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最應該控訴的，不應該是利維……
跟随着利維坦的記憶, 阿娜絲塔看到自己手中多了一個精巧的小盒子。
八音盒。
往前走上旋轉樓梯，推開門之前，悠揚的旋律就響了起來, 而一推開門, 就被一個少女, 也就是阿娜絲塔自己, 撲了個滿懷。
這段記憶中的她，将卷曲而蓬松的長發束成高馬尾, 穿着男裝，腰上帶着佩劍，正是最英姿飒爽, 也正意氣風發的時候。
在阿娜絲塔的記憶裏，這段日子她非常累，因為救世主的擔子非常重……
沒想到還有這樣偷得半日閑的歡愉。
只不過, 讓她看着自己對“自己”撒嬌, 太羞恥了, 太割裂了，恨不得一鍵退出。
好不容易忍住，就見“自己”擡手勾住了利維坦的脖子，仰頭看祂：“我這身打扮怎麽樣，是不是馬上就可以征讨你這位魔王了？”
利維坦搖頭：“還不行，內奸尚沒有抓到，你如果就這樣貿然出征, 會很危險。”
公主輕哼：“得了吧, 既然明知道是內奸，那我留在王城裏，又能安全到哪裏去？”
雖然明朗活潑需對, 但在對利維坦分外不客氣上，倒是幾輩子一脈相承的。
接下來二人閑聊幾句，突然，公主擡手去扒利維坦的衣服。
阿娜絲塔大驚失色，随後就見“自己”的手指頭一勾，扯出一根項鏈。
上頭正是一顆記憶珠。
“哦？你果然還是帶着了，所以是對于解除我身上的詛咒，一點信心都沒有？”
“詛咒終究是會被解除的，”利維坦的語氣很篤定，“但需要時間，只不過留給我的時間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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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輕哼一聲，眯了眯眼睛：“那就是說，你不信任的是我咯？”
利維坦笑了笑，沒回答，随後被公主沒好氣的錘了兩拳。
記憶播放到這裏，阿娜絲塔再也看不下去了。
利維坦生她的氣，她清楚。只是她萬萬沒料到，竟然會是早有預謀，準備好了證據，用這種根本無法反駁的方式來“抱怨”。
當時自己認為利維坦擔憂時間太久，她的态度也會随之改變，是對她的不信任。
眼下的一切卻證明了，不信任才是對的。
時間能磨滅的東西太多了。
而要解除詛咒，哪有那麽容易？從遠古就存在的魔神，對他來說，幾百年的時光不算什麽，只是一場旅行，甚至是一次高質量睡眠。
然而對人類來說，太長了，長到無法承受。
阿娜絲塔掐指一算，她這英年早逝的幾輩子加起來，也就一百多年，去掉被詛咒封印了的記憶，就剛好百年。
約等于長壽些之人完整的一生。
之所以白頭到老就就足夠美滿，是因為哪怕下輩子有的選，也未必會在一起，一輩子就足夠了。
同樣，一生近百年的時間，也足夠讓人徹底崩潰。
不怪利維坦不信任她，而是人類的極限，或許也就是一輩子。
阿娜絲塔覺着，自己這樣封心所愛，一身是刺的拒絕利維坦，每一次輪回都比上一次更決絕一些，就是在詛咒的摧殘下，逐漸失去了獲得快樂和愛的能力，理智的走向崩潰。
倘若利維坦選擇放棄，她下輩子自然不會記得那些痛苦的回憶，或許詛咒的效果也會減緩。
但終究只是減緩，不是解除。
利維坦不肯放手，祂記錄下了過去，在适當的時候，以此給阿娜絲塔打了一針強心劑。
阿娜絲塔早就決定跟那個設下詛咒的家夥抗争到底了，所以不能任由詛咒的附加影響侵蝕她的心。
利維坦則是她哪怕情感上無法接受，但值得信任的戰友。
想通了這一點，阿娜絲塔粗暴的終止了記憶球的播放。
不需要通過別人的視角觀看自己完全沒有印象的戀愛日常了，她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如何做，就夠了。
本身也許相當長的記憶珠只播放了個開頭，也就花了半日時間，但等阿娜絲塔從床上跳起來，發現祈禱接收器已經震瘋了。
戳開一看，是各地的神官們都在祈禱，希望能聯系上她，而說的內容都是同一件事：冰雪之神找她都要找瘋了，在廟宇裏就跟要殺人一樣，臉色兇惡。
神官們在女神手下，被溫柔對待慣了，到底生不出舍生取義的勇氣，都紛紛祈禱求助，希望女神冕下能來鎮場子。
阿娜絲塔起初還奇怪，這冰雪之神則麽回事，瘋了？之前也不是沒私下聯絡過，有這麽緊急的事，直接派使魔來敲門傳話不是更快一些嗎？
這祈禱接收器是她直接聽信徒祈禱的唯一途徑，如果都被神官們給占了，那信徒在危急時刻，求援的渠道被擠占，不就要出人命了！
但她很快意識到，這不是神官們的問題，是她的問題。
她搬到利維坦的住處，自己是可以随時出入的，也能帶人回來。
但利維坦可沒給她的使魔們開快速通道，它們在沒跟阿娜絲塔同行時，是沒法進來的，甚至連這座神殿到底坐落在哪裏都找不到。
阿娜絲塔立刻離開神殿，派使魔送信給冰雪之神。
等見到了冰雪之神，見他全然沒了之前看起來的冷漠高傲，整個人灰頭土臉的，雙目上的血絲更多了，仿佛能滴出血來。
但他很亢奮，是那種期末考試放榜前一天，帶着緊張不安的那種亢奮。
見到阿娜絲塔之後，他半句廢話也沒說，掏出一顆霧藍色的珠子。
又是記憶珠。
這東西是某種蚌精産的珍珠，阿娜絲塔經歷過的五個世界裏，至少3個世界都有出産。
雖然在這個世界裏，她之前沒見過，但其沒準也是存在的，只是或許更金貴一些。
據冰雪之神說，這是他将火山女神葬身的島嶼上，那些凝固的岩漿挖開之後找到的。
阿娜絲塔能想象到他民工一般不眠不休的樣子。
“但是，我不敢看，我怕裏邊什麽都沒有，又怕……又怕看到讓我無法接受的畫面。”
自己不忍心看，讓別人看？
聽起來挺畜生，但仔細一想又覺着無可厚非。
他跟火山女神的感情深厚，這珠子如果真的記錄了火山女神的彌留之際，恐怕會很刺激。
阿娜絲塔接過記憶珠，但沒當即開始看：“這個看起來估計挺長的，你也先找地方休息吧……”
總之，又一次躺在溫暖的床上，将珠子窩在掌心。
只是心情截然不同。
進入了火山女神的記憶，發現這一段必然不會太短。
竟然是從火山女神，去跟那個阿娜絲塔只聽過聲音，卻從未見過臉的主教交涉開始的。
阿娜絲塔仔細觀察這個主教，試圖尋找他是活人，還是某個魔神自導自演的蛛絲馬跡。
不過，記憶球終究只能提供視覺，阿娜絲塔只能說，這主教看起來像人。
人到中年，城府很深的模樣，總是笑着，卻不太慈祥，沒有太明顯的特點，是個會讓人轉頭就忘記他究竟什麽樣的長相。
而後就是和冰雪之神商議，再就是開會。
這個過程有足足兩日。
記憶珠功能的粗糙，讓阿娜絲塔也只能這麽眼巴巴的看着。好不容易熬到了出事的那一晚，火山女神直沖進羊頭神的神廟中，看到的景象是她之前在廟宇外完全沒設想過的。
除了主教之外，沒有一個活人，只有一座座人形的雕像。
大體上是人形，但十分扭曲，一部分肢體畸變成了詭異的形狀。
很顯然火山女神對這些怪模怪樣的雕像已經看習慣了，視線幾乎沒在它們身上停留，只盯着那位主教。
但就是這樣很短暫的一瞥，也讓阿娜絲塔确定了，那些雕像中，有一尊她是見過的。
就是那日她在島上，跟蹤過的幾個紋身男其中之一。
所以說當時留在神廟之中的人，是在很短暫的時間內化為了雕像？
争吵的內容，阿娜絲塔都是聽過的，只是最後火山女神發了脾氣之後，直接甩出了兩個攻擊性極強的爆炸魔法。
她炸了幾座雕像，用來威脅或者說洩憤。
很明顯，這不是明智的決定，雕像碎裂之後，有膿黃色的粘液洋洋灑灑的噴濺出來，糊了火山女神一臉。
這粘液似乎有腐蝕性，火山女神罵了一句，再看主教面上仍然帶笑，只是這笑容說不出的詭異。
火山女神大約是意識到自己中計了，立刻轉身飛奔出了廟宇。她一面跑，一面撕扯裙擺将這些粘液擦幹淨，等回到山上之後，又立刻用活泉沖洗了很久。
“這樣應該就沒事了吧？”她自言自語。
畢竟沒吃下去，也沒被針頭注射到身體內，且過了這許久，也沒出現什麽不良反應，火山女神會掉以輕心是正常的。
但阿娜絲塔能感受到，其實如今的視線，已然不正常了，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層血霧，只是還很淺，大約她自己沒有發現。
而等她發現的時候，血霧已經将目所能及之物都染成了赤色，觸目驚心。
然後阿娜絲塔眼睜睜的看着火山女神往自己頭上拍了個什麽魔法。
她不忍心往下看了。
什麽叫作死啊，這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