把不系好安全帶的兩個人舉報了。
耳邊終于清靜，顧甚之悄悄挪得靠近伍媛一點，看着她望着窗外的側臉，一時失神，為什麽從這個角度看，總覺得伍媛變得好像有些透明？
顧甚之閉了閉眼睛，一切都恢複正常，剛才果然只是自己的幻覺。
大巴車緩緩的形式，道路早就進行了清理，暢通無比，考場的周圍已經拉上警戒線，有家長站在警戒線外不停地張望。
伍媛幾乎一下車就看到伍雄和陳靜站在最前面，使勁兒的向自己招手，伍傲今天沒去幼兒園，坐在伍雄脖子上，面臉通紅的挂着一個牌子，上面用幼稚的筆法寫着”姐姐加油！”
伍媛實在是沒忍住笑出了聲，伍傲的臉轟得更紅了。
大部隊的腳步不停，伍媛只是向着家人招招手，繼續向前走，系統發出最後破碎的轟鳴，卡殼的核心在做最後的掙紮。
伍媛強忍着頭痛将系統壓制下來，手心的準考證上全是汗。
但是這最後一場，伍媛一定會贏得漂亮。
“你聽說沒？今早上二班那群人去見了那個人。”
“伍媛還是顧甚之？見他們幹什麽。”王雲皺着沒有一臉不贊同的看着身後不遠處的二班班長，“見了就能有好處？”
“這不是傳說只要跟伍媛有接觸，就能考得好嗎？”說話的人翻了個白眼，“也就這群傻逼會信。”
“你說誰呢！”一個二班的同學沖上前就想要去理論，被二班班長拉住，二班班長沉默的搖搖頭，在考場門口發生沖突，可不是個明智之舉。
對方好像根本不怕，特意放慢進入的腳步，在兩個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開口，“說得就是你，傻逼。”
“你！”
“宋柏，走！”
二班班長的拳頭捏得嘎吱嘎吱的響，自從自己帶着班上同學和十三班的關系越來越好之後，一班這群人就開始明裏暗裏的使壞，今天強占自習室，明天拿走準備好的卷子，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
但是現在是最重要的時刻，在這裏發生沖突，那高考可能都不能參加，必須忍。
“班長！”宋柏氣得額角的青筋暴起，被三兩個同學拉住，終于選擇了退讓。
“哎呀，我還以為多厲害呢，還不都是些縮頭烏龜，我呸！”一班的人冷哼一聲，趾高氣昂的走進安檢大門。
“媛姐，你放開我，你看宋柏又被欺負了，我一定......”
“祝昊白，你上次三模多少名。”伍媛的聲音冷冷的。
“七十八。”祝昊白低着頭悶聲說道。
“還不夠是不是。”伍媛看着前面帶着一群人有說有笑的王雲，“一班現在一共四十五個人，最後一名是第五十三名。”
祝昊白的眼睛一亮，頓時明白了伍媛的意思。
這群人不就最喜歡帶着有色眼鏡看人嗎？不是最瞧不起他們這群“差生”嗎？
那他就要證明給他們看！
到底誰才是墊底的王八蛋！
“媛姐，我一定好好考，幹他丫的！”
“沒錯，讓他們嚣張，我們也不是吃素的！”
“擠跨他們！沖了！”
顧甚之看着十三班的人化憤怒為滿滿鬥志，拍了拍祝昊白的肩膀，跟上了伍媛的腳步。
祝昊白一臉呆愣的站在原地，看了看肩膀，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小弟，“卧槽，兩位大神都摸了我了，我要逆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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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安檢門，考場需要自己尋找，伍媛和顧甚之一前一後的走在走廊上，周圍只有沉悶的腳步聲。
顧甚之也想和伍媛握個手，雖然這确實有心懷不軌的成分，但是強烈的占有欲在作祟，顧甚之有一瞬間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和伍媛隔開，發瘋一樣想要她只看着自己。
還是太急躁了，顧甚之深呼吸一口氣，低着頭繼續向前走，悄悄地将自己的影子和伍媛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顧甚之。”
走在前面的腳步聲停下。
顧甚之擡頭，疑惑地看着伍媛。
伍媛突然伸手，顧甚之感覺自己的手腕被拽了一下，溫熱的觸感讓他大腦一片空白，頭頂被揉了一下，力道一點不輕，帶着點放肆的意味。
顧甚之的眼神有些無法聚焦，可能是心跳太快的緣故，讓他看不清明明就近在咫尺的臉。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好像看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樣。
“好好考。”
等到伍媛的腳步走遠，顧甚之才回過神，在走廊的玻璃窗上看見頭發淩亂滿臉通紅的自己。
真的是。
顧甚之捂住眼睛。
自己真的是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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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雲第一次在做卷子的時候，感覺到什麽是下筆如有神，只要一想到早上二班那群人憋屈的眼神，還是十三班那群混子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王雲腦子裏就有源源不斷的靈感。
放松的心情果然可以幫助考試。
王雲恨不得現場吹一聲口哨。
提前吹響勝利的號角。
王雲也不在意剛發下來的數學卷子帶着濃濃的墨粉味了，只覺得心情飛揚，龍飛鳳舞的寫完自己的大名之後，翹着二郎腿有一搭沒有搭的等着考試開始。
都不是難題。
果然，高考确實比平時模拟考試簡單很多。
王雲懶懶散散的翻頁，開始看應用題。
第一題，和老師的預測一樣，基礎模型的構建，只需要......
王雲的眉頭緊皺，剛剛還異常活躍的大腦好像卡機了一般，反複攪來攪去，就是想不出這個到底是自己見過的哪一個模型。
不對，這道題明明是講過的！
巨大的鈴聲将王雲震醒。
考試開始！
王雲只能暫時放下手裏的應用一，三下五除二地做好選擇和填空，快速回到應用類第一題。
這只是第一題。
王雲呼出一口氣，轉了一下筆，繼續看題。
多讀幾遍，就有感覺了。
王雲足足讀了五遍題，沒有感覺，沒有思路。
這不可能!
王雲的筆尖将草稿紙狠狠地戳破，發洩暴力根本沒有得到新思路，反而讓他更加的急躁。
先下一題。
王雲用力的扯過卷子，将空白的答題紙擋住，就好像給自己扯了一塊遮羞布。
原本一帆風順的答題過程在遇到一顆小石頭之後變得格外的磕磕絆絆，王雲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吊橋上，心驚膽戰。
稍有不注意，就是推翻重算。
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流下來，王雲擡手随便一擦，不敢有半點分心，手裏握着的筆越握越緊，高強度的計算讓他的太陽穴刺痛，但是他不敢有一刻鐘的松懈。
王雲越寫越覺得心驚膽戰，原本十拿九穩的題目，現在寫得心裏七上八下完全沒有底......
看着越來越多的空白，王雲緊張的咽下口水，手指尖止不住的顫抖，他想着多做幾個深呼吸就好了，一切都是緊張造成的，但是十個深呼吸引來了監考老師的注意卻沒有讓他集中注意力。
能不能及格。
原本拿高分的期望已經徹底落空。
王雲的心裏開始打鼓，緊張的牙齒上下觸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坐在他身後的同學默默的将桌子和王雲的椅子拉開距離。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三十分鐘，請各位考生抓緊時間答題。”
王雲心裏咯噔一下，怎麽時間過得這麽快!
他清楚的看見斜對面的那個已經停筆了！
這張卷子明明這麽難！
巨大的恐懼從頭頂籠罩下來，将王雲整個人罩住，阻斷了外界的視線和所有的反應能力，只留下無盡的黑暗和恐懼。
王雲記不得自己最後是怎麽胡亂寫完一張卷子，在監考老師反複再三的催促之下将卷子交了出去。
記憶有時候也會選擇逃避，王雲看着校門口明媚的天氣，告訴自己這不是結束，只是一場沒考好，但是兩天的考試還長着。
王雲不知道，那只是自己噩夢的開始。
甚至這場考試在以後每每回憶起來，都有讓王雲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後怕，并且頭痛欲裂，因為這一問題讓他再也沒有辦法參加高考，最後在家人的安排下灰溜溜的出國，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些都是後話，在考完的時候，一中的同學對于這次高考的期待甚至比學校對于學生的成績還要期待。
高考完的放縱和聚會肯定是不會少的，甚至會喝點小酒，有點上頭的時候，什麽話都敢說。
“不是我胡說，最後幾道題，全部都是媛姐講過的知識點，我的天，媛姐救我狗命，我感覺我可以上一本線。”
“我也是！我英語聽力有幾個單詞，就是去問了媛姐才影響深刻，要不我根本做不到。”
“我現在恨不得把媛姐供起來。”
“我也是怎麽想的，哎哎哎，媛姐怎麽不見了。”
伍媛站在KTV包廂的外面，她的手可以穿過眼前的門把手。
那些警告的滴滴滴聲徹底消失了，還有亂七八糟的系統任務，全部化作粉末，在伍媛交上最後一科英語試卷的時候，系統的所有全部灰飛煙滅。
伍媛看着幾個綠色的光團飛回自己家人的身上，終于松了一口氣，只是沒想到系統還留有一手，本以為任務結束，系統毀滅，一切恢複正常，但是沒想到，自己沒有逃掉抹殺。
不像是上輩子那種瀕臨死亡的解脫感。
伍媛耳邊還回蕩着包廂裏的贊嘆的聲音，聽到恨不得把自己供起來那裏，伍媛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以前的種種已經模糊了，現在她才是活生生的人，會哭會笑會開心會驕傲。
可惜.......
伍媛閉上眼睛，靠在柔軟的牆面的上。
好像是時候說再見了。
有些事情當自己都無法阻止的時候，就會讓人有種無力的疲憊感。
十三班的一群人，不出意外都可以考上自己想要的大學，以後的未來也不會是書裏的炮灰了。
不知道自己突然消失，伍傲會不會氣哭，反正爸媽肯定會，但是沒關系，他們還有伍傲，伍傲應該會堅強起來，就像書裏寫得那樣，走向更加輝煌的人生。
自己的論文已經修好發給導師了，有那幾個假說，進一步探索未知的星域的時候，也會更加有準備，如果做得更好，将現在的科技提前一個世紀也是可以的。
感覺好像沒有什麽遺漏的。
伍媛慢慢地閉上眼睛。
顧甚之聽說這附近有一家牛奶冰特別好吃，特意繞道去買了兩杯，今天天熱，伍媛晚飯也沒吃幾口。
KTV的燈光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顧甚之一路皺着眉頭，看見了包廂門口的像一團星星一樣的伍媛。
好像無數的螢火蟲，慢慢從伍媛的身上飛離，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空氣中，星光中間的人，安詳的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樣，又好像馬上要飛走消失。
“伍媛！”
顧甚之手裏的牛奶冰啪的掉在地上，恐懼讓他的聲音變得撕裂又沙啞，他顫抖地想要去抓住那些光點，可是都是徒勞，星光越散越多，星星越來越暗。
“伍媛！”
顧甚之從來沒有這麽絕望過，從小被嘲笑沒爸沒媽的時候沒有，被奶奶帶着流落街頭的時候沒有，被認回本家受盡冷眼的時候也沒有。
在顧甚之的認知裏，那些都是可以改變的，他從來都有翻天覆地的勇氣。
只有在伍媛這裏，一切好像都這麽無能為力。
“媛媛......”
顧甚之的視線模糊，慌張無措中抓住那雙手，給自己下過套，遞過紙筆，揉亂過自己的頭發，可是從來沒被自己牽過。
還來不及被自己牽起過。
眼淚打在手背上，是一片溫熱真心。
“呀！”
那人好像笑得特別開心，語氣裏透露出沒心沒肺。
“被你抓住了。”
恍惚間，顧甚之感覺有熱氣擦過耳際。
“恭喜你，抓住了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