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啥，就是我了？
悄然出現在夜色中的，是教科書般的幽靈船。
船只破敗也就算了，離着老遠，就能看到桅杆上倒挂着半腐爛的屍體，滑溜溜的水藻和藤壺布滿目所能及的每一個角落。離着老遠就讓人覺着腥氣逼人。
特別是那些藤壺的殼上，還生着滴溜溜轉的眼珠子，察覺到有活人氣息，所有的視線都直直往這個方向看過來。
阿娜絲塔沒忍住，嘟囔了一句：“也太惡心了。”
幾乎是同時，她聽到身後的詹姆斯船長在贊嘆：“也太美妙了。”
她有點胃疼，這人的審美竟然奇葩到了如此程度！
幽靈船一出現，裁決船員之間的小沖突自然被他抛諸腦後，下令讓船隊迎頭沖過去。
但這幽靈船不似傳說中那樣，會緊貼在誤入死亡海域的船只上，直到将普通的船只徹底拖入深海，反而掉頭就走，溜得飛快。其動作之娴熟，讓阿娜絲塔不禁懷疑它們是跟自己偷師的。
船長很快反應過來，這大概是因為他的船隊上，有海洋女神的庇護。
“海洋女神果然才是大海的真正主宰！連昔日死神的舊部都退避三舍！”他興奮的大喊。
阿娜絲塔尴尬的別過臉去。
怎麽她就成了主宰了，這話可不興讓風暴之神聽見，否則非來找她約架不可。
追了半天追不到，詹姆斯船長覺着這樣不是辦法，一咬牙兵行險着，将頭船上魔法陣中心的盆栽挪開，讓整艘船在無保護狀态下成為誘餌。
這一次，幽靈船倒是不跑了，卻也沒主動貼上來，藤壺上的眼睛轉動着，似乎是在觀察。
船長下令，讓其餘船只原地待命，頭船獨自靠近幽靈船。
當頭船距離有女神力量庇護的船隊足夠遠時，幽靈船終于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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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艘海盜船上，有太多活人的生命力，這對于幽靈船來說，是無法抵禦的甜美誘惑。
當兩艘船靠的足夠近之後，從幽靈船上，許多腐爛的繩索和勾爪憑空丢了過來，扣住了頭船的圍欄，破帆布下，漏酒桶後，只剩森森白骨的幽靈海盜目露兇光，沖了過來。
面對這詭異的場面，許多水手都心內忐忑，不敢上前。只是船長身先士卒，鼓舞了士氣，才終于一擁而上。
到底是海上，就算想逃也沒退路，只能拼了！
而剛露過一手的阿娜絲塔卻溜了。那些一身腥氣，看上去就黏膩濕滑的玩意兒，她實在不想碰，退到安全位置暗中觀察。
如果海盜們落了下風，她就只能冒着被利維坦發現的風險出手相助，但他們應該挺得住。
方才她已經看明白了，骷髅海盜們身體內根本沒有靈魂，控制骸骨和半腐爛屍體的，是藤壺。
被死亡氣息侵染，背上生出眼珠的藤壺，以新鮮血肉為食，寄生在骷髅的眼眶中，驅使骷髅獵殺活人。
而藤壺的戰鬥經驗，俨然比不上刀口舔血的海盜們，一番惡戰之後，海盜們占了上風，見狀，詹姆斯船長一馬當先想要跳上幽靈船。
阿娜絲塔傻眼了，船上還有很多小藤壺挂在繩索和船帆上，就等着往人眼睛口鼻裏鑽呢！
所以你之前無所畏懼，只是因為勇，而不是因為注意到敵人是藤壺而非幽靈嗎？
她只好施展了一個小魔法，以風刃割斷了一條繩索。
黏糊糊的繩索“啪”的一聲摔在詹姆斯船長面前，上頭的藤壺被摔裂了殼子，粘液和細絲攪作一團。
好歹是能當船長的人，詹姆斯沒蠢到證據擺在眼前還不看，他迅速反應過來，命令水手們先點起火把，将幽靈船的甲板上，圍欄上，所有藤壺和可能藏着藤壺的東西都燒幹淨。
藤壺畏懼火焰的熱度，很快就紛紛從腐朽的木板縫隙中爬出去，跳海求生。
就這樣，第一艘幽靈船成功被收入囊中。
首戰告捷！船長開了個動員大會之後，帶了一票骨幹去研究幽靈船。
其中當然不包括阿娜絲塔這個明目張膽摸魚的工資小偷。
研究結果很令人欣喜，幽靈船本身雖然不能閃現瞬移，但确實可以隐匿在黑暗中，詹姆斯船長決定，繼續深入，從而截獲更多幽靈船。
這是阿娜絲塔樂于看到的結果。
如果在死亡海域躲的夠久，沒準利維坦就會誤以為她掌握了新技能，也能随意跳轉到其他位面，等他大海撈針的出去找，她就能逍遙好一陣子了！
當然，如果海盜們返航，她自己留在死亡海域也不是不行，但如果只能以大眼珠子藤壺為食，還不如去直面利維坦，好歹魔神冕下生的好看，她總不至于是被惡心死的。
直到深入死亡海域的第十六天，阿娜絲塔恍然間意識到，這次旅程未免太久了。
已經抓了十三艘幽靈船，詹姆斯船長竟然還要繼續前進？
問題是，如今每艘船上，都已經只能安排最少的人數，再抓，就連掌舵手都不夠分了。
這個問題，大副也意識到了，但詹姆斯船長只是雙目赤紅的表示：“就算我用不到那麽多，但至少我可以把它們藏起來，這樣其他人也別想得到！”
得，被魇住了。
長久浸潤在死亡氣息之中，內心的陰暗面就是會不斷擴大，先前鬼迷了心竅試圖占阿娜絲塔便宜的水手就是這般，他後來被船長懲罰去幹兩個月最累的苦力時，船長還表示，誰如果沒法控制自己的心魔，就主動去幹活，累的只能倒頭就睡，也就沒力氣想東想西了。
然而他能約束別人，卻沒法控制住自己。
阿娜絲塔當然可以一走了之。
這才是明智的選擇。
利維坦如果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當然怎麽都好說，可如果他還在，那頻繁使用魔法，勢必會引起他的注意。
可就這麽一走了之，又有點于心不忍。
沒她的首肯，海盜們也不會一頭沖進死亡海域。
阿娜絲塔不是個糾結的人，既然決定要幫，就不會瞻前顧後。
當夜，她幻化出跟傳說中一致的那身衣服，自帶聖光的閃現在船長房間內。
而她都這麽聖光普照，把本來昏暗的小房間都照的亮如白晝了，詹姆斯船長還是沒回頭，埋首在桌上紮滿圖釘的航海圖，嘴裏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些什麽。
被無視的如此徹底，阿娜絲塔怒從心中起，瞧着詹姆斯雖然不愛洗頭，但頭巾倒是挺幹淨，擡手照着他頭頂就是一巴掌拍了下去。
詹姆斯吓了一跳，轉身才發現，屋子裏已然亮如白晝。
沐浴在柔光之中，看不清面容，只有神聖感撲面而來的身影，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但随後，被塵封的理智，一點點的又回到了腦子裏。
伴随着清醒一同到來的是恐懼。
面前的只會是那位海洋女神。就算傳聞中，她是最親切溫和的神靈，可自己先前剛派人打劫過神廟，哪裏配得到原諒。
“女神……冕下？”
看到聖光中的人影點了點頭，他雙腿一軟，直接跪下了。
“求冕下寬恕我一時的鬼迷心竅，之前縱容手下在神廟前犯下的錯誤，我會承擔的！但求冕下寬限我一段時間，很快，不到五年……不，三年！我一定會為您修葺最宏大的祭壇，最華美的雕像……”
“夠了。”阿娜絲塔打斷他。
這都哪跟哪。
她冷笑，詹姆斯都到這時候了，還不忘回收之前的計劃，将打劫神廟的鍋甩給手下。
于是阿娜絲塔決定當一回謎語人吓唬他：“貪得無厭者，将不配享有祝福。”
詹姆斯額頭上的冷汗流到下巴上，搖搖欲墜，他問：“您的意思是，讓我把我不能控制的幽靈船都放了？”
阿娜絲塔沉默。
而她的沉默，讓詹姆斯會錯了意，以為自己割的肉還不夠多，他只覺着手腳發冷。
但就算如此，他也要試圖讨價還價。
于是，他搜腸刮肚的訴苦，說自己是掏空了家底才能豪賭一把，進行這樣一次探險。
這話倒是可信，現在誰活着都不容易，而沒有海軍的存在，也許船長不行，可作為水手，只要沒太出風頭，招惹過仇家，随時可以金盆洗手，下船另謀生路。
等這一趟回去，要麽詹姆斯真的能給他們發足夠多的薪水，要麽他的豪言壯語能繼續籠絡他們一陣，否則，他們就該收拾行囊跑路了。
而詹姆斯明顯發不出那麽多錢。
水手們回老家當漁民算好的，加入其它沒底線的海盜團□□擄掠，不是阿娜絲塔樂見的事。
于是，在詹姆斯賭咒發誓，将來會如何鎮壓沒有職業操守的海盜，又會如何虔誠的尋覓隐秘的寶藏都獻給女神之後，她終于開口，說了一句：“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随後消失無蹤。
接下來，海盜團迅速返航。
返程要安頓幽靈船，不會直接在港口停留，而是徑直去往沒在地圖上标繪出的無人島。
明面上，詹姆斯讓臨時上船的水手們自由選擇：留下繼續當船員，還是拿着說好的報酬離開。實際上，他畫餅功夫了得，大部分水手都打算入夥。
而阿娜絲塔原本還打算再觀察兩天，可剛一離開死亡海域，就感受到了不祥的氣息。
準确來說，是利維坦的氣息。
哪怕只是動用了幾個小法術，但疊加了海盜船上那些她祝福過的植物，還是足夠被他察覺到，然後追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