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我家
這座島從前隸屬的國家已經被災難犁平，阿娜絲塔也不清楚這島該叫什麽，發現之後，就取了個很偷懶的名字：福島。
輻射對魔法也是有影響的，以至于水晶球的信號不好，她聽不清這些人具體在祈禱些什麽。
但既然知道頌念她的名號來祈禱，那她就有義務去救。
不過福島不是随便能去的，她的身體仍舊是人類的身體，必須穿防護服。
除此之外，她還帶了蓋革計數器——也是舊時代遺留下來的，在這個世界應該不叫這名字，但此時已經沒人知道究竟該叫什麽。于是阿娜絲塔沿用了上個世界中普世公認的，也是自己所熟悉的名稱。
大災變是十年前開始，持續了不到一年就結束了。但在這之前，這個世界中，至少人類社會，已經得了慢性病，被腐蝕成了空殼。技術和知識都掌握在極少數人手裏，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就是按兩下按鈕，連很多基礎知識都不會了，否則也不至于一場大災變，就把科技樹攔腰砍斷，直接倒退數百年。
他們哪怕有一丁點兒嘗試，就不可能毫無防護的跑到福島上去。
阿娜絲塔臨走之前，把那件功能不明的輕薄紗衣也帶上了。
萬一這玩意兒能防輻射呢？那她以後再出入輻射超标的地方，就不用擔心穿防護服看起來臃腫掉逼格了。
一個閃現來到福島，放養望去，沒見到祈禱求援之人。再看水晶球裏模糊一片，跟收不到信號的老電視一樣，雪花中間或閃過黑線。
空氣安靜的不像話，猶如置身靈異片場。
輻射的影響讓她的閃現術定位精準程度也下降，确實置身于福島沒錯，但放眼望去，只有灰的很統一的牆壁，巨大的水泥塊，褪了色的告示牌，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
這是電廠內部，沒有植物生長，不是那些求援的信徒所在的位置。
這姑且還在阿娜絲塔的意料之內，她先前看到的畫面，應該是在島的西側，那兒的植被茂盛，色彩斑斓，就算知道它的成因，第一眼。福島面積不大，步行過去也沒多遠，閃現術是不好再用了，她得節約一些魔力，而且也不想因為魔法的精度低而兜圈子。
為了節約時間，阿娜絲塔從斷壁殘垣中徑直穿過。
懷中的蓋革計數器瘋狂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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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是不忘初心，把那件紗衣裹蓋革計數器上邊，尖叫聲音小了一丁點兒，但這明顯是幾層布料産生了隔音效果，而不是輻射降低了。
看來這個有物理防禦力，并不能阻隔所有物理傷害。
一路穿行來到福島西側，在一片色彩斑斓的蕨類植物中間，阿娜絲塔發現了清理出來，準備支帳篷的空地，附近都是人類活動的痕跡，但此時此刻，卻一個活人都沒有。
她來的雖然晚了點，但也至多就半個小時。
總不能是在絕望中，齊齊跳海自殺了吧。
輻射病很可怕，但也不至于把人吓成這樣，好歹等神靈也說救不了，安排下後事再死啊！
阿娜絲塔起初懷疑，是在自己上路之後，他們又向其他神靈祈禱，以至于有同行比她來的早，已經将人救走了。
但轉了幾圈之後，又覺着不可能。
她花費的時間幾乎都是在島上趕路，巴掌大小的一個島，若有其他神靈現身救人，總不可能半點都沒察覺到。
除非這位神靈狗狗祟祟的，故意不露蹤跡。
但是沒必要，不合理。
阿娜絲塔只覺着這事兒越發蹊跷，她開始警戒四周。
這塵封已久的島嶼上，除了植物的氣味，以及濃烈的死亡氣息之外，什麽都感受不到。
看似毫無線索。
阿娜絲塔突然一個矮身，将一顆玫紅色的，體态分外妖嬈的大號含羞草連根拔起。
随着她的動作，更為濃厚的死亡氣息撲面而來，熏得人睜不開眼。
看來對方動用的魔法，也只會伴随着死亡的氣息，所以才會讓她沒能在第一時間感受到。
而這力量越往地底下越濃厚，很明顯，搞事的人或者神，在地底下。
阿娜絲塔不想，沒有适合的方法直接在地上開洞，而閃現術在這地方精度太低又不适用。
但……
也根本就沒必要強行挖嘛！
在內森堡那一次，她也是掀了井蓋跳下水道的。如今厚重的水泥地下方，是許多層地下室，都是當年核電站遺留下來的，她完全可以找入口直接走下去。
在不斷下行的過程中，阿娜絲塔都沒能找到新鮮的活動痕跡，屍體倒是有很多，穿着被爆炸和腐蝕性液體摧殘的千瘡百孔的防護服，已經陰幹的屍體。
這些屍體呈現出詭異可怖的形狀，無不例外，都在死前承受了輻射病的折磨。
他們的哀嚎似乎仍舊回蕩在這個幾乎密閉的空間內。
一個疑惑自阿娜絲塔心內一閃而過：他們在這兒，理應不知大災變已經讓外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才對，為什麽不去地面上，嘗試聯絡島外的人，尋求醫療支援呢？
但這種陳年往事，還不着急去深究。
在這空氣不流通的地下空間，她可以靠閉氣停留很久。
但不會法術，又沒帶氧氣瓶的普通人可不行，他們如果真的在地下室裏，恐怕在被輻射侵蝕殆盡之前，就會先窒息而亡。
阿娜絲塔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深入地下，終于在最底層的廢水管道中，找到了在水晶球中曾經見過的那幾個人。
此刻，他們都陷入了昏迷，一個個首尾相連，被擺成一個圓。
作為一個巨大祭壇的一部分，他們的生命已經被掠奪大半，而這個祭壇跟阿娜絲塔前幾天剛見過的一個，還都是借用了本就存在的巨大地下空間。
唯一的區別就是上一次用的是亡靈，這一次則是用了絕望的将死之人。
破案了，搞事的就是那個想要制造地下冥府的中二病。
“就不能陽光一點嗎？”阿娜絲塔抱怨道。
就這麽執着于建立冥府，也太中二了點。
她的抱怨沒得到回應，而這已經是地下倉庫的盡頭，沒地方可以躲了。
看來，那個僞死神只是将此處作為建冥府的一根楔子，安排好之後，就直接去往下一個地點了。
畢竟，福島真的非常非常小，若他止步于此，那就算真成功了，建出來的也稱不上冥國，最多算一冥村。
若是無人阻止，等他将每個錨點都設定好，就能在海底搞出一個超大範圍的冥府，以此鯨吞海洋女神的地盤
阿娜絲塔一點都沒猶豫，趁着僞死神不在，迅速将祭壇給拆了，然後一個閃現術，将這些半死不活的可憐人一同搬走。
有輻射的影響在，閃現術的目的地無法設置的太精準，阿娜絲塔索性不設目的地，而是設置了一個條件：絕對安全，且無人打擾的地方就好。
要帶走太多人，加上久未休息的疲勞感，導致這一次施術之後，阿娜絲塔頭暈眼花了好一會兒。
等她緩過來，看清周圍，下意識認為自己在做夢。
高聳的透明穹頂之外，是璀璨的星空，四圍則由墨綠色的絲絨幔帳層層遮擋，分不出哪兒是牆壁，哪兒是門或長廊，幔帳下方的水晶挂墜懸垂在接近地面的位置，晶瑩剔透，每一顆上都由金絲纏繞出繁複瑰麗紋路。
這是嫉妒之主的神殿最常見的結構。
總不會是她的閃現術離了大譜，誤差大到直接飛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阿娜絲塔剛要走，就見層層幔帳自動打開，如同有生命一般讓開。
幽深的走廊之後，緩步走出一個人來。
“好久不見，我親愛的……”
“自上次您不告而別，才過了四個小時。”阿娜絲塔冷冷的打斷了他。
利維坦卻似乎心情不錯，他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從空氣中殘餘的魔力波動，來判斷阿娜絲塔是怎麽出現在這兒的。
随後，他解釋道：“這只是我的住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只有你可以随時出入。”
那确實夠安全，而且無人打擾。
畢竟利維坦根本不是人。
而這座看起來十分宏偉的殿堂其實空曠的要命，如果拆掉那些很唬人的幔帳，就跟毛坯房沒區別，也不知道利維坦是從哪兒找到這麽一個舊時代遺留下來，人跡罕至又保存完好的宮殿，又用簡單粗暴的手段，将其改造成了獨屬于他的風格，然後，挪到了南半球的海上。
畢竟按着北半球的時間，此刻還應該有夕陽餘晖呢，但如今殿堂內星光璀璨，隐約還能聽到海風的聲音。
阿娜絲塔此刻有一肚子的問題——
祂是要跟自己死磕到底，要自降身價也來這兒當一方神靈嗎？
祂之前那封沒頭沒尾的信是什麽意思？
祂怎麽看起來這麽高興？
但這一切，都不如人命來的更緊要，于是阿娜絲塔一個問題也沒問，而是往那幾個人身上丢了幾個治愈術。
肉眼可見的，他們的面容紅潤起來，之前被僞死神抽取的生命力很快恢複。
但輻射病，阿娜絲塔卻沒辦法治。這種從基因層面的崩壞，她一時想不出用什麽辦法可以解決。
一回頭，就見利維坦還在凝視着她。
只是唇角的笑意，不那麽自然。
更像是譏笑。
“對你而言，他們要更重要，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