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話,她對這事情心理沒底。畢竟宙斯最近脾氣越來越不好,誰知道他會不會拿她開刀?
阿波羅捧起她的臉,細致而溫柔地吻着。
她軟軟地倚在阿波羅身上,迷迷糊糊地想着,若是回不去,倒可以拐帶阿波羅出逃……唔,想想就很美妙。
***
魔界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極端。
地獄的上界是熙熙攘攘的街市,放縱而堕落;下界則是冰冷陰暗的沼澤和荊棘,一片荒蕪,正是殺人越貨的好地方。
路西法專門在最最荒蕪的地方設了王座,王左下方站着神情萎靡的加百列。幾位資歷最老的六翼堕天使紛紛跑來看熱鬧,而最關鍵的薩麥爾和沙利葉則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狄安娜跟在一只蹦達的小惡魔身後,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這裏。加百列看見她,忍不住再一次怒火中燒。
“守望之塔的滋味還好受麽?”路西法打量了加百列一會,開口問道。
加百列臉色刷地一白,強硬地擰過頭去:“不勞陛下費心。”
上一次魔族入侵,她這個警衛隊長明顯失職,便被打發到守望之塔去吹冷風。據說,那地方比第二天的天使之牢獄還要令人難受。
狄安娜用兩根指頭支起下巴,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什麽時候又得罪這位殿下了。
思來想去,好像沒有。
難道她走進了一個心理盲區?
“陛下何必這麽麻煩。”一位倒挂在樹上的堕天使邪邪一笑,“把她剝光了,喂點兒藥,往床上一丢,不就完事了?”
加百列瞬間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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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淡。”路西法伸手一彈,隔着空氣将那作怪的家夥彈飛出去,引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狄安娜終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一只手搭在加百列肩上,羽翼倏張,螺旋狀光芒扭曲着時空,瞳孔中赫然呈現了加百列的未來。
竟是一片模糊。
狄安娜大驚。自從她生長出時間之翼,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況。
莫非加百列的未來,也是個未知數?
“狄安娜,我沒想到你會這麽做。”加百列終于忍不住開口。
狄安娜詫異地看着她。
“冰封大地,令人間陷入嚴寒……你可知道,從炎炎夏日突然間變成皚皚寒冬,有多少人會因此而喪生麽?”
原來是因為這個?
“冰川已經融化了。”狄安娜兩手一攤,“況且,人類沒有你想像的那麽脆弱。加百列,我實在是很好奇,你活着,究竟是為了什麽?”
“我是神的孩子,是人類的庇佑者。”
“對,你還是米迦勒的手下、智天使的司掌者、伊甸園的守護者、天國的警衛隊長、最高位的水元素天使……唔,沙利葉的心上人?”狄安娜說到後來,忍不住笑了,随後正色道,“那麽你自己呢?你把你自己擺在第幾位?”
加百列愣住了。
準确地說,從出生到現在,她從來沒有過“自己”這個概念。
她一直都在為別人而活着。
46女神殿下很意外
一陣長久的靜默。
狄安娜覺得氣氛有些悶,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路西法。
路西法竟然在笑。
“狄安娜,你看,我果然沒有說錯。你就是個天生的魔鬼。”
直直穿透內心最深處的執念,将一切完美的包裝撕扯得淋漓盡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絕望。
加百列退後一步,不可思議地看着狄安娜,身體微微顫抖。
“我不過是說了實話……”狄安娜嘀咕。
“越是‘無意中’說出來的,威力才越大。”薩麥爾大搖大擺地從黑暗深處走了出來,身後跟着沙利葉。沙利葉不自覺地咬咬下唇,緊張得手心裏全是汗。
“你……終于堕落了嗎……”
加百列怔怔地望着沙利葉,眼中隐約有着失望和氣惱。
沙利葉擡眼望她,帶着濃得化不開的眷戀:“我在地獄的最深處等你。”
***
狄安娜曾經詢問路西法,沙利葉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路西法答道:“天使是不能相愛的。”
“所以他們一直維持着‘超越友誼’的關系,始終沒有更進一步?”
“對。”
“天使們挺可憐的……”
“不如奧林匹斯的神潇灑自在。”
加百列終于還是染黑了羽翼,在地獄的最深處沉淪。
不過,她拒絕為路西法對抗天國。
路西法沒有勉強她。對他來說,天國失去了加百列,幾乎等于砍掉了一條臂膀。天國的警衛日漸松散,新來的警衛隊長根本無法自如地掌控整個局面。據說,米迦勒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了。
或許因為戰鬥力驟減的關系,天使軍團消停了一段時間。
然後,金角鹿特意從奧林匹斯跑了過來,睜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對狄安娜說,阿波羅殿下請她回去。
奇怪,為什麽阿波羅自己不來?
狄安娜有些擔心,匆匆跟路西法道別,跟着金角鹿回到了奧林匹斯。
宙斯不在,估計又去找哪位情人風流快活去了。
阿波羅在月神殿中等着她,好整以暇。
狄安娜終于松了口氣。
“來。”阿波羅向狄安娜招招手,将她抱在膝頭上坐着,如同幼時一般親昵,“有沒有想我?”
“我還以為你……”狄安娜自嘲地笑笑,“好吧,是我想太多了。”
阿波羅低笑,湊到她的耳旁,灼熱的呼吸噴灑:“我是故意的。”
狄安娜愕然。
“若是我親自去,還不一定能将你帶回來呢……”阿波羅翻了個身,将狄安娜按在椅子裏,壞壞地笑,“你看,還是我了解你,對不對?”
是啊,連她後續的反應都考慮到了,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死穴。看樣子,阿波羅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吃得死死的,連骨頭也不剩半點。
阿波羅托起她的後腦,五指插入她的發間,順着她的眉眼一路細細地吻,另一只手輕輕解開了她的衣帶。
他的吻異常輕柔,感覺不到半點欲念。
還是有些不對勁……
轉眼間,狄安娜已是全身赤裸,而阿波羅依舊是衣着整齊。他将她打橫抱起,輕輕放在柔軟的大床上,在周圍布下了層層疊疊的光幕。
一束純淨的陽光跳躍在阿波羅的手心裏,被他拉扯成光帶,輕輕纏繞着她的手腕,然後束在了床頭的柱子上。
在那一瞬間,狄安娜幾乎要以為,阿波羅突然來了興致,想要跟她玩性、愛、游戲。
可是感覺不對。
他的目光依舊溫柔如水,帶着絲絲縷縷的疼惜,卻沒有往日歡愛前的迷醉和瘋狂。
“閉上眼睛,親愛的。”阿波羅低頭吻了吻她,柔聲誘哄。
“哥哥,告訴我。”
“告訴你什麽?”阿波羅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輕輕揉撚着她的身體,“來,親愛的,我們來玩個新游戲,配合一下好不好?”
“不好!”狄安娜偏過頭去,睜大了眼睛,“先告訴我你要做什麽!哥哥,我感覺不到你的情欲。別忘了,我們是雙生子,你瞞不了我。”
阿波羅有些懊惱:“我從未如此痛恨過我們是雙生子……好吧,狄安娜,那麽我只能把你的手和腳全綁着了。呆會兒別叫,嗯?”
他的動作很快,三兩下就将狄安娜捆得結結實實,順便扯了自己的腰帶,綁在她的眼睛上。雖然知道這起不了什麽作用,可終究聊勝于無。
狄安娜又急又氣,雙瞳倏張,目光穿透了眼前厚厚的布料,看到了阿波羅的臉。
他的表情異常專注,衣袍半褪,裸着半個胸膛。
下一刻,阿波羅抓起一把尖利的匕首,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心髒。
鮮血飛濺,帶着烈日的溫度,叫嚣着将一切熔灼。
狄安娜沒有叫。
她已經叫不出聲來了。
直到這時她才知道,什麽才叫極致的恐懼,極致的驚惶。
“唔……”
阿波羅皺了皺眉,丢開匕首,半跪在床前,指尖沾了自己的心頭血,細細抹在狄安娜身上。
滾燙、灼熱,如同烈日燎燒。
狄安娜已經來不及去顧及其他,滿心滿眼都是赤紅的血,還有他心口處的傷。
為什麽?
為什麽他要這麽做?
她下意識地張開羽翼,指尖纏繞着朦胧的清光。阿波羅小心地避開了她的手,咬牙道:“親愛的,別胡鬧。要是傷口愈合了,我還得再劃一道,多不劃算。”
“哥哥……”
狄安娜張了張口,卻只能發出破碎而模糊的音節。
她向來引以為傲的鎮定和冷靜,在剎那間轟然破碎。
滾燙的血滲入她的肌膚,帶着來自日神的強大力量。阿波羅指尖同樣泛起了朦胧的光,細心地纏繞在她的身體上,與心頭血一道,與她的身體融在一處。
日月交融,光華初綻。
白瓷般的肌膚上泛起了朦胧的光,深藍色的血管在肌膚之下若隐若現。
阿波羅松了一口氣,握着她的手,任由她牽引着生命的能量,為自己療傷。
陽光散去,她驀地坐了起來,顫抖地觸碰着阿波羅心口處的傷痕,眼裏隐約泛着水光。
“好了,我不是沒事嘛。”阿波羅笑笑,将她抱了起來,走進浴室。
“你剛剛差點兒把我吓死。”狄安娜緊張得連聲音都變了八度,分外沙啞。
“我也是第一次做,沒把握。”阿波羅無謂地笑笑,“我問過母親,雙生子究竟為什麽會異于常人。母親說,因為雙生子是彼此的半身。我想着,若是用我身體裏最滾燙的血,或許可以替你遮掩幾分。事實上,效果還不錯。”
狄安娜咬咬下唇,将頭埋進他的肩窩裏:“笨蛋哥哥。”
“哪裏笨了?”阿波羅很是不滿,“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想出這個辦法的。”
水流舒緩,白汽蒸騰。
狄安娜一遍又一遍地催動着體內的生命能量,注入阿波羅的體內,根本容不得他反抗。阿波羅頗有些無奈,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觸碰着那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傷痕,忍不住笑道:“你太緊張了,狄安娜。”
狄安娜不答,執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我直到現在,還在心跳加速。”
急促的心跳、細如白瓷的肌膚、氤氲的水汽……阿波羅忍不住又有些心旌神搖,一手攬過她的腰,咬牙切齒:“你在勾引我。”
“我……”
狄安娜才要反駁,忽然發現在浴室中裸裎相對的景象,的确有那麽一點勾引的意味。不過略一分神,阿波羅已低頭深深吻住了她,專注而溫柔,如同對待自己的妻子。
不是頭一回在水中歡愛,卻是頭一回這般細致缱绻。
阿波羅用盡了全部的耐心安撫她,看着她蜷起奶白色的腳趾頭,在自己懷中細細嗚咽,緊緊絞着自己,不留半絲縫隙……
他甘願為她瘋狂。
***
“累嗎?”
阿波羅體貼地将她抱到床上躺下,輕柔地揉捏着她的腰。他記得,上一次她就是這麽累着了的。
狄安娜軟軟地“唔”了一聲,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心口的傷痕。實際上,傷口已經完全恢複如初,可狄安娜還是有些心悸。
阿波羅低笑。他喜歡看她為他心疼的樣子。
狄安娜躺了一會,伸手拉開了窗簾,落日西斜,晚霞漫天。
她忍不住驚愕:“太陽?”
“是不是很像?”阿波羅在她身邊躺下,笑着問道。
“一模一樣……”
“你可以做個一樣的月亮,狄安娜。”阿波羅攬過她,讓她枕在自己的臂彎裏,“循着既定的軌道東升西落,卻又與你緊緊維系,完全聽從你的差遣……”
“父親會把我們都扔到塔爾塔羅斯去關個上千年的。”
“他沒空。”阿波羅又笑,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光芒。狄安娜敏銳地捕捉到了,忍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想着想着,她忍不住開始自嘲。
即便是……那又如何?
他永遠是她的哥哥,她的半身,她的戀人。
***
要做出一個完美的月亮,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即便狄安娜擁有純淨的光,依舊花費了不少時間,才完成了這件作品。不過,看着新的月亮每天代替她東升西落,其實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緊接着,狄安娜發現,她不過離開了短短半個月,就已經幾乎認不出奧林匹斯了。
如阿波羅所言,宙斯天天都在忙着找情人生兒子,然後讓兒子去做人間的國王。其餘主神狂歡的狂歡、比鬥的比鬥、游玩的游玩,赫斯提亞無法忍受,直接把神殿搬到了人間。在狄安娜看來,他們簡直就是末日前的頹唐。
只有赫拉例外。
但赫拉的舉動更奇怪。
她每天都會到外頭轉一圈,然後回天後殿中鼓搗些什麽。宙斯懶得去理她,其他神又沒這個權力過問,于是便成為了奧林匹斯的一大謎團。
這太令人費解了。
不不不,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事情是,六個月的時間,已經到了。
她是去,還是不去?
47女神殿下很糾結
很快狄安娜就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值得她思考的問題。
原因很簡單,睡神和死神大搖大擺地來到了月神殿,客客氣氣地請冥後殿下回到冥界去住。
阿波羅不在。
直到後來,狄安娜才知道,阿波羅又和哈迪斯打了一場,完敗。當她被哈迪斯的兩位手下“請”到冥王殿中時,已經是十天之後的事情了。
“半年不見,陛下的行事風格愈發強硬了。”狄安娜倚着門柱,故作鎮定。
哈迪斯一步步向她走來,眉心擰成了“川”字:“你變了。”變得愈發美了,眉眼間隐隐帶着一絲柔媚,翦瞳如水,風姿卓絕。
“陛下真愛開玩笑。”狄安娜戒備地後退一步,別開目光:“陛下若無要事,我便回冥後宮中去了。還請恕我失禮。”
她轉身要走,卻被哈迪斯一把抓住了手腕:“等等。”
“陛下又打算食言了嗎?”
哈迪斯一怔,松開了手:“阿爾忒彌斯,我實在很想知道,這半年之中,你究竟經歷了什麽,竟然變得渾身帶刺。”
“我本就是個不好相處的女神。”狄安娜無謂地笑笑,“狹隘、孤僻、冷漠,卻又善于在人前僞裝。陛下莫不是頭一回認識我麽?”
“不對……”
“沒什麽不對的。”
“你果然是變了很多。阿爾忒彌斯,你在下意識地維護着什麽人。”
狄安娜愣了一下。
“我花了半年的時間來思考,是否從一開始,就不該把你留下來。”哈迪斯笑了一下,卻有些苦澀的意味,“可我的結論竟然是,我應該把你留下來,卻不應該讓你有六個月的空閑。”
狄安娜沉默。
“看着我,阿爾忒彌斯。”
狄安娜後退幾步,下意識地偏過頭去。
哈迪斯嘆了口氣:“阿爾忒彌斯,你實在是……你知道麽,往往最無心的舉動,才最傷人。”
狄安娜微怔,有些不明所以。
“一開始,我的确是打算把你當冥後供着的。”哈迪斯又是一陣苦笑,“可是,你改變了我的世界,也改變了我。我本以為婚姻是一切的開始,何曾想它從頭到尾就是個墳墓。”
“我會試着去遺忘。”
“冥界已經留不住你,我同樣不能。我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你依舊是我的冥後。”哈迪斯一把将她推到柱子上,看着她驟然睜大的眼,以及指尖微微泛起的光芒,笑容愈發苦澀,“連個機會也不給我麽?阿爾忒彌斯。”
狄安娜幾乎是下意識地左手虛握,背心湧動着強大的力量,稍一動念便可凝出四只羽翼。不過,她暫時沒有這麽做。
哈迪斯臉色微變。
“你的力量……”竟然暴漲了十倍不止,已經隐隐可以和他并駕齊驅。
“陛下。”
狄安娜咬咬下唇,低聲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無禮,可是……您能夠廢了我的後位麽?我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不能。”
哈迪斯退後一步,又恢複了往日的漠然:“你還得替我打理冥界呢,阿爾忒彌斯。這是我們最初的約定,不能作廢。”
狄安娜緊繃的身體驟然一松,指尖的光芒漸漸散去:“我會努力的,陛下。”
***
狄安娜發覺,冥界的事情越來越多了,而且幾乎是亂成一團糟。她必須晝夜不停地奔波,才勉強應付得了局面。與此相反,哈迪斯卻閑得幾乎發黴,每天來她的宮殿裏逛一圈,再到各處去轉一轉,基本什麽事也不做。
狄安娜感覺到,他在試圖将她留下來,卻不敢去細想。
人間一片安寧。
天地亦是一片安寧。
狄安娜幾乎要以為,她所擔心的事情,已經完美地解決了。
但是,這根本不可能。
不久之後,狄安娜意外地見到了阿波羅。
當時她忙得幾乎要發瘋,阿波羅披着厚厚的烏雲鬥篷到來時,她下意識地将他當成了尋常的引魂使者。直到阿波羅上前擁抱了她,她才反應過來。
阿波羅沒有呆太久。
而且,他回去的時候,原本陰沉的臉色明顯已經緩和。
狄安娜已經沒空去思考阿波羅情緒變化的原因,她只能不停地像陀螺一樣旋轉,處理着一件又一件棘手的事務。
一個字,累。
忙碌的日子裏,時間意外地過得飛快。
離去的前夕,哈迪斯突然來找她,讓她跟他一起去人間辦事。過了午夜之後,她便不用回來了。
狄安娜推開厚厚的公文,欣然應允。
人間熙熙攘攘。
狄安娜不多不少地跟在哈迪斯半步之外,已經沉默了一路。哈迪斯本也不是個多話的人,也同樣沉默着。他們從中午一直走到黃昏,竟然誰也不曾開口。
終于,哈迪斯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場靜默。
“你就不好奇我要帶你去哪裏?”
“我無權幹涉陛下的決定。”狄安娜微笑,恭謹而謙和,似乎真的變成了一位完美無缺的冥後。
“呵……”
哈迪斯自嘲地笑笑,續道,“秩序女神們對我說,特洛伊即将變成一座死城。她們建議我先去看看,省得到時候塔那托斯(死神)忙昏了頭,數錯了靈魂。”
狄安娜身子一僵。
特洛伊?
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毫不誇張地說,上一世,她從頭到尾都參與了這場争端,因為阿波羅是特洛伊人的神。
過往的路人行色匆匆,偶爾飄來一兩句議論的聲音:“聽說最近好幾位國王都下了禁令,驅逐傳教之人……”
狄安娜腳步一頓,駐足細聽。
宙斯終于開始着手處理這件事情了。這是個好兆頭。
“不過特洛伊的城牆是波塞冬親手修築的,人間士兵根本無法輕易攻破,除非諸神參戰。阿爾忒彌斯,你認為呢?”
狄安娜忽然有些感慨:“諸神自然是要參戰的。”
“哦?你也這麽認為?”哈迪斯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她一眼。
一道紫色流光從天空中墜落。
赫爾墨斯匆匆走來,對狄安娜說道:“父親要創造一位絕世佳人,時間就定在今晚。阿爾忒彌斯,父親需要你賜予她一些禮物。”
“我知道了。”
赫爾墨斯“唔”了一聲,轉身又向哈迪斯行了個禮,又飛走了。
宙斯親手創造的絕世佳人,可不就是海倫麽?
特洛伊戰争的導火索,千年之後的潘多拉魔盒。
特洛伊到了。
哈迪斯興致索然地逛了一圈,直到深夜才離去。狄安娜飛上天空,眼眸半開半合,瞳孔中飛快地閃現着人間的景象。
上次天地震蕩的影響還沒有消除,不少行人衣衫褴褛地行走在荒原上。祭司們焚燒起了牛油和牛骨,祈求諸神的救贖。
說實話,狄安娜心軟了。
即便無法做出太大的改變,令人間少一些哀嚎也是好的。
哈迪斯說得沒錯,她的确是變了,變得容易心軟。
理智地說,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終于回來了。”
熟悉的女聲在身後響起,是阿芙洛狄忒。
狄安娜轉身看她,帶着一絲微笑:“找我有事麽?”
“當然。”
阿芙洛狄忒其實是來找狄安娜撒火的。
因為雅典王子希波呂托斯居然大放厥詞,指責阿芙洛狄忒私生活放蕩,情人一個接一個地換,私生子也一個接一個的冒出來。尤其是當他的繼母對他示愛時,他更加痛恨愛神阿芙洛狄忒,幾乎每天都要罵上幾回。
狄安娜隐約記得,希波呂托斯的母親是亞馬遜女王,而整個亞馬遜部落都在崇拜着月神……
好吧,阿芙洛狄忒的确有理由找她算賬,畢竟希波呂托斯幾乎算是她的半個祭司。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雅典王的繼王後居然向自己的繼子示愛,對于人間界來說,的确很荒唐。
“你認為我應該做什麽,讓他對你道歉?”狄安娜攤手,“別忘了,人和神不同。他們無法跨越倫理血脈的限制,而我們卻無所顧忌。”
“至少他應該對我表示尊敬!”
“我無能為力,阿芙洛狄忒。”
“好。好。”阿芙洛狄忒顯然是被氣着了,“好得很。那麽你記着,無論我将來對他降下什麽懲罰,你都不準插手!”她怒氣沖沖地說完這番話,拂袖而去。
狄安娜愣了一下。
這句話,怎麽這麽熟呢?
上一世應該發生過同樣的事情才對。不過,她早已忘了。畢竟希波呂托斯只是一個小小的王子,不值得她動太多的心思。
可是總覺得哪裏不對……
她将目光投向了雅典王宮,年輕的王後跌坐在地上哭泣。她的繼子拒絕了她的愛意,并且指責她私生活不檢點,還說要向雅典王告狀。不過片刻之後,王後便寫了一封厚厚的遺書,自盡身亡。
遺書的內容是:希波呂托斯妄圖侵犯她,她無法忍受,只能自殺。
看看,看看,這才叫倒打一耙呢。
狄安娜看着雅典王怒火沖天,雅典王子無力辯白,只能跑到月神廟中,一次又一次地祈禱。她聽見了阿芙洛狄忒的冷笑。
諸神之間有規則:任何主神,不能随意插手其他主神的事務。
可是這一回,狄安娜是真的生氣了。
雅典王追出了王宮,氣勢洶洶地提着劍,要殺死這個忤逆的兒子。
一束月光降落在人間。
雅典王子仍舊在祈禱。
阿芙洛狄忒氣急敗壞的聲音遠遠傳來:“阿爾忒彌斯,你在違反諸神之間的規則!”
月光纏上了雅典王子的腰,将他帶到了天上。
狄安娜微笑地看着他,安撫道:“我相信你是無辜的。”
“阿爾忒彌斯殿下……”
“我先将你安置在其他地方,等你父親氣消了,再送你回去。記着,不準再提阿芙洛狄忒殿下,一個字也不準提。”
不提,自然也就不會再罵了。
雅典王子含淚點頭。
48女神殿下心軟了
“阿爾忒彌斯!”
阿芙洛狄忒怒氣沖天地飛了過來,劈頭就問,“你憑什麽幹涉我的決定?”
“事情我已經做下了,要打還是要找宙斯評理,随你。”
“好……”阿芙洛狄忒咬牙,“你等着。我先收拾了他,再來解決你。”
“等等,阿芙洛狄忒。”狄安娜上前一步,問道,“你想要他死?”
“不錯。”
“好。”狄安娜點點頭,以月神之身飛往人間界,向雅典王一一解釋了事情的經過,又将希波呂托斯帶了回來。阿芙洛狄忒已經到了爆發的臨界點,恨不得立時就将狄安娜暴打一頓,丢到地獄深處去喂蛇。
第二天一早,雅典王子死了。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只有狄安娜帶走了他的靈魂,為他重塑身體,給了他新的身份,送往陌生的國度,開始新的生活。
阿芙洛狄忒去跟宙斯告了一狀,結果宙斯說,昨天晚上本該是給海倫贈送禮物的時刻,可狄安娜卻缺席了。兩錯并罰,直接丢到奧林匹斯的深淵裏去呆十年。
狄安娜躺在深淵的最深處,安靜地看着藍天。
她果然是心軟了。
想起少年時代對尼俄柏的處罰,想起雅典娜對美杜莎的處罰,想起阿芙洛狄忒對希波呂托斯的處罰……他們太自由了,同樣也太恣意妄為了。
阿波羅從天空中走了下來,背對着陽光,分外耀眼。
“哥哥。”狄安娜笑着跟他打了個招呼。
阿波羅在她身邊坐下,責備道:“怎麽連你也沖動起來了?”
狄安娜執起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地插進他的指縫中,與他十指交握。阿波羅微怔,拂開她擋在眼前的發,低聲問道:“怎麽了?我總感覺……你有些不對勁。”
“我不知道……”狄安娜茫然地搖搖頭,“那種感覺很奇怪。我總會時不時地……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據說,戀愛中的女人總會做出很多奇怪的事情。看來,戀愛中的女神也不能免俗。
阿波羅輕輕吻了吻她,眼底隐約有一絲擔憂。
“我沒事。”狄安娜笑笑,指尖劃過他的眼角,“別為我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對了,父親創造的那個海倫,将會引起一場大争端。希臘人會因此進攻特洛伊,你……”
“特洛伊?”阿波羅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狄安娜點點頭:“嗯。我記得雅典娜是希臘的神,而你卻是特洛伊的神……哥哥,我不希望你因此而……”頹廢。
阿波羅捧起她的臉,湊近了問道:“什麽?”
溫熱的呼吸噴灑,令她有些心旌神搖。她忍不追推了推阿波羅,小聲抱怨道:“我在跟你說正事呢。哥哥,你可曾預言過特洛伊的未來?”
阿波羅搖了搖頭:“我無法預言。”
連預言之神也無法看穿的未來麽?
狄安娜坐了起來,羽翼倏張,螺旋狀的光線萦繞在身體周圍。阿波羅坐直了身子,他也是頭一回看見狄安娜使用這項特殊的能力。
特洛伊的未來一片模糊。
可狄安娜分明記得,秩序女神們對哈迪斯說過,特洛伊必将毀滅,成為死城。她們手中掌握着命運的絲線,牽引着未來。
看來她先前的猜測是對的。
秩序女神們手中的所謂“命運”,着實不大靠譜。
“你可看到了什麽?”阿波羅問。
狄安娜同樣搖搖頭:“一片模糊。”
他們又商議了半天,決定還是先等等看。落日西斜時,阿波羅說了聲抱歉,道:“我該走了,今晚是海洋女神的婚禮。明天早上我再來陪你,好不好?”
“去吧,別耽擱了。”狄安娜笑道。
阿波羅走了。
狄安娜雙手交握,口中念念有詞,瞳孔中驟然閃現細碎的銀光。
宴會上的場景赫然出現在眼前。
諸神列席,笑語歡歌。
紛争女神赫然不請自來,丢下一個金蘋果,飄然遠去。
赫拉、雅典娜、阿芙洛狄忒站了出來,都認為自己有得到金蘋果的資格。
狄安娜合上眼眸,低聲嘆息。
不用看了,肯定又是金蘋果之争,緊接着阿芙洛狄忒許下“我給予你愛情”的諾言,得到了金蘋果。再然後,海倫被搶走,希臘聯軍進攻特洛伊,一切遵循着前世的軌跡前進。
“狄安娜?”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随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狄安娜向後靠了靠,枕在阿波羅的肩窩裏,忍不住問道:“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沒意思,索性提前走了。”阿波羅道。
狄安娜在他懷中翻了個身,仰頭看他:“哥哥,你去安撫世人好不好?”
“安撫世人?”
“嗯。一場大災難過後,人類心裏總是恐慌的。你是太陽神,突然降臨世間,賜予福祉,肯定最合适不過。凡人一定會愈發崇敬太陽神的。”
阿波羅思忖片刻,道:“好。”
***
監禁的日子很是無聊。
狄安娜每天都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偶爾和阿波羅說說話,更多時候則是在細細梳理着體內的神力,替路西法研究幾個魔法陣。幸虧她性子本就喜靜,若是阿波羅,恐怕連十天也熬不下來。
特洛伊戰争終究還是爆發了。
希臘聯軍氣勢洶洶,大有把特洛伊夷為平地的勢頭。阿波羅陪她的時間卻愈發多了起來,幾乎每時每刻都呆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
狄安娜每天都可以聽到人間傳來的祈禱聲。甚至有些時候,她還可以聽見太陽神祭司的祈禱聲。很多時候阿波羅都不大理會,丢下一個模棱兩可的預言,讓他們自己意會,繼續抱着狄安娜發呆。
“哥哥怎麽不去幫助特洛伊?”狄安娜好奇地問道。她已經很多次聽見特洛伊祭司的祈禱聲了。
“不想理她。”
“為什麽?”
“你讨厭她。”
狄安娜愕然,突然想起來,特洛伊的祭司是卡珊德拉……
不過是一時任性,阿波羅卻上心了。
“哥哥。”她抱着他的胳膊,勸道,“若是特洛伊毀滅,你的威望也會下降的。我想,我可以幫助你……”
阿波羅搖搖頭:“我打算放棄特洛伊。”
“什麽?!”
狄安娜這一驚非同小可。
阿波羅居然要放棄特洛伊?為什麽?
“阿芙洛狄忒和阿瑞斯已經站在了赫拉的對立面,雅典娜也開始攪局。既然特洛伊有戰神撐腰,我又何必去淌這趟渾水?”阿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