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家有郎(十一)
鐵鍬是新的,鏟處十分尖利,在小二肩膀上砍出一道深口子。
沒一會兒,地上就攤了許多血,引得酒樓門口更加熱鬧起來。
有叽哩哇啦叫殺人了的,也有喊大夫的。
人聲嘈雜不堪。
陳暮雪安排人把白允南從後門送走後,回到裏間讀書。
安靜沒一會兒,夥計在門口着急道:“公子,出事了!”
手中的《記纂淵海》還沒翻頁,他皺眉站起來,只覺不如被易微關在家裏看書來得安生。
“怎麽了?”也不用夥計進來細細禀告了,他放下書直接往外面走。
“大門口,剛剛吃白食的把咱們夥計打傷了”。
陳暮雪腳步一頓,聽到吃白食的這幾個字,腦袋疼。
他快步下樓,大門口看熱鬧的人圍成了圈,裏外三層。
陳瓊一眼就看到陳暮雪了,有些心驚肉跳,原本沒想鬧這麽大,讓李月來挨頓打就算了,哪知道冒出來個李月宏。
他跑到陳暮雪身邊,剛想說話,被陳暮雪的眼神吓得閉了嘴。
看熱鬧的人發現正主來了,自覺讓出一條道路,讓陳暮雪能看清楚當前情況。
酒樓小二趴在地上,捂住肩膀幹嚎。李月宏杵着鐵鍬站着,單手攬住廖玉兒,夫妻二人盯着小二,有些愣神,估計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一地的血,陳暮雪看得直擰眉頭。他快步走了過去,沉聲問旁邊夥計:“誰打的?”
“他!”夥計指向李月宏:“吃白食的哥哥,他們給吃白食的抱不平”。
坐在地上還沒站起來的李月來目光慢悠悠穿過人群,對上陳暮雪,察覺出他原本平靜的眼底漸生出怒意。
他笑了笑,扶着旁邊看熱鬧的人站起來,向李月宏和廖玉兒走去。
見地上小二哼唧聲小了些,陳暮雪負手而立,對李月來冷聲道:“這位客官,已經請你吃了一頓飯,還要怎樣?”
廖玉兒搶道:“是你們要打我小叔子!”
聽罷,陳暮雪看向陳瓊,只見陳瓊腦袋快低到地上去了。
陳暮雪又道:“你吃白食,我沒計較,但反過來把我的夥計打成這樣,不能就這麽算了”。
他撩了撩袖子:“打人賠錢天經地義,吃飯給錢就是在官府那兒也是占理的,要麽走一趟衙門,要麽賠銀子”。
李月來在一旁站着,思緒還有些飄,聽了陳暮雪一長串話,只有一個想法。
這小嘴巴巴兒的,還挺能說。
李月宏自然知道把人打傷是自己不對,原本他是擔心廖玉兒,實際上那幾個夥計也只是抓着她在,沒下重手。
他橫了一眼身後的李月來,轉頭問:“你們要多少銀子?”
“你的意思是不去府衙了?”陳暮雪确認道。
李月宏點點頭:“嗯”。
見狀,陳暮雪對一旁夥計道:“馬上去藥理堂請大夫過來”。
“是!”夥計飛快地奔了出去。
衆人就在門口僵持着,誰也沒離開。
李月宏見陳暮雪年紀輕輕,處事不打亂戰,頗有章法,不像能從他手裏讨到好處的,便問廖玉兒:“他誰啊?”
“是酒樓老板的公子,叫陳暮雪,以前聽我爹提起過幾回,說是讀書人,為人溫良講理,今日見了真人,我爹那些誇贊都是跟他一點兒也不沾邊,我看他是一張嘴巧舌如簧,得理不饒人”。
李月來在一旁聽廖玉兒講話,清醒許多,不自覺盯了陳暮雪好幾眼,越發覺得眼熟,不就是那日自己救的人麽。
真是冤家路窄。
“幾年前他要和野男人私奔,鬧得全鄉皆知,他娘氣得卧床月餘,陳家面上無光,一氣之下把那個男人狠狠修理了一頓。”
“诶”,廖玉兒嘆了一口氣:“陳老爺又不管事,近幾年再沒人上門提親,一個柔身兒耽誤來耽誤去,年歲晃的也快”。
“不過陳家有錢,夠他享樂一輩子,而且他模樣生的好,我看只要他願意,就是找個人下嫁也是有的”。
三人抱團站在一處,悄悄咪咪聽廖玉兒講陳暮雪的故事。
大約半柱香後,夥計帶着藥理堂的大夫趕來了,一路腳下生風。
是黃芩易。
醫術菜的摳腳。
陳暮雪看他奔向地上的夥計,難道藥理堂就着一個大夫麽。
黃芩易打開藥箱,在夥計肩膀上搗鼓一陣,疼得他扭來扭去。
“黃大夫,将他醫治到完全康複,需要多少銀兩?”
“這…”,黃芩易愣了一下,把夥計手臂輕輕放下,看着陳暮雪一臉不解。
每次開藥不同,上藥不同,如何算得準。
陳暮雪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直接道:“大致估算一下,因為是他傷,涉及賠償事宜,馬上跟您結算診金,所以您得算清楚,後面少了可不補”。
一聽現結,黃芩易當真低頭算了起來,半晌擡頭道:“傷筋動骨一百日,這位的病症保守估計,得花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廖玉兒驚了一下。
“好”,陳暮雪點點頭,接着對廖玉兒他們道:“他每月的工錢是五兩銀子,就打修養三個月,十五兩,他又平白挨了疼,你在銀錢上得略做補償,加上在酒樓吃的飯錢,一共兩百兩銀子”。
兩百兩?
李月宏和廖玉兒着實吓住了。
不給他們商量的機會,陳暮雪轉身進樓,輕飄飄扔下一句:“且寬限你們幾日籌錢,月底見不着兩百兩就官府見吧”。
事情了結,肇事的也沒鬧,像是對二百兩銀子的賠款接受了。
熱鬧也沒得看了,衆人散開。
待人散盡後,李月宏松開廖玉兒,盯着一言不發的李月來,郁氣難疏,氣沖沖地走到對面街上,從魚販手裏奪過一桶水,直接提回來潑到李月來身上。
李月來從頭到腳,一身魚腥臭味兒。
他徹底清醒了,但身上還是癱軟無力。
“你說說你,這些年做過什麽讓我們看得起的事兒?啊?全家人供着你讀書,你讀出什麽來了?”
李月來掃了李月宏一眼,淡聲道:“那我出來掙錢,讓你在家讀書?”
“你!”
廖玉兒和解道:“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
“哼!”李月宏看着這個廢物弟弟,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在廖玉兒的催促下把他背起來。
廖玉兒見小叔子一言不發,有些心軟,安慰道:“月來,銀子咱想想辦法,只要人沒事就好”。
李月來望着廖玉兒,笑了笑:“嫂嫂放心,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咱們是一家人,你說這些…”
“你最好能自己解決,別扯上爹娘”,李月宏打斷廖玉兒,他才不信自己弟弟的鬼話,兩百兩銀子,就是把家底拿出來都湊不齊。
說完,他繼續道:“麻煩都是你惹的,你嫂子不給你解圍,我也不會打人,你別不認”。
廖玉兒道:“月宏,別這樣說”。
“你放心,都算我頭上”,李月來在背上快被李月宏颠吐了,白着一張臉道。
被人颠的滋味真不好受。
…
三人一回李家,家裏便鬧得不可開交。
李文昌拿不出這麽多錢,指着李月宏和李月來罵:“我怎麽養了你們這兩個讨債鬼,何時能讓我順心一回?”
李月宏在一旁把李文昌的怒火往李月來身上引:“爹,都怪月來!一個讀書人還去吃人家白食”。
李文昌看李月來低頭不言不語,哼了一聲,拿起竹篾指着李月宏:“你為什麽把人打傷了?”
“我那時氣不過,看他們都欺負玉兒”。
李文昌舉起竹篾要打兩兄弟,魏香雲連忙攔住他。
她摟着兩兄弟哭,一邊叫廖玉兒去泡一壺茶來給李文昌壓壓火。
“娘,我這就去,您別着急”,廖玉兒點點頭,快步往外走,一邊回頭叮囑李文昌“爹,您別氣壞了身子”。
等廖玉兒出去了,一家四口目目相對。
魏香雲側頭對李月宏道:“大兒,你丈人家寬裕,看能不能借…”。
“娘!”李月宏聽得一個頭兩個大,怒道:“我已經在他們家擡不起頭了,而且人家說了,這事兒都怨月來,到時候只認他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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