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崩壞·第六
第34章 崩壞·第六
韓九淵眸色一寒, 他一瞬不瞬地注視着眼前的人。
“成欣?”韓九淵低聲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渾身的氣壓驟然降至冰點。
他扼住成欣的即将擡起的手腕,眼睛裏的火焰似乎要把成欣燒成灰燼:“她呢?”
成欣睜大了眼睛, 呵呵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她望着韓九淵泛白的指關節, 一雙眸子露出了訝異的神色。
她微微張着嘴,韓九淵把她的手腕扼得那麽用力,可是她卻絲毫覺不到痛, 因為韓九淵看似兇神惡煞扣着她的手不讓她動,但是,他的手卻只是把她那纖細的手腕環起來了而已, 縱然他用力到指關節發白, 指甲嵌入了他自己的肉裏,以至于他的手心都在滴血, 可他竟然仿佛不舍得傷害她這具身體半分?
成欣喘着氣, 盯着韓九淵, 她想不通, 理解不了。
成欣“啧”了一聲, 對韓九淵的逼問不理不睬, 她心裏想着,韓九淵真是個傻子, 把自己對程欣的需求暴露得這樣了然, 程欣所依存的這具身體可不就成了他的軟肋?
成欣故意道:“手快折了,好痛哦。”
韓九淵左手上蘊起了一道黑色的霧氣,右手卻真的把她給放開了, 韓九淵又寒聲問道:“你把她怎樣了?”
成欣嘿嘿一笑,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雖然也就是闊別了這身體一兩個月,但是成欣卻覺得闊別了很久很久, 她摸了摸自己緊致滑嫩的臉,又伸手看了看自己細細白白的手臂,跟河底那慘兮兮的腐爛魂魄真的是雲泥之別。
或許是她此時躺着,又被韓九淵俯身逼視着,從她這個角度看韓九淵,竟然出奇地好看。
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感覺到了明顯的怦然心動。
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從前她虐待韓九淵的時候,又不是不知道韓九淵好看。要是韓九淵是個她眼中的醜比,她還不屑于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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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詭異的是她從來都沒有對一個人有過這樣的心跳。
她仍然死死地、放肆地打量着韓九淵,她覺得這心跳是假的,這一定是那該死的蠢女人帶壞了她的身體讓她的心此時也該死地跳動,這樣的速度絕對不是她的。
對,不是她的,一定是那個程欣的!她成欣才沒有這麽遜,在男人面前心跳加速。
韓九淵冷笑了一聲,像是看着一條死狗,若不是他投鼠忌器,在短短幾個瞬間,她已經死了一千次。
成欣卻有恃無恐,她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韓九淵的胸膛:“難怪她喜歡看你這裏,真的很迷人。只可惜,我給你留下的血洞,竟愈合了。”
成欣在腰間摸索,把渴飲刀給摸了出來。
韓九淵低垂着眼簾,看見在成欣眼睛裏偶然顯露的努力掙紮。
他只是把成欣圈住,望着成欣眼裏的掙紮,似在思索。
久違的渴飲刀,重新觸摸在指尖,這種冰涼的感覺,讓成欣的心頭湧現出一種古怪的快感,但是她鼻子動了動,就又皺起了眉頭,她望着渴飲刀上被洗得發明的色澤,這跟她從前那個黑沉沉,夾雜着一點紅光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同一把刀了。
成欣露出了一抹嘲笑之色:“好好的渴飲刀,被她給養成了吃素的。”
說着,成欣就緩緩抽出了渴飲刀上的刀鞘。
韓九淵輕輕擡眸,忽然而來的寒意和殺氣使成欣打了個寒顫,但是她一點都不慫,威脅道:“想要阻止我麽?你不妨試試,我的功法已經運行了一半,我被功法反噬頂多休息幾天,她可就慘了。”
在成欣的身體裏,程欣又陷入了從前見過的那一片大霧之中。
程欣能夠清楚地聽見成欣對韓九淵的對話,但是她看不見,她心裏很着急,可是,她拼命地讓自己的意識清醒一點,卻無濟于事。
程欣的腳底下,此刻有成欣幻化出來的無數水草,就像是在火湖的那些水草一樣,在這個夢境裏邊,成欣終于把程欣給困住了。
程欣一遍一遍地說道:“別動他,成欣,這一點都不好玩,有話咱們好好說!”
然而成欣的那點殘魂陷在跟韓九淵的互動之中,哪裏肯再注意程欣一眼?
成欣就是趁着程欣熟睡的時候,意識防禦降到了最低的狀态,才趁着程欣不注意,用這些幻化出來的水草把程欣給控制住的。
她占據身體的主動權時,還放話給程欣:“你多睡會兒,我出去玩玩,放心吧,在你們幫我處理好外邊的爛攤子之前,我不會把你趕出去的。”
這可把程欣的肺都快給氣炸了。
然而程欣毫無辦法,也只能夠眼睜睜地看着成欣控制了軀體,把這具身體給喚醒。
程欣在水草裏不斷地奮力掙紮,她試圖弄痛自己的意識,不論怎麽也好,程欣已經摸清了夢境裏邊成欣活動的規律了。
那就是——
程欣的意識越是清醒,夢境裏的成欣就越是虛弱,不敢靠近程欣。
可是當成欣特別放松,或者是熟睡的時候,意識也逐漸地放松、沉寂、休眠,這個時候,成欣就跳出來作威作福來了。
程欣很清楚,成欣的這一縷殘魂也并不厲害,但凡自己再強大一點,這點殘魂即便是在自己意識休眠的時候,也不能夠把她怎麽樣了。
所以,如果程欣的意識能夠立刻蘇醒過來,那麽這個身體的控制權就又回到了程欣的手裏。
程欣欲哭無淚,只拼命地想盡各種辦法,讓自己醒過來。
在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戾氣之後,程欣的意識狠狠地一痛,是被這一股戾氣給刺痛的。
因為這股戾氣程欣再熟悉不過了,是成欣的法器渴飲刀。這把刀當初程欣把它拿到韓九淵洞府外那條河邊去洗的時候,別提有多惡心了,洗出來的血跡,都差點将那條河給染黑,好在那條河的水是活水,洗髒了,也有新的水源進來,才不至于讓那條河水變臭。
那把刀卻又是成欣身份的象征,她平時又不能不帶着。
這個戾氣一處來,就喚醒了程欣不太好的記憶。
可是,程欣卻驚喜地發現,随着意識被刺痛了那一下,她的意識已經在緩緩地蘇醒了。
程欣望着浮在上空的成欣的殘魂,也正在逐漸地變得透明,自己腳底下被成欣幻化出來綁着自己的那些水草,也正在逐漸地變成透明的樣子。
程欣就大口大口地喘氣,她臉上露出了迫切的神色,她不斷地掙紮,希望快一點掙脫這些水草,那她就可以控制這具身體了。
就在程欣從這些水草裏邊脫離出來的時候,卻忽然聞道了一股腥甜腥甜的氣味。
仿佛是血腥,但是還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淺淺寒香,即便是摻雜了血腥,卻也十分好聞。
但是這股香味卻讓程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就在她能夠自由活動的時候,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把半空虛浮的成欣給拽了下來,随着她手上用力,那殘魂被她的一拽之力給拽成了灰燼。
那灰燼就像是風吹沙塵一樣緩緩地散開,消失不見。
夢境也在一寸一寸地崩塌,可是耳邊卻仍然傳來了成欣的聲音:“我還會再來的!”
程欣被那陣血腥味吓得魂飛魄散,直到她覺得意識漸漸地支撐起了這具身體的時候,她終于再一次打開沉重的眼簾。
“小淵……”
入眼是韓九淵平靜的面容,韓九淵側坐在床榻上,用右手輕輕攬着她的腰,讓她靠在他的身上。
韓九淵微微蹙起的眉心緩緩地展平:“師姐,你醒了。”
程欣睜開眼睛就盯住了韓九淵的胸口。
只見成欣的渴飲刀,正插在他的胸口,仿佛刻意偏離了一公分,這把刀上的戾氣,和這新鮮的血液的味道,就是她在夢裏掙紮時候,闖入她鼻尖的味道。
程欣深深望着韓九淵低垂的眼睫,解開韓九淵的外衫,她輕聲問道:“小淵,為什麽不阻止?”
韓九淵雙唇微抿,沒有說話。
他不回答。
但程欣已經看出來了。
程欣恍然意識到,他已經這麽縱容她了。
是該高興的,這不就是她想要的麽?但程欣心裏卻被愧疚填滿。
畢竟韓九淵對她的态度,都是她用套路來換取的。
在一瞬間程欣甚至在想,要是哪天韓九淵知道她一直都在套路他欺騙他,會不會把她撕碎?
韓九淵還在流血,程欣先是用儲物袋的紗布擦拭血跡,接着拿出金瘡藥膏塗在刀傷的周圍止血,然後又小心翼翼地護主傷口将渴飲刀抽了出來。
刀子抽出來,程欣拿出最好的藥又細細地塗上,纏好紗布。
“這是上次我敗于擂臺後剩下的藥,挺好的,有止痛效果,是不是不那麽痛了?”
“嗯。”
“如果下次……”
韓九淵打斷她道:“不會有下次。”
程欣望着韓九淵。
他有時候挺聰明,有時候又挺傻,傻的時候,就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幼獸。
這只幼獸,被她編織的糖果引誘着,似乎真的一步一步入了她鋪天蓋地的羅網。
程欣知道自己在玩火,她別無選擇。
程欣壓下複雜心虛,絲毫沒有忘了她接近韓九淵的初心,下意識又故态複萌:“口頭答應的不算,要拉鈎。”
“拉鈎?”
“嗯。”
程欣伸出自己的小指,朝着韓九淵垂在身側的左手湊去。
韓九淵低眉去看。
就見程欣的小指勾住了他左手的小指。那略帶着溫熱的、柔嫩的觸覺順着他小指的肌膚,一寸一縷攀上他的手臂,流進他的四肢百骸。
他只覺耳後有些火熱。
程欣勾住他的小指搖了搖:“小淵,左手的血脈是連着心的,你答應我,以後不會輕易讓自己受傷了哦?”
“……”
就在這時,程欣見好就收地放了手。
韓九淵的小指驟然一空,但小指上還殘留着程欣的溫度,韓九淵黑而濃密的睫毛微微垂下。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人的耳邊傳來了絲絲清脆的聲音。
程欣扭頭一看,指着那山雀蛋說:“小淵快看,又裂開了一些!”
“看見了。”
又盯了半晌,沒見了其它的動靜,程欣跑近了它,偷瞄了韓九眼幾眼,用手輕輕地在山雀蛋上邊點了點。
程欣又想起剛才的事情,就低着頭思索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程欣道:“韓九淵,我想修煉。”
在她沉默的時候,韓九淵就把她皺着的眉頭看在了眼裏,便道:“那就修煉。”
“他們都說我沒有天賦,劍法又奇差。”
韓九淵輕聲:“修煉一途,并非只有劍道。”
“小淵你跟我想的一樣,我也知道,在劍道上,可能我難有什麽造詣,但是我可以另辟蹊徑。”
“什麽蹊徑?”
“蠱術。”
“蠱術?”
“對!他們都說我是一個廢物,我不如秦知畫,不如秦風,甚至比不上很多普通弟子。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這具身體,無法和劍有最好的溝通是因為,小時候在死寂沼澤浸泡太久,劍骨全毀……如若不然,恐怕也成不了一個劍道廢物。既如此,我選修蠱術,以蠱入道。”
韓九淵點了點頭,他看過程欣的修行資質,修煉蠱術于她來說沒有什麽問題。
他沒有修煉過蠱術一途,但他想起他在清月宗的藏書閣,見過一些古遠時期的蠱術典籍,他決定找時間拿出來。
“小淵,我去把我洞府一些日用的東西帶過來。”
“師姐你……”
“我以後就要跟你待在一塊兒修行,我不是偷懶哦,并不是像以前一樣像成欣那樣喊口號,我真的要好好修行。”
韓九淵睫毛顫了顫:“好。”
“我現在就去拿吧,你到廣場外的交易區換點吃的,等我收拾好了,吃點東西我都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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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月大殿,一場對于秦風的批鬥大會到了尾聲,雖然秦風成功把參與開啓三星次陣的長老們、甚至是宗主成金全都拉進了渾水裏,但是秦風對绮月峰嚴重失職的懲罰依然沒能少——
打入思過棄谷第五層,受萬魔煉獄之刑三百日;
于清月大殿接受執法堂主任江潮的正魂鞭九道。
其中,思過棄谷為緩期執行,需宗門陣法修補事宜結束之後行刑,而正魂鞭刑,是在清月大殿即刻執行的。
此時,元嬰期的執法堂主任江潮,摸了摸手中鞭子,淡淡望了秦風兩眼:“我許久沒有出鞭了,上谕難違,還請绮月代長老不要怪罪。”
給門中弟子行鞭刑一般都是執法堂護法沈斷非的任務,但對象是秦風這樣的人物,就需要堂主親自行刑。
沈斷非恭敬地給自家堂主讓出了一條道來,任江潮掠過他緩緩朝秦風走去。
秦風暗暗咬牙,這可是元嬰期的鞭刑,雖有分寸,可九道下來,縱然是他也是吃不消的。
秦風閉上眼睛:“來吧。”
任江潮的正魂鞭出鞭,元嬰期的威能頓與自然接洽,引動清月大殿上空烏雲滾滾,任江潮每掃出一鞭,清月大殿上空就炸出一聲驚雷。
越來越多的弟子們站在本峰的高處張望。
弟子們議論紛紛:
“最近宗門怪事頻頻,太可怕了。”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宗門有哪個長老又要進階,或者是宗門要浮出什麽新秘境了?”
“你在想屁吃?绮月峰被妖獸拱塌了一半,這事才過去幾天?”
“是啊,宗門近來神神秘秘,長老們也都不落自家峰上,總往清月大殿參會……哎,我們幫不上什麽忙,只希望若是不好的事情快點過去!”
而程欣正在绮月峰山腰,自己的洞府裏收拾東西,是一些成欣收藏的小玩意。
程欣不喜歡成欣的洞府,只覺這裏陰氣森森,血氣很重,又陰暗,像是鬼屋,再加上後邊櫻花林埋過幾個死人,程欣巴不得天天黏在韓九淵的洞府。
如果說清月宗有哪個地方,能夠讓程欣覺得不那麽陌生和危險,那就是韓九淵的洞府。
程欣來并不是給自己收拾東西,而是她真的打算好好修行,不願兩邊跑。而她心思缜密,她一早就發現成欣在自己洞府裏收藏過許多小女生的玩意,這些小玩意她以前渾不在意,但她現在想出了一些對策應對成欣,這些小玩意在對策裏充當意義特殊的道具,她就是來整理這些的。
洞府幽暗,長明燈昏黃,時不時被空氣裏流竄的風撞到燈芯,程欣的影子在牆上忽明忽滅,程欣只覺有點吓人。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山上傳來炸雷的聲音,滾滾而來。
程欣擡着手,正往博古架上拿下一個小石雕,這聲炸雷驚了她一跳,她還真的往後跳了一步,撫了撫胸口。
就在這個時候,她眼角忽然瞥到身側的牆角映出了一個不屬于她的影子!
“誰!”
程欣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往身後看去,卻是什麽都沒有。
程欣瞪大眼睛,又喊了幾聲:“是誰?!”
沒有人回答。
程欣心道:“這洞府就是陰森,幸好不在這住。”
然後,一道一道的雷聲從天而來,程欣終于揉了揉耳朵,打道回韓九淵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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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程欣真的老老實實去上課,她去了蠱羽神殿。
這一去,就是十幾天,把蠱羽神殿的布道者“聖蠱使者”青朵都給驚呆了。
在清月宗,弟子們在劍閣學習劍術是主修,所以是必修的!
只有劍閣的武學及格之後,蠱羽神殿和祝融丹堂才能夠單選其一輔助修行。
但程欣劍走偏峰,這十一天的時間,她有十天都去了蠱羽神殿,而只有一天去劍閣鞏固劍道基礎。
不論是劍閣的心法先生王賜懷,還是蠱羽神殿聖蠱使者青朵,都覺得程欣是在胡鬧。
蠱羽神殿的弟子們,就此事議論紛紛。
很快,就傳到了秦知畫的耳朵裏。
秦知畫這些日子頗為勞累,要代替師尊素問不情不願地照顧傻掉的付悅,又要時不時地往绮月峰後殿去看望受了鞭刑之後的秦風。
秦風自上次被任江潮的正魂鞭打過之後,人一直昏迷到現在還沒有醒,好在跟秦風師出同脈的竹溪雲也出了關,竹溪雲暫且在秦風的身邊照應,也算讓秦知畫喘了口氣。
但是秦知畫的一口氣還沒有喘平,這又聽見成欣忽然在發奮圖強了,可把秦知畫給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