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故地(上)
第95章 故地(上)
年過春來,料峭春寒被溫暖悄然冰封,一場小雨,垂柳抽絲剝繭,素白的柳絮滌蕩飛揚。又是一年春好處,不知不覺間,長恭帶我已在并州安頓十餘日了。
因着不是頭一次來,住的依舊是那座府邸,所以不會覺得新奇。物物井井有條,前一任刺史段韶将這裏打理得很好,甚至去年我挂在檐下風幹的辣椒都沒人動,依舊迎着風,飄飄悠悠打轉。
擡手撥了撥辣椒,水分早被時間蒸幹了,這會也僅剩一層鮮豔的外皮。我想,晚些時候待我有心情做湯,拿去混辣味肯定很美味。
庭院橫亘着幾株桃枝,碗口粗細的樹幹,不用想也猜得到生長許多年。粉色的花苞緊緊攏在一起,等待溫暖适合時一夕綻放。那樣子一定好看,就像以往趙大娘街門口開得一般。
沿着小徑走了片刻,尋一處石凳坐下,我想,若是有機會,大抵要去幽州看看的。看看趙大娘過得好不好,順便看看慕容羿和封小姐過得怎麽樣。那些人鮮豔地存活在我的生命中,恰巧又在某一段路上與我有了交集,這其實就是緣分。
正想得出神,不妨肩頭被人重重一拍。我吓得站起來,剛回過頭便看到滕郢舟那張笑眯眯的臉。
他的眼睛和嘴角都染着難以名狀地喜悅,我側頭看向他身後,空空蕩蕩的,別說一個人就連只動物都沒有,失望之極不禁煞風景問道:“奇怪,怎麽不見唐姑娘?”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滕郢舟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不忘狠狠瞪我一眼:“好不容易才擺脫她,那個母夜叉在,我還笑得出來嗎?”
“母夜叉?”我默了一下,想到唐姑娘的所作所為,着實沒辦法否定滕郢舟的說法。
唐姑娘姓唐,也僅僅是姓唐而已,與唐門沒有半分關系,據說父親是周國的一員武将。家世好,長得又如花似玉,以及做了一連串讓人瞠目結舌的事。
她在荊州認識滕郢舟,與之相處半月後,不知是真的動心了還是中邪了,當着家中父母直言宣布自己要嫁給滕郢舟。滕郢舟本就沒打算在荊州待久,知道此事後,采購完需要的藥材拔腿便跑了。
他從荊州跑到滄州老家,唐姑娘則從荊州追到滄州;他從老家跑來投奔長恭,前後不差三日,她也到了。我搖了搖頭,鄭爾菡算一個,現在唐姑娘又是一個,大抵越是美麗的女子執着起來做的事越是讓人震驚。
我想了想,沉聲道:“她性格是有些奔放,可她對你用的是十分的心意。”
小亭的石桌上還放着我早晨沏的茶,以及半盤圓溜溜的大棗。曦光劃過天空,露水暈染彌漫的早晨,這裏可是活動筋骨好地方。
滕郢舟撚起一顆大棗丢進嘴巴細細嚼起來,眼神輕飄飄的在我臉上晃了一下:“我不需要她十分的心意!”
“為什麽,你不知道真心有多難得啊?”滕郢舟摸了摸後腦,沒說話。我朝他挪近幾分繼續說:“唐姑娘長得漂亮,家世也好,最重要的是對你很有想法,這樣的姑娘打着燈籠都找不到,你不妨好生考慮一下順便點了頭。”
滕郢舟斜着我,眼風上上下下将我打量個遍,模樣倒真顯得認真起來。他站起來踱了幾步,理圖理袖子又拂了拂衣襟,才不緊不慢道:“我說小郗啊,這才嫁人多久,怎麽說話同我母親一個口氣?”
我什麽都沒說,劈手就把手邊的茶碗砸了過去,滕郢舟嚎叫一聲躲開,指着我的鼻子大吼:“喂喂,你朝哪丢呢!砸到本公子這張臉,以後娶不到媳婦你負責啊!”
我冷哼:“砸的就是臉!”說罷又向他扔了幾顆紅棗。誰讓你說我像你媽,我這麽年輕才不要當你媽!”因為知道自己瞄準向來不好,而滕郢舟的身手又不錯,無論如何也傷不到他,所以才敢這麽肆無忌憚。
滕郢舟一一躲開,咬牙切齒道:“誰說讓你當我媽了?你答應我還不要答應呢!”
“呸呸呸,說什麽呢你!”
“你有完沒完啊?”
“沒完!你娶不到媳婦關我什麽事啊?”
滕郢舟氣得不行,撐手跳出小亭,朝我控訴:“你別欺人太——”話還沒說完,一道溫涼的聲音便将他打斷了:“砸到臉才好,花了免得禍害了其他姑娘。”
揮在半空的手僵了僵,我慢慢看向那抹藏藍的身影,愣了愣:“長恭?”他此時不是該在大營裏麽,因前幾日去了趟晉陽,案頭攢了許多公文,正午着實沒時間回家。
這些其實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現在必須想如何不動聲色的将手中握着的大棗藏起來。由于前些天下馬時不小心扭到腳,至今還未痊愈,長恭再三叮囑我在府中好生休息不要過多走動。
他不放心,自己又沒時間在家守着我,于是想到讓我跟他保證絕不亂動。昨晚我還豎着指頭信誓旦旦地發誓,不上蹿不下跳,只是溫溫婉婉地坐着躺下再坐着。
我小心翼翼把茶碗朝身後藏,希望不要被看到,悄悄擡頭正好撞上高長恭含笑的眉眼。這表情……
我懂,除了在說“我都知道了”之外不會再有其他意思。我破罐子破摔地把紅棗丢進盤子,坦然地望着他。
滕郢舟似乎也有些驚訝:“咦,今日回來得真早!”他走上前,拍着高長恭的肩膀笑嘻嘻道,“難得你有空,擇日不如撞日,走走走,我們喝幾杯去!”
高長恭拂開滕郢舟的,擦肩越過他,幾步走進小亭悠然坐在,開口之後,眼中的笑意又濃上好幾分:“你想喝酒大抵是沒時間了,唐姑娘此時正在你住的院中等着。估摸沒個把時辰,你們之間的事恐怕解決不完。”
“什麽?”滕郢舟錯愕地瞪大眼睛:“你——你——你居然把她帶回來了?”
高長恭端起茶盞,抿了口,動作優雅表情淡然:“唐姑娘闖進大營,指着鼻子問我你在何處,若不給她一個交代,你覺得并州大營還有安寧可言麽?”
“長恭……”滕郢舟頓了頓,忽而哭喪起臉來,“你就這麽把我賣了啊,太傷我心了,嘤嘤嘤……”
“咳——”高長恭顯然沒料到滕郢舟唱這麽一出,壓了壓面上的表情才道,“就算是我将你賣,你又不是回不來,你還是盡快過去看看,我可不想唐姑娘将我的府邸給拆了。”
滕郢舟:“……”
滕郢舟走後,我挨着長恭坐下,心中不免疑惑:“唐姑娘真的跑去大營折騰了?”并州大營可是軍事要地,層層把關,将士在長恭手中個個訓練有素,我還真不知道一個小姑娘是如何沖進去的。
高長恭揭開茶壺蓋,向裏看了看:“自然沒有,她進不去。”
我有些不明白:“那你為何同郢舟這麽說?”
他把茶壺推得遠遠的,對我笑了笑:“不說得嚴重些,郢舟就不會重視,他現在不重視,誰知道唐姑娘以後還會做出什麽驚世之舉?在這,郢舟最近太悠閑了,我也算是給他找點事做。”
我頓時無語,什麽叫損友,恐怕也莫過如此了。
趁我心思飄忽時,他忽然問道:“你腳傷好了?”
“呃?還好……”
他一手撐在額,兩指交替扣着石桌,慢慢悠悠說:“方才好像看見你跳得挺高的,我記得昨晚有人才跟我保證不蹦不跳的。”
我縮了一下,不禁替自己捏把冷汗:“……你看錯了。”
“是麽?”他笑了笑,我卻覺得冷風陣陣。展臂摟住他的脖子,整個身子都向他貼過去,吸了吸鼻子道:“我腳疼,走不回去了怎麽辦?”
他的手掌熨帖在腰間,沿着腰側向後移動半寸,頓了一下,猛地用力将我打橫抱起來。我的手就圈在他的頸項,眼睛對上他,咫尺的距離,有鄭重和警告的神情壓着睫毛一寸一寸傳遞為來:“這次暫且放過你,乖乖養傷,傷好之後,我們去北地探望母親。”
…… ^ ^ ……
桃夭開始罷落,梨花挂滿枝。
腳傷痊愈,萬事整理妥帖後,我與長恭騎馬北上。随性之人不多,除了鮮少露面的蓮澤光明正大與我們一同騎馬,其餘的幾名暗衛都隐在暗處。
對于此行不未帶林旭,也不帶蓮洛的決定,我十分疑惑。追問再三,直到沿途休息,四下無陌生人時,他喝了口水才慢悠悠給我答案:“并州為軍事要地,我離開一時半日還好,時間久了萬萬不行。此去北地路途遙遠,少說也要數十日,将身邊親近之人留下,不過是做出我還在并州的假象。”
真是險招,我心有餘悸:“可一旦有人要見你不就穿幫了嗎?”
“我費心思将唐姑娘引入刺史府,就是為讓郢舟有所行動而不被懷疑,有郢舟幫襯,萬事無憂。”于是我更加不懂了,滕郢舟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性格,不加速穿幫的腳步就是萬幸。
高長恭在路邊折了一枝薔薇遞給我,這花開得真好,嬌豔欲滴,層層疊疊的花瓣上還帶着幾顆晶瑩的露珠。忍不住湊上去嗅了嗅,香而不濃,清幽素淡。
發間微動,我擡頭看了看他,直覺地伸手去摸。他立刻握着我的手,又小心為我理了理鬓角:“別動,淡黃的薔薇很配你。”
臉上一紅,我動了動唇小聲道:“我還從未用鮮花做首飾呢,原來感覺還不錯,若是能有面鏡子照照就好了。”
他突然笑了:“這有何難?”
作者有話要說:
——2014年的第一次更新,元旦忘了和大家問好,今天是臘八還是臘九,不管啥日子,節日好哇~O(∩_∩)O~
——考試完畢,課程設計中,昨天晚上做了一個gg牌顯示的實驗,我偷偷摸摸把小說的書名放到程序裏,然後樂颠颠拍成視頻,你們想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