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職業規劃是當女神
臉色慘白的少女睫毛顫動了很久，宛若從噩夢中驚醒一般猛然坐起身。
強忍着穿過無限漫長的漆黑走廊帶來的不适和眩暈，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修長的手指，又挪到水窪旁盯着自己的倒影，秀美的容顏上浮現出迷惑。
這是阿娜絲塔帶着記憶輪回的第五次人生，卻是第一次沒從剛降生的嬰兒開始。
借屍還魂？該不會被她哪個前世的老板抓回去加班吧……
這念頭讓阿娜絲塔的心髒如同被人狠攥了一把，她瞬間跳了起來，用力過猛，每個骨頭縫都泛着酸疼。随後，她意識到，自己過分緊張了，身邊分明沒有任何魔法波動。
這時，礁石後頭有一坨海帶蠕動着探了出來。
準确來說，是頂着一頭海帶色的長發的小腦袋瓜，在他的拖把頭底下，身板纖細，從腹部往下逐漸延伸成了魚尾，泡在清澈的海水中，尾鳍不安的拍打着。是一只還未成年的海妖。
海妖在阿娜絲塔所經歷過的所有世界裏，都是狡詐兇惡的代名詞。
不過，她也不怕就是了。
見阿娜絲塔湊近，小海妖抖了抖，如同貞子一般将長發撥開個縫兒，只露出一只眼睛。
“你……你醒了？你乘坐的船就在沙灘上，雖然它肯定是沒法出海了，但食物肯定是有的……”奶聲奶氣的，試圖将她引出去。
這拙劣的計謀勢必不能奏效，阿娜絲塔看出小海妖是獨居，準備厚起臉皮欺負孩子——
畢竟她也是孩子，至少看起來是。
于是她原地坐下：“要麽将眼下的情況解釋明白，要麽我就住這兒，吃空你的存糧。”
“什麽情況，就是你本來被吸走了魂，但是現在魂又回來……”
什麽亂七八糟的，阿娜絲塔一點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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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憶了，從大環境開始說。”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小海妖自稱貝羅，是大災變中為數不多幸存下來的海妖。
所謂大災變，就是類似世界末日的，覆蓋全世界的異常。冰川融化又重新凍結，陸地板塊聚集又離散，磁場紊亂，氣候詭變，唯一看得見的好處就是海洋範圍變大，作為海妖，活動範圍更廣闊了。
人類脆弱，無法适應這種變化而大批死亡。少數活下來的流離失所，沒頭蒼蠅似的尋找适宜生存的落腳地。
舊時代環境污染嚴重，海妖幾乎絕種，貝羅守着這座孤島，同類見的少，人類見得多；活人見得少，死人見得多。
阿娜絲塔就是這樣一個“死人”。
吸腦怪是會将嘴貼在智慧生物的腦殼上，吸走靈魂的怪物。半小時前的阿娜絲塔，就是一具被吸腦怪吸走了靈魂的活屍體，還有心跳呼吸，但不吃不喝不醒來，很快也就會死透了。
阿娜絲塔懂了。
有生命而沒有靈魂的軀殼，就是大一號的嬰兒，她投胎到這巨嬰身體裏，合理。
搞明白之後，見貝羅一臉可憐兮兮，阿娜絲塔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所以，我為什麽在你家裏？”
海妖可不是童話裏的人魚那般善良天真，況且，貝羅對她的态度可算不上友好，總不可能是将她救了回來。
貝羅搖頭：“當然不是，你是海水沖過來的，之後，我就想留着當儲備糧了，畢竟還會喘氣，就不會爛……”
海妖吃人，天經地義，阿娜絲塔控制住給貝羅一巴掌的欲望，起身走出山洞。
正值日落時分，斜陽照在岸邊的潮水上，一地碎金。
島嶼上不見文明的痕跡。
直到走出好遠，阿娜絲塔終于看到了貝羅說的那艘船。
十分現代化，至少能乘坐數千人的大型船只，問題在于，這根本就是半艘船，大概是被吸腦怪襲擊之後，無人駕駛，觸礁斷裂了。
這一半的船漂流至此，裏頭所有沒焊死的東西早就揚出去了，沒人，沒屍體，也沒物資。
在傾盆而下的災難面前，阿娜絲塔沒去追究貝羅的謊話，她足尖點地，借由一個輕巧的回旋，施展了一個風暴招來術。飓風卷起海灘上的砂石，頃刻之間就将郵輪埋葬。
“哇，所以，你是女神嗎！”
小海妖從礁石後邊探頭探腦，一臉神往。先前還嫌棄又畏懼，如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恨不得黏上來抱大腿了。
阿娜絲塔跟他解釋，自己不過是會一點法術的普通人類，但貝羅完全不信。
“別騙我，只有神靈才能使用魔法！所以……您是借屍還魂的海神，因為我表現不夠好，所以，所以要轉而去庇護人類……抛棄海妖了嗎？”他越說越委屈，都要哭出來了。
阿娜絲塔突然意識到，貝羅口中的神靈，似乎跟她認知中的“神”不是一個概念。
細問之下，果然如此。
這個世界裏，只要能學得會，用得出魔法，就是神靈。
神靈收取供奉，又庇護信徒，海妖和很多被人類擠占了生存空間的妖獸都是在神靈庇護下，才得以繁衍至今的。
大災變之前，人類誰都不信，寧可依靠科技。而如今大災變摧毀了科技和文明，為了活下去，大部分人類也放棄了無神論者的驕傲，開始祈求神靈庇護。
兜兜轉轉，衆生平等。
而既然所謂的神靈，也沒那麽高大上，那自然也會死。
之前的海神就死了。
貝羅眼下就是病急亂投醫，希望阿娜絲塔能承認自己是個神靈，好抱她大腿。
阿娜絲塔陷入了沉思。
有記憶以來的四次人生，她過的都乏善可陳。
第一世是魔法天賦出衆的女祭司；第二世是救民救國的公主；再後來是法官和科研人員，工作倒是很出色，但無一例外，都在事業巅峰因公殉職。
總結下來，命裏注定不适合給別人打工，上班=折壽。
而這第五次，看似被丢到了混亂糟糕的世界，但也同樣給了她獨自創業的機會！
碰巧海神不知死去哪裏，空出一片藍海市場。而沒人逼着她去拼命去賺kpi，她完全可以換一種活法，悠閑一些，步子慢一些，夠養活自己就行。
阿娜絲塔越想越覺着，這是一條康莊大道，她一拍大腿。
決定了，這輩子就當女神！
***
大災變中徹底被摧毀的秩序，用了整整十年才重新建立起來。
随之而來的，是很多新興節日。
8月的最後一天，是七島聯盟的開海祭，經歷了一整個夏季的休海期，漁民們終于可以遠航捕魚了。
這一日，他們會向所有與海洋相關的神靈祈禱，希望讨得神靈歡心，保佑出海平安，收成豐厚。
慶典前夕，中心島上人聲鼎沸。
讓廟宇中的神官們，最頭疼的就是慕名前來觀光的游客，喜歡打扮成傳說裏的人物。
為了照顧旅游業，神官們不好将游客趕出去，畢竟引大陸游客來觀光，發展服務業，也是七島聯盟長決定的事。
于是，他們只能在廟宇門口放上牌子，入內觀光的游客們，不得裝扮成自家神靈，或者神靈厭惡的妖魔。如果非要來……那麽出門XX米尋找服務中心，租個鬥篷披上再來。
只有屬于海洋女神阿娜絲塔的廟宇門口沒有這樣的牌子。
這位女神實在太溫柔了，她從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降下神罰，另外就是，她出現在公衆視野裏的年頭還短，是所有神靈中資歷最淺的，還沒有那麽高的威望……
于是，一群百無禁忌，打扮的和海洋女神像一模一樣的姑娘們，在神廟內說說笑笑。
神靈好脾氣，神官們也跟着好說話，對于從側門溜進來，挎着箱子兜售紀念品的老大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老大爺應上成群結隊的少女，神秘兮兮的将箱子打開：“走過路過別錯過！只有開海祭限量售賣的女神像吊墜！能保佑姑娘和女神一樣美貌！”
這話術讓銷量非常好。
海洋女神從沒暴露過真容，她每一次露面，都以薄霧為輕紗遮掩面容。
但她曼妙的身材，瑩白的肌膚，如同深夜中平靜海面的墨藍色長發，以及如同午後淺灘上的寶石藍眼眸，是很多人看過的。
越是朦胧，就越引人遐思。
按信徒們的說法，女神之所以不露面容，是因為美的驚天動地，凡人只要看上一眼，就會沉迷到癡傻，而女神正是為了不傷害脆弱的人類，才遮擋面容的。
誇張但是不無道理，而挂墜本身做工精致，就算沒有傳說加持，當個旅行紀念品也不錯，瞬間賣掉了一大半。
在這批姑娘之後，老大爺的目光又凝聚在一個不合群的女性身上。
她身材很高挑，如果不是過度發育，那一定已經成年了。
成年人沒那麽好騙，他決定換個話術，不扯傳說了。
他迎上去：“這可是七島特産工藝品，這種貝類快絕種啦，過幾年一定升……”
升值這個詞都沒說完，就見眼前的姑娘憑空消失。
老大爺吓得一個倒仰，緊張的左瞧右看，哪裏還有人在。
不是幻覺，而在有神靈庇護的廟宇裏，也萬萬不可能白日見鬼，所以剛才看到的，竟然是海洋女神本尊？！
阿娜絲塔就是故意的，作為根基尚淺的女神，當然要保持熱度，适當的刷一刷存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