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1 離家出走
五百年後。
飄渺山上終年雲霧缭繞、四季如春。
正是芳菲三月，山上的繁花漫山遍野開放。
山頂的涼亭裏擺着一副棋子。墨昀端坐一方，和晏回神君你來我往，幾回過招之後，晏回神君眼看就要落敗，偷偷摸出了窺天鏡：“我先想想。”
默默往窺天鏡注入仙力，試圖作弊，窺天鏡卻不依，落地成了一位紅衣少年：“晏回，你太不要臉了，和我下棋的時候封我法力，現在自己還想作弊？”
晏回咳了咳，“你到底是哪邊的？”
小鏡子往墨昀旁邊一站：“反正我跟着你也跟膩了，換個主人……”
話沒說完被晏回揪着耳朵拉了回去，“反了你。”
“痛痛痛……”
将窺天鏡撈回自己身邊，晏回問道：“你最近神骨發作可還頻繁？”
對面的男子穿着一襲青色衣袍，面容冷峻，一張臉獨得造物主偏愛，即使在六界容貌最為出色的仙族，也是獨一份的容色無雙。
墨昀落下一子，輕描淡寫地說：“無礙。”
“你真是……”
晏回不知道說什麽了。
自從神族紛紛隕落，六界已經很久沒有過神的蹤跡。
神是天地孕育，而仙則是自己修煉而來，兩者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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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昀雖是仙胎，卻天生神骨。随着修為的增長，墨昀的神骨雖然并未覺醒，但會不時灼痛難忍，每每發作便是痛入骨髓，如被抽筋挖骨，到了他口中倒成了無礙。
晏回陰陽怪氣地冷笑一聲，“那想必我接下來的消息你也不想聽了。”
墨昀不答，目光繼續專注在棋局之上，一副你愛說不說的模樣。
晏回氣急，想他一個六界最老神君，竟比不上才幾百歲的墨昀沉得住氣。
他也不說話，就等着墨昀主動開口問。誰知道一局棋結束，墨昀是沒問，倒是他心浮氣躁，心想自己可真是欠他的，主動說道：“我得到消息，落庭山有一株星月優昙要成熟了，一會你讓小鏡子畫個地圖給你。”
墨昀的神骨發作起來丹藥罔效，倒是百年前墨昀無意中得了一株星月優昙，發現對于緩解自己的神骨發作之痛有奇效。只可惜星月優昙難尋，自百年前那一株後，再沒尋到第二株。
墨昀倒也沒強求，痛忍着忍者就習慣了，但神骨發作時間不定，有一次在戰鬥中發作，墨昀本能輕松制敵，卻因為神骨發作被敵人尋得空隙，險些受了重傷。墨昀這才對尋找星月優昙有了些上心。
兩人下完了這一局棋，毫無懸念，晏回神君又輸了。
小鏡子最喜歡看晏回吃癟，高興地變回窺天鏡，自己劃拉開鏡面，将長着星月優昙的斷崖展示給墨昀看。
墨昀将地方記下。
晏回說：“星月優昙一株難尋，找個細心的仙娥去摘，可別壞事。”
墨昀喝了口茶：“我親自走一趟。”
“也好。”
晏回突然想到什麽，“既然要去落庭山，你順便給我帶一株新鮮的玄冰芝回來，我拿來入藥。”
“嗯。”
墨昀沒有久留，和晏回下完了棋，不久就走了。
窺天鏡坐到晏回對面，接替了墨昀的位置。半盞茶後，天上落下一片巨大的陰影，一只青鳥載着一個女子從天空盤旋而下。
能直接騎着鳥沖進來而不觸發護山大陣的，除了曦言不作他想。
曦言從青鳥上下來，風風火火沖了過來，“神君，小鏡子。”
她人未到，聲先聞，坐下來後，拿過小鏡子旁邊的茶杯就喝，将一杯茶一飲而盡。
窺天鏡愣愣地看着她。
曦言将茶杯放下，摸了摸窺天鏡的腦袋：“你又喝不了茶，我替你喝。”
窺天鏡張了張嘴，又将嘴閉上了。
這杯茶不是我的，是你那未來的夫君墨昀喝過的。
不過這話聰明的鏡鏡并沒有說出來。明眼人都知道，這兩人對沒有經過自己同意就定下的親事一個比一個排斥，要不是上頭還有長輩壓着，這婚已經退了幾百次了。
就連有一次，兩人明明都到了飄渺山，得知消息後也互相避着走，五百年來硬是沒見過面。
定了親事的兩口子能避嫌成這樣，算是六界獨一份了。
曦言喝完了茶，将氣喘勻了，然後整個人聳拉了下去，憂郁地說：“我沒臉見人了。”
晏回挑了下眉，心裏非常的感興趣，但面上還是要端出長輩的穩重，淡淡道，“哦？”
小鏡子就誠實多了，連忙問道：“怎麽了，怎麽了？”
曦言說：“曜月突破了。”
曜月是魔君從外面撿回來的，和曦言一起長大，是曦言的半個兄長。
“那不是好事嗎？”鏡鏡說道。
曦言蔫蔫地點頭：“本來是這樣，但現在整個魔域都以為是我突破了。十大魔城送來的禮物都快把我寝宮堆滿了。”
提起這件事曦言就來氣。
曦言是胎穿到這個世界的。
她出生的時候先天不足，又是不足月的時候出生，小時候十天有九天不清醒。
直到父君從天界要來了三清盞，曦言才勉強有了意識，也慢慢記起來了很多前世的事情，發現自己竟然生活在一本書裏。
這本書叫《為神》，是曦言上輩子看過的一本小說，男主角是天族的太子殿下墨昀。
因為過去太久，書裏太具體的細節她已經記不清楚，但對結局印象深刻。因為小說的結尾，魔君暗傷發作，閉關療傷時出了岔子，不幸隕落。
仙族趁此機會發動了對魔族的戰争，将魔族趕到了極北的黑暗之淵。
曦言還記得自己記起劇情的那一天，正一邊咬着糕點，一邊躺在藤椅上聽侍女給自己聲情并茂地念話本子，被話本子裏幾個耳熟的名字一刺激，頓時回憶起了前世看過的小說，然後……當場就被糕點噎住了。
曦言緩了一天才消化了自己穿書的事實，感覺被命運狠狠掐住了喉嚨。
相比上輩子二十歲就丢了性命，能作威作福一千年怎麽都是賺了。
然而，曦言不怕自己死，卻怕別人因她而死。
小說裏，曦言就是因為疏于修煉，只能靠着魔宮的保護一路逃到了黑暗之淵，然而身邊的人為了保護她幾乎死傷殆盡。
曦言做了好些天的噩夢，夢裏，墨昀就是那青面獠牙的索命鬼，曦言被他打得抱頭鼠竄。
連做幾天噩夢之後，曦言被激起了鬥志，當下決心洗心革面好好修煉。
先定一個小目标，先在夢裏把墨昀痛打一頓。
連續在夢裏揍了墨昀多次之後，曦言感覺神清氣爽，對修煉熱情高漲。而且，她不光自己要修煉，得帶着整個魔族一起修煉。
很快，魔族大比便誕生了。
魔族大比，是魔族每三百年舉行一次的魔族比試，由魔宮牽頭，每座魔城會單獨設立比試場，在各年齡段選出一支最強的隊伍，最後去魔宮進行決賽。
所有在比試中獲得成績的魔族不但會獲得相應資源獎勵，表現出色的還能加入魔域的護衛隊，而且能得到魔君的青睐。
事實上，在和朔鐵血手腕成為魔君之前，魔域一直是一個混亂的地方，有時候首領能在一天之內換好幾個。
魔君和朔一開始只是被魔城某個城主招攬，後來城主身死，他反過來幹掉上位的魔族成為新的城主，然後一路平推，最後成為魔君。
魔族慕強，而親手結束了魔族長達萬年混亂統治的魔君現在俨然是全魔族精神領袖，哪怕只是為了去魔宮瞧一眼，魔族的修煉熱情也達到了空前的高度。
曦言也同樣開始對修煉上心，這件事情給了魔宮衆魔一個錯誤的信號。
他們以為曦言想贏。
曦言五百歲的時候第一次參加了比試，順利拿到了魁首。
她一直以為自己實至名歸，甚至覺得自己頗有修煉天賦，得到成就感的她修煉起來也更加努力。
然而這個事實在前幾天被無情地戳破了。
曦言前幾天不小心看見曜月和前來魔城鬧事的妖族動手，那修為分明早就在她之上，而她之前每次和曜月比試，曜月總會不着痕跡地輸給她。
曦言甚至傻乎乎地在他每次輸給自己之後，跑過去安慰鼓勵他。
啊，她不要面子的嗎？
而且，更社死的是，曜月的修為終于壓不住要突破了。
曜月之前就已經窺到了突破的契機，但他強行壓制了下來。但昨天曦言和他拌嘴，曜月的修為一下子沒壓住，在魔宮突破了。
雷劫直接在魔宮上空劈了下來，這麽大的動靜很多人都看到了。
曜月在魔族大比的時候中途就找了理由退賽，成績并不亮眼。
于是，根據雷劫的強度，魔城的人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剛在魔族大比中奪得魁首的曦言突破了。
第二天，十大魔城送給曦言的賀禮就擺滿了曦言的屋子。
曦言：“……”
對這個虛假的世界沒有愛了。
晏回神君聽完後很是幸災樂禍了一下，忍了很久才沒有當場大笑，他善解人意地說：“你可以先在飄渺山住下來，等突破了再回去。”
“我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曦言揚聲道，“我要出去歷練。”
這是她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只要一日呆在魔宮，她就一日是朵溫室之花。
她現在的修為是地魔大圓滿，突破只需要一個契機，但是契機這種東西非常玄學，這也是她來找窺天鏡的原因。
她問小鏡子：“小鏡子，你給我算一算，我往哪邊走比較好。”
窺天鏡能窺天機。當然，窺天鏡也不是萬能的，能窺到什麽，窺到多少都講究一個緣分。
小鏡子變回本體，努力了半天，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結果什麽也沒有看到。
這種情況并不常見，一般情況下，就算不能得到明顯的提示，也能有個似是而非、模棱兩可的畫面出來。
什麽也看不到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想窺探的事情太重要，一絲天機也不肯洩露，要麽……就是曦言突破無望，自然不存在任何突破的契機。
曦言還在一臉期待地望着他，單純的小鏡子不忍心讓她失望，猶豫半天，将之前給墨昀準備的落庭山地圖顯示出來，結結巴巴地說：“落、落庭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