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
第41章(1)
連隐煉腦子“嗡”一聲,??伸出去的手僵在原處,慢慢攥成拳,轉回頭看向聶臨風,??臉上依舊挂着笑容,但是有些僵硬。
“為什麽不要?”他問道。
聶臨風蹙起眉,解釋道:“我們可以過繼一個,不是非要生的,長公主膝下就有兩個孩子,我們可以跟她商量……”
“所以你不想要,是嗎?”
聶臨風點了一下頭:“不想要。”
這三個字瞬間在連隐煉心裏播下一大片絕望的種子,??蔓延開去堵得他心裏難受,堵得在喉嚨裏發酸,堵得他想哭。
他自己猶豫是一回事,但親耳聽見聶臨風這麽說又是另一回事,這是他們的孩子啊,聶臨風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呢?
“不要拉倒,我自己養。”連隐煉憤憤掀開簾子,要跳下車的時候又被聶臨風拉了回去,??直接落到他懷裏。
連隐煉立刻掙紮起來:“你放開!”
聶臨風皺着眉,??捉住連隐煉的手腕,??将人圈在懷裏:“放你去哪?什麽你自己養,??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連隐煉瞪他,“你不想要難道我還逼你要嗎?”
聶臨風一愣,??想清楚他的意思後臉色一白,圈住連隐煉的手收緊了,想将人抱在懷裏,但連隐煉掙紮得實在太厲害,??擔心他傷着,聶臨風不敢太用力捉他,甚至在掙紮過程中把兩人的位置互換了。
“念念,不是這樣的,我沒有不要我們的孩子。”
“你騙人。”連隐煉掙紮得更厲害了,心裏好像有個泉眼,“咕咚咕咚”地往外冒酸水,難受得他喉嚨發癢,眼眶也開始泛紅。
他其實知道聶臨風不是那個意思,但鋪天蓋地的委屈席卷過來,讓他不想思考那麽多,或許是發洩,又或許是別的原因,他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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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別鬧,一會受……”
“誰鬧?!”連隐煉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使出死力氣一推,直接把人推了出去。
聶臨風被推了個趔趄,沒來得及穩住身形,直接讓連隐煉推到了車外邊。
連隐煉直接簾子一拉,命令道:“回宮!”
“敢!”
“回宮!這是聖旨!”
車夫被兩人夾在中間瑟瑟發抖,看看眼帶警告的攝政王,又看看被簾子藏在車內的皇上,幾乎要給兩人跪下了。
最後他頂着攝政王的目光戰戰兢兢沖車內道:“陛、陛下,馬車不、不能進皇宮……”
連隐煉:“……”
沉默片刻,連隐煉終于還是壓下爆發的情緒,拉開簾子跳下車,氣沖沖走了。
聶臨風見狀立刻跟了上去:“念念。”
“陛下?”
“隐煉……”
“別生氣了,剛剛是我說錯話,我自己掌嘴好不好?我……”
“不用。”連隐煉狠狠剜了他一眼,“不用裝模作樣,真心話我聽明白了!”
聶臨風皺眉,拉住連隐煉的手将他往回帶:“你聽明白什麽了?”
連隐煉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瞬間又湧了上來,他劇烈掙紮起來:“我聽明白你就是不想要,你直接說好了,你覺得我惡心,你不想要一個男人唔……”
他話還沒有說話,就被聶臨風吻住了,不像以往的溫柔,而是惡狠狠的、帶着懲罰的味道,明明只是親了一下,卻讓他感覺兩瓣唇都在發麻。
“不準你這麽說!”聶臨風的語氣很重,眼裏卻沒有怒氣,只是滿滿的難過和心疼。
只是這麽看一眼,連隐煉立刻就破防了,憋着的眼淚一下全湧了出來,伸手抱住聶臨風的脖子,小聲地哭起來。
“臨風,我好怕……我怕疼,我怕死,我怕以後都不能見到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聶臨風手在連隐煉背上輕拍安撫着,心裏一陣陣地疼,要是知道連隐煉是這樣的體質,他就注意些了,“我們不要這個孩子了,好不好?”
連隐煉卻是搖頭,他只是怕,只是沒有做好準備,但一想到這是他跟聶臨風的小孩他就舍不得。
“好,我們先不說這個。”聶臨風無聲地嘆了口氣,低頭親了親連隐煉的頭發,“我們去找太後娘娘,好不好?”
連隐煉點點頭,聶臨風這才伸手将他抱起來,目光往後撇過去,擡着龍辇的人立刻跟了上來。
他們早就在宮門口候着了,只是看連隐煉跟聶臨風這氣氛,壓根不敢跟上來,這會擔心被怪罪,頭也不敢擡。
聶臨風也不想跟他們計較這些,抱着連隐煉上去,但連隐煉卻不讓他走,低着頭掩住發紅的眼睛,手一直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聶臨風嘆了口氣,還是跟着上了龍辇。
一路上連隐煉都沒有說話,整個人靠在他懷裏,雖然連隐煉打小愛撒嬌,但像這樣極度依賴的狀态的其實并不多。
永壽宮。
姜雁岚已經在屋裏等着了,看見連隐煉泛紅的眼眶時忍不住蹙起眉:“怎麽哭了,臨風又惹你不開心了?”
連隐煉沒說話,只是搖頭,整個人撲到姜雁岚懷裏,小聲地哭。
他哭得姜雁岚心都疼了,拍着他的背柔聲道:“怎麽了怎麽了,誰又讓我們皇兒受委屈了?”
這話讓連隐煉心裏覺得舒服一點,他記得小時候也是這樣的。
以前的聶臨風嘴笨,像塊木頭似的根本不會哄人,連隐煉有時候受委屈了,他哄不好,甚至越哄連隐煉哭得越厲害,他便急忙忙抱着人進宮,跟姜雁岚求救。
其實姜雁岚也不哄,她只是抱着連隐煉拍他的背,但一樣的法子聶臨風用了,效果卻沒那麽好。
過了一會,連隐煉哭聲果然逐漸息了。
姜雁岚這才放開他,輕揉他的腦袋,問道:“出什麽事了?”
她沒有看連隐煉,而是看向聶臨風,這會的連隐煉八成是解釋不清楚的。
聶臨風跪了下來,姜雁岚也沒阻止,由着他這樣跪着說,把玄鳥一族跟連隐煉懷孕的事都說清楚了。
姜雁岚越聽眉心皺得越緊,在聽見連隐煉懷孕時臉色明顯不大好,也是搖了搖頭:“不行,這孩子不能要。”
連隐煉身子一僵,擡眼茫然地看着姜雁岚:“母後也覺得不該留嗎?”
姜雁岚微抿了一下嘴,有些遲疑。
她這麽說,是基于對連隐煉的擔憂,她的考慮跟聶臨風差不多,但她自己是當娘的人,知道連隐煉在感情上可能沒辦法接受。
猶豫了好一會,她嘆氣道:“母後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母後不勸你,這件事要你跟臨風來決定,但是要盡快知道嗎?”
連隐煉點頭,時間越久,他可能越舍不得。
“不哭了,來,吃點東西。”姜雁岚從桌上撚了塊糕點遞給連隐煉,這才看向聶臨風,“你也起來吧。”
“是……”聶臨風垂着眸子應下來,看連隐煉已經不哭了,心裏暗暗松了口氣。
“孕期的人是比較多愁善感一些。”姜雁岚道,“辛苦你了。”
“不……”聶臨風搖了搖頭,“念念比我難受多了。”
姜雁岚聞言只是很輕地笑了一聲,沒多說什麽。
他們這一趟呆到傍晚才走,回延和殿的路上連隐煉依舊是一句話沒說,聶臨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敢多話,只是沉默的跟在後面。兩個人這氛圍跟吵架了似的,福瑞遠遠看見了,吓得心肝都在顫。
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問道:“陛下和攝政王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連隐煉搖搖頭,回頭看了聶臨風一眼,“他今晚在這住。”
福瑞一聽松了口氣,應了聲“好”:“老奴這就去傳膳。”
他說着就要走,被聶臨風叫住了:“多弄些念念愛吃的,生冷的就不要了。”
福瑞有些奇怪,但沒多問,應了聲“是”便走開了。
兩人又是無話,這種詭異的沉默直到入了夜,準備睡覺那會,連隐煉才忽的開口,軟軟喚了聶臨風一聲:“臨風哥哥。”
雖然小時候經常這麽叫,但長大後連隐煉便漸漸改了口,忽然又聽到這個稱呼,聶臨風都愣了。
“臨風哥哥。”連隐煉又喚了一聲,朝聶臨風伸出手,張開懷抱。
這個動作聶臨風太熟悉了,小時候連隐煉想要他抱的時候就會怎麽做,幾乎是看見的瞬間,他便條件反射地走過去将他抱進懷裏。
連隐煉心裏一軟,整張臉埋到聶臨風懷裏,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什麽。
“嗯?”
“我說……”連隐煉擡起臉來,眼睛晶亮地看着他,“将來孩子有樣學樣,你會不會也這麽抱他?”
聶臨風聞言臉色卻是沉了下來,看着連隐煉的眼神有些複雜。
他問道:“所以你已經決定留下這個孩子了嗎?”
連隐煉垂下眸子,很輕地搖了一下頭:“我不知道,可我心裏不舍得,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以前沒有的時候不記挂,但現在有了又要我扔掉,我怎麽舍得呢?”
是啊,怎麽舍得呢?
聶臨風心裏疼了一下,他又何嘗不想要這個孩子呢?
但一想到他的念念要受的苦,一想到他的念念可能會因為這件事情離開他,他就沒辦法接受,那種錐心的痛苦,他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一想到這些,聶臨風的心便堅定起來:“我們明天就去找江先生,母後說得對,長痛不如短痛,再這麽拖着,我怕我們兩個人都會舍不得。”
連隐煉聞言眸光一黯,手忍不住搭在肚子上輕輕摸了摸。
他現在已經舍不得了。
但聶臨風的考慮他也明白,聶臨風擔心的也是他所擔心的。最終連隐煉還是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躺到床上閉上眼。
大概是哭累了,他本以為自己應該會睡不着,卻沒想到很快進入了夢鄉,但他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
他忽然夢見很久以前發生過的一件事,那時他才四歲,後宮有一個妃子懷了孩子,連隐煉經常會在禦花園碰見她,每次看見她的肚子總是感到好奇,那個妃子每次都會笑笑跟他說,以後他就要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對于新生命的誕生,連隐煉是非常期待的,所以聽說孩子出世的那天晚上,他趁姜雁岚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但他走進宮殿時,見到的卻是每個忙碌的宮人臉上愁雲不散,屋內隐隐傳來的只有那個妃子的哭聲。
那時候的連隐煉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趁着人群不注意偷溜進了宮殿內,便看見了那個被他母親抱在懷裏的孩子,不會哭也不會笑,甚至連呼吸也沒有。
那個孩子剛生下來便夭折了。
四歲的連隐煉對生死并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他走過去,像以往一樣端着笑容問那個妃子:“是弟弟還是妹妹啊?”
沒人注意到連隐煉是什麽時候進屋的,所以沒人來得及阻止他在一個剛失去孩子的母親心上捅下的這一刀,更沒來得及阻止那個妃子将孩子放到連隐煉懷裏。
連隐煉看着那個不會動的小孩,笑眯眯道:“他好可愛哦。”
那個妃子聞言也笑,笑得悲涼,但伸出手去摸連隐煉的頭時卻是溫暖的,連語氣也是溫柔的,好像在哄自己的孩子一樣。
直到後來姜雁岚聽到消息趕過來,才阻止了這荒謬的一幕繼續上演下去。
後來那個孩子被安葬,而那個妃子在不久之後郁郁寡終。
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樣紮在連隐煉心裏,他至今也忘不了那雙搭在自己頭上的手,那個時候她在想什麽呢?
聶臨風是夜半才發現連隐煉被魇住,連忙起身把他叫醒。
剛睡醒的連隐煉有些分不清楚時間,看見聶臨風便喚了一聲“臨風哥哥”。
“我在。”聶臨風彎下腰将人抱進懷裏,聽連隐煉迷迷糊糊地跟他說着自己遇到的事情——更準确地說,是夢到的事情。
聶臨風知道連隐煉沒有弟弟,所以也知道他口中那個弟弟到底指的是誰,心裏又是一陣陣地疼,連隐煉已經很多年沒有再夢過那件事了。
他以為這個夢會讓連隐煉放棄這個孩子,卻不曾想絮絮叨叨的連隐煉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忽然說道:“臨風,我想要這個孩子。”
連隐煉還記得自己夢裏的那一份期待,就好像他現在對肚子裏的孩子那份期待一樣。
但這件事卻讓聶臨風的态度更加堅決了:“不行。”他說着看向連隐煉,見他皺着眉,一臉難過地看着自己,心裏忽然又有些不忍了,“其實你沒有必要問我,孩子在你的肚子裏,有權利決定的,只有你。”
連隐煉卻是搖頭,他想要的不是一個許可,更像是一個祝福。聶臨風也是孩子的父親,如果聶臨風不歡迎這個孩子的出世,他便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他知道聶臨風一定會好好待這個孩子,但他不希望将來有一天這個孩子會因為這件事情不開心。
“你真的那麽讨厭這個孩子嗎?”
“不。”聶臨風搖頭否定了連隐煉的問題,“念念,我愛你,所以我也愛這個孩子,但如果擁有這個孩子的代價是失去你,那我不要。”
連隐煉聞言面上泛起淺淺的笑容,他伸手抱住聶臨風,柔聲道:“又不是一定會出事,我們可以到蓬萊島上去,找玄鳥一族的人幫忙。”
聶臨風搖頭:“國師說的話你沒有聽見嗎?最快也要四年後,你等不了那麽久。”
“你忘了嗎?母後曾經說過,那兩塊玉佩是前往蓬萊島的地圖。”
“可是怎麽用我們都不知道,先帝不在,可能已經沒人知道這個答案了。”聶臨風道,“我們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找到,這期間你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到時候還是找不到怎麽辦?”
“那還有江先生啊,你知道他很厲害的。”
“不行。”聶臨風還是搖頭,面對連隐煉,他的态度少有的堅決,“我不會同意的。”
連隐煉想罵他,但一想聶臨風不願意的原因又下不去口,只能小聲抱怨道:??“你之前還說以後我有孩子要幫我教,那教我們自己的孩子不好嗎?”
“過些時日我們去收養一個,我一樣可以教。”
“可是不一樣啊。”連隐煉撇撇嘴,聶臨風總說他拗,但真的拗起來,他可比不上聶臨風的萬分之一。
鬧小脾氣沒有用,連隐煉的心思又活泛起來,他逼着自己去想小時候的事,試圖從另一個方向撬開一條口子。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一起念書的事嗎?那個時候太傅可喜歡你了,天天在父皇面前誇獎你,說你聰慧,誇得幾個皇兄都嫉妒你。”
聶臨風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件事,警惕的同時又忍不住接他的話:“你就讓太傅很頭疼。”
連隐煉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父皇跟母後打小就寵我,他們本來也沒有讓我當皇帝的打算,作為一個基本可以确定是閑散王爺的人,我不想念書他們也不會逼我。”
“所以你就天天賴床逃學。”
“然後天天被你捉去見太傅,有時候還會連累你遲到,太傅不能罰我,又舍不得罰你,就只能生悶氣。”連隐煉笑道,“這樣想我真是被所有人寵着的。”
聶臨風低低笑起來:“你現在才發現嗎?”
連隐煉點頭:“我每天看你那麽認真學習,那時候我就想,你這麽厲害,要是你當太傅的話,一定可以教出一代明君的!”
聶臨風聞言微微蹙眉:“所以呢?”
小心思被拆穿,連隐煉吐了一下舌頭,又恢複了那副乖乖軟軟的樣子,撒嬌道:“可是我想要小孩,你不想嗎?”
聶臨風繃着臉道:“決定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做好無後的準備了。”
“又是将來孩子出世了,我們可以帶他到處玩啊,小時候随父皇南巡,你不是答應要再帶我到江南去吃好吃的,你都還沒實現。”
“而且你不是說要教我射箭嗎?我覺得我這輩子是學不會的,但是你可以教孩子啊,将來一起去秋獵,多好。”
“說起來霍将軍每次回來都有好多人給他丢絹花哦,你說将來我們的孩子會不會也跟他一樣呢?”
……
他一句接着一句,不斷地給聶臨風描繪着不知道會不會來臨的未來,越是說,聶臨風就越是難過,也越心軟。
“念念。”聶臨風終于還是沒忍住,開口打斷了連隐煉,“我有你就夠了,別的我什麽都可以不要。”
連隐煉抱着他的手收緊了一點,軟聲道:??“可是我想要,我就是貪心,臨風,你陪我試試好嗎?”
他說得非常認真,看着聶臨風的眸子也異常堅定,那一瞬間聶臨風心裏忽然就軟了。
連隐煉說的對,事情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既然如此,為什麽他不試試呢?
他為什麽不陪他的念念試試呢。
“好。”聶臨風鄭重地點了點頭,“我們一起試試。”
決定留下這個孩子的第二天,聶臨風便貼出告示,尋找所有和蓬萊島有關的消息,他自己也派了人出去找,同時開始着手研究連隐煉那兩塊玉佩。
而連隐煉,便徹徹底底成了重點的保護對象。
起初聽說他懷孕的事,很多人都非常震驚,但震驚之餘,更多的是擔憂。
尤其是福瑞,他在宮中多年,看過太多生孩子出意外的妃子,因而對連隐煉的照顧特別的認真,大到飲食,小到他身上的每一件配飾,都要仔仔細細地檢查過才行。
連隐煉當初做這個決定可以說仔細考慮過,也可以說就是腦子一熱,但定都定下來了,他便也不想那麽多,每天開開心心地把所有工作推給聶臨風,美其名曰養胎。
換做以前,聶臨風一定會毫不猶豫拒絕他的,畢竟皇帝是連隐煉又不是他,連隐煉可以少做,但必須做。
現在就不一樣了,連隐煉肚子裏有了小孩,不應該太過勞累,所以他接下所有工作,又成了那個包攬大權的攝政王。
連隐煉懷孕的事情很特殊,解釋起來有點麻煩,要怎麽處理還得從長計議,所以暫時沒有對外說出這件事,因而百官對于發生的事也是一頭霧水。
攝政王之前不是要放權了嗎?怎麽好端端的又改态度了?而且皇上原本上朝不是挺勤奮的,最近怎麽還開始遲到了?
這些連隐煉當然清楚,但他才不管,現在的日子過得這麽好,沒必要給自己添煩惱。
然而沒過多久,他便開始後悔了。
懷孕一個多月那會,要命的妊娠反應打碎了他平和快樂的日子。
起初只是沒什麽胃口,連隐煉也沒有想太多,但問題逐漸變得嚴重起來,到後面他開始吃什麽吐什麽的時候,脾氣也跟着暴躁起來。
“不吃,不好吃。”連隐煉對着聶臨風進宮時順手給他帶的糕點,幾個字便拒絕了。
聶臨風一聽,立刻把糕點放遠了,說:“那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連隐煉虎着臉道:“我要吃大閘蟹!”
“大閘蟹寒涼,等你生完孩子,想吃再吃。”聶臨風哄道,“還是我帶你出宮走走,你看有什麽想吃的。”
“不吃了。”連隐煉一聽不給吃大閘蟹,心情差到了極點,黑着臉爬到床上,拉過被子就要睡覺。
聶臨風一看急了,趕緊過去把人拉起來:“我聽福瑞說你今天什麽東西都沒吃,這樣身子怎麽熬得住?”
連隐煉委屈道:“我不想吃。”
“那孩子呢?你不吃,孩子吃不吃?”
聶臨風一搬出孩子,連隐煉就心軟了,撒嬌道:“可是吃了又吐,根本吃不下。”
“我們再試試。”聶臨風說着一頓,問道,“之前叢不棄給你吃的那個醬料還記得嗎?你不是很喜歡,還想不想吃?”
“想,但是吃完了。”
“沒事,讓他再給你做。”聶臨風說着起身吩咐了福瑞幾句,便到宮外找叢不棄去了。
按理說連隐煉懷孕這件事情沒告訴大臣,更不可能告訴叢不棄這個外來人,奈何他跟寧長青關系匪淺,所以寧長青知道沒多久他便也知道了。
一開始看見聶臨風,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跑路,他總覺得聶臨風對他似乎有說不出來的敵意,所以一直下意識避開他,後來聽說是連隐煉嘴饞,這才停住腳步,回去把之前做好存起來的醬料全拿給了聶臨風。
過了好一會兒聶臨風回去的時候,禦膳房已經把他吩咐的東西都做好了,端上桌時連隐煉眼睛一亮。
聶臨風讓人做了餃子,還準備了一小盤黃瓜切絲拿來拌醬料,最最重要的是還有一盤酸辣蟹,自從懷孕後,他就很喜歡吃這些酸酸辣辣的東西。
他拉了拉聶臨風的手,笑得又軟又甜:“不是說寒涼不能吃。”
“只是一點點,沒事的。”聶臨風有些無奈坐下來夾了一口拌過的黃瓜給連隐煉,“你試試。”
連隐煉張嘴吃下,酸辣開胃又爽口,也沒有那種惡心的感覺了。
見他吃得下,聶臨風松了口氣,将筷子交到他手裏,這才起身回到書桌前去批折子。
懷孕以來連隐煉就沒怎麽看過折子了,但聶臨風每次批的時候都會口頭給他轉述一下,今天他也做好了這個準備,但吃掉半盤餃子了,也沒聽聶臨風開口,有點奇怪。
“怎麽了?”連隐煉問道,“是有什麽事難倒了我們攝政王嗎?”
“不是。”聶臨風皺起眉,“你還記得崔天驕吧?”
連隐煉點頭:“記得,崔凱複家那個二世祖,我記得之前讓你去查了?”
聶臨風點頭:”從我插手這件事開始,朝中官員就時不時會有折子遞上來求情,崔凱複更是一連遞了好幾封,一直堅稱他兒子是冤枉的。”
連隐煉聞言皺起眉:“是不是冤枉的他自己心裏沒點數嗎?再說了,人證物證應該都有吧?”
“有,崔天驕這幾年做的惡不少,跟着他一起的那個方華林我也抓了,戶部尚書正跟着鬧呢。”
連隐煉聳聳肩:“讓他鬧,又不是沒人能替他。”
聶臨風搖搖頭:“這位置關聯重大,要找人替他可不容易。”
“是嗎?”連隐煉想了想,“我覺得戶部侍郎就不錯啊,年輕有為,而且很剛正,跟他上司完全不一樣。”
聶臨風聞言皺了皺眉:“你是說宣永澤?”
連隐煉恍然道:“對對,就是這個名字,我之前經常在其他官員的折子裏看到他的名字,大多是誇獎來着,說他做了不少事呢,當時他自己不怎麽提,所以我印象還挺深的。”
聶臨風點頭:“的确,他科考的那篇文章我也看過,寫得很好,就是感覺……沒什麽野心。”
“沒野心不好嗎?”連隐煉問道,“難道要每個官員都想當皇帝才好嗎?”
“野心只是個籠統的說法,又不是每個人都想當皇帝。”
連隐煉塞了顆餃子到嘴裏,含糊道:“是啊,你就不想當皇帝,你只想要皇帝。”
聶臨風被他說得一愣,随即笑起來,還能開玩笑,說明精神不錯。
“我說的野心,是向上爬的野心,想做得更好的野心。”聶臨風道,“如果他自己不想往上爬,那你再怎麽扶,也是白費心機。”
連隐煉搖搖頭:“那不會,他升官升得可快了,你要不是個生人勿近的人,說不定會有人懷疑他勾引你,睡到了今天這個位置呢。這種事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巧合,但連着升,如果他自己不想這麽做的話,我是不相信會有人這麽好運的。”
聶臨風是不大明白這事怎麽會扯到他身上,但有件事他卻很在意。
他挑挑眉,問道:“看來你對他挺熟悉。”
“畢竟經常看到和他有關的折子嘛。”連隐煉笑了笑,看聶臨風吃醋的樣子,心裏樂得不行,“我不止知道他的事,我還知道楊大人家裏添了個孫女,請同僚去吃了驢肉火燒呢,但是沒有請我,我也想吃……”
“好,明天帶你去。”聶臨風有點哭笑不得,對于那些大事連隐煉是一句也記不住,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八卦他倒是記得清楚。
聽見有東西吃,連隐煉心情更好了,問道:“那你準備怎麽處置崔天驕?要網開一面嗎?”
聶臨風皺起眉,搖頭道:“怎麽可能,他身上可不止背了一條人命。”
連隐煉一聽已經猜到崔天驕的下場了,難怪崔凱複會那麽着急,一直往上遞折子,畢竟按聶臨風的行事作風,他要遞晚了,他這獨子就沒了。
這件事情既然交給聶臨風了,連隐煉便不打算過問,吃過東西洗個澡睡覺了。
翌日。
懷孕後連隐煉總是有些愛困,早上賴床是常事了,聶臨風一般會試着叫他,起得來就起,起不來便算了。
連隐煉今天照常賴床,但只是在床上滾了一會便起來了,換衣服的時候聶臨風忽然從背後抱住他,吓了他一跳,下一刻,一個吻便落到了他後頸。
連隐煉有些惱,聶臨風平時老嚷嚷着遲到了遲到了,今天他好不容易早起一次,聶臨風又來煩他。
他道:“你幹嘛,不上朝了嗎?”
“反正百官都習慣了。”聶臨風說着,又在他頸間落了一個吻,柔聲道,“你最近瘦了很多。”
連隐煉看了鏡子裏的自己一眼,無奈道:“我整天吐,真正吃進肚子裏的東西根本沒多少,當然會瘦了。”
聶臨風聞言有些心疼,問道:“後悔了嗎?”
聽見他這麽問,連隐煉立刻警惕起來:“幹嘛,你不會又想說不要這個孩子了吧?”
“哪有,決定要之後我什麽時候再說過這種渾話?”
“你還知道是渾話,那你就是設套,想把鍋甩給我。”連隐煉輕哼了一聲,臉上卻是帶笑,拉過聶臨風的手搭在自己肚子上,輕輕拍拍他的手背,“我很好,孩子也很好,你不用擔心,江先生跟母後不是都說了嗎,孕吐是正常的,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聶臨風“嗯”了一聲,又抱着連隐煉溫存了一會兒,才跟着他一起去了崇政殿。
百官早早便候着了,等衆人行過禮後,連隐煉便在龍椅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準備繼續做他的小傀儡。
許是因為昨晚提到了的關系,他坐好後下意識掃了一眼崔凱複的方向,卻發現那裏空了,便問道:“崔将軍今天怎麽沒有來?”
此時有一個官員站了出來,恭敬道:“崔将軍因為兒子的事情,思勞成疾,讓微臣替他請假。”
“好吧。”連隐煉點點頭,看向聶臨風,“那我們開始吧。”
聶臨風點了一下頭:“今日……”
他話還沒說完,便有一個大臣站出來:“陛下,急報,衆襄忽然起兵,攻打遂州。”
連隐煉聞言皺起眉:“什麽情況?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等上朝才說?!”
那大臣立刻跪了下來,惶恐道:“微臣也是今早才接到的消息,求陛下明察!”
連隐煉也顧不得去追究他了,問道:“現在情況怎麽樣?”
那大臣聞言支支吾吾的半句話沒說出來,被聶臨風喝了一聲,腿都軟了,這才連忙說道:“勉強守住了,但衆襄準備和其他部落聯合,再次進攻,守城将領一聽這事,跑、跑了……”
“什麽?!”連隐煉差點以為自己聽見了幻覺,守城将領跑了,這是在開玩笑吧?
有官員聽見這話,立刻道:“遂州乃國境要地,守城的仲成濟就是個軟骨頭,若不是崔将軍力薦,又怎麽當得起這個重任。”
他這話一出,站在崔凱複那邊的官員便有些不服了,立刻吵了起來,吵的連隐煉頭都疼了。
“吵什麽?!”連隐煉吼了一聲,打斷他們的争吵,“現在是吵這種事的時候嗎?有那個時間還不如想想要怎麽解決!”
這還是連隐煉第一次在朝上發火,百官吓得立刻跪成一片,哆哆嗦嗦地沒人敢再說話。
聶臨風看得嘴角一揚,這才緩緩問道:“衆愛卿覺得有誰能擔此重任?”
他這問題抛出來,朝上又開始吵了。
其實衆襄并不是什麽大國,先帝在世時偶爾會騷擾易國,後來被打了幾次,打怕了,從此便安分了,這麽多年以來一直相安無事,因而遂州的守備也比較薄弱,所有人都沒想到他們會突然起兵。
連隐煉坐在禦座上聽下頭吵成一片,吵了半天吵不出個結果就覺得頭疼,直到有人出來怯怯地說了一句:“微臣覺得,崔将軍是最合适的人選。”
有其他大臣立刻附和起來:“遂州當年就是崔将軍守着的,衆襄聽見他的名字都害怕,現今出事的守城将領又是崔将軍的小舅子,由崔将軍去是最好不過的。”
這時,剛才給崔凱複請假的大臣站了出來,說:“崔将軍病了,現今床都下不來,又怎麽能帶兵出征呢。”
連隐煉一聽臉都黑了,他怎麽覺得這事兒就是崔凱複計劃好的呢,不然怎麽那麽巧,衆襄那邊攻打過來,崔凱複這邊就病了。
易國現今有七支軍隊,除去駐守京城的,其他隊伍各由一位将軍帶領,聶将軍鎮守北邊,另一支在南,本來霍游星在西北是可以去支援的,偏偏最近列人國動靜不斷,他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