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驚吓
如今沈易的傷都好得十分利落了,慕容羿的人也不知道在何處。慕容羿最近似乎非常忙,我幾次約他見面都被他的随從以沒有時間回絕了。
掂了掂手裏好不容易湊齊的錢,我心裏越發的着急起來。托人辦事,不把錢交到當事人手上,誰都不放心,況且這筆錢的數目不小,且來之不易。
猶豫再三,我還是當掉了高長恭送的那把短刀,再加上半年來的積蓄,手裏的錢恰好夠了慕容羿開的價。偷偷留下了沈易的貝殼,那是他當初拼死拼活守護的東西,我真不忍心拿去典當。那把刀……送我的就是我的,當掉了,心裏的愧疚會小很多,我想以後有錢了,一定把它贖回來。
想太多就是煩,暫且不說以後我會不會有錢,就算有錢了也不一定能把刀贖回來。當鋪雖有行內規矩,但有錢有權的人若是看上了豈會不能得手,畢竟那刀真是好東西,不然也不會值這樣好的價錢。
沈易從屋中走出來時,天色剛剛垂暮,他手上正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劍。黑色的收身夜行衣冷冽而肅殺,仿佛刀槍不入,我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這是要去哪?”
“出去見一個人。”他端起盛水的瓷碗一飲而盡,又用袖子胡亂地抹了抹嘴角,“我等他很久了!”
不得不承認,只有這擦嘴的動作能看得出他确實是個孩子。稚嫩的臉,孩童般的動作,這才是沈易真實的一面,我不清楚是什麽将他原來的面目掩蓋住,也不知道他背負了多少不能言說的秘密。
沈易的事情我不過問,我的事情他也不過問,我不信任任何人,他也不信任任何人,我們倒像兩個搭夥吃飯的朋友,雖然本着互不幹涉的原則,但我已經置身在沈易圈子中,逃都逃不開。我猜得到,他要給姐姐報仇,雖然已經殺了很多人,單看他的樣子一定是沒殺完,所以還要繼續下去。
我知道,有時候仇恨可以成就一個人,卻也可以毀了一個人。在這樣的亂世裏,是非對錯本就很難區分,可他還是個孩子,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急于求成或是搭上自己都未可知。
沖動是魔鬼,最要不得的東西,雖然我也是個孩子,但旁觀者清,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邁出去的步子拉退回來:“那你帶劍做什麽,是去殺人?對方是什麽樣的人,你”
沈易挑了挑眉打斷我:“阿姐,帶劍不一定去殺人,不帶劍也不一定不殺人。”
“……”
“有些武器于無形中致命,有些武器只是擺設。”他頑皮地笑了笑,“這次就算是要殺人,我也不會帶傷回來。”
“可是……”
“你的安危也勿需擔心,暗中自會有人護着,這下沒什麽可擔心了吧?”
我想了想,确實要擔心的他都有所準備,實在想不到還能說些什麽:“哦,那你最好是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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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 ^ ……
月華如練,繁星滿天。
長平街頭的歌舞坊門庭若市。
婀娜的舞者盈步生風,如錦的綢緞旋轉輕揚,女子姣好的面容在輕紗下若隐若現,憑生地勾起無數客人想要一窺芳容的沖動。
平仄有致的清脆鈴聲方畢,赤色的花瓣忽地從天而落,高臺中如花般嬌豔的姑娘輕輕旋身,撩起一陣花香,随即華麗退場。
花香混着袅袅的熏香,滌蕩散開,惹人醉。
四尺高臺彩綢凝挽,臺下觥籌交錯人聲鼎沸,一擲千金的大有人在,喝彩聲此起彼伏,趁着節目換場,我趕忙揉了揉酸麻的肩膀。
我看外人朦胧如虛幻,外人看我亦朦胧如幻。
高臺四周一攏水紅輕紗,遮住搭臺的醜陋木樁,我就站在輕紗後面,雖不是觀舞的最佳方位,确實距離舞者最近的地方,我不想抛頭露面,找到這一方風水寶地,為了不被外面看清,我特意穿了水紅色的衣裙,站在這裏,堪比隐形。
因為我不是高臺上的主角,站在何處都不影響大局,老板都覺得無關緊要,事實确實也很無關緊要。
屏風後的小哥奮力搖晃手裏的紅色花團,接到暗號,立刻搖了搖銅鈴,透過水紅的輕紗,我看到歌舞坊裏最多才的相思姑娘粉墨登場。
所謂多才,必然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她一邊彈琴,一邊吟詩,輕而易舉便博了個滿堂彩。琴音在纖長的指尖下袅袅流淌,伶仃皓腕上的碧色镯蹭着袖口的錦緞,她的聲音很柔,咬字吐字如江南水鄉的吳侬軟語。
女子額前覆着丁香色的流蘇,眉眼精致,櫻桃紅唇……好吧,就連身為姑娘的我都覺得這真是難得的美人,那臺下的男子恐怕都不知如何形容她,如何為她瘋狂了。
這大概就是賞心悅目的感覺吧,我看着竟然走了神。銀鈴墜地,我恍然醒悟,握緊剔透玉釵敲三下盛了半盞清水的白瓷碗,也不知錯過了幾個該應和的動作,但願結束後不被扣錢。
詩詞不知出自誰手,樂曲也不知誰人譜寫,但清脆的叮咚聲确實令詩配樂提了一個高度,這個主意是我想到的。
說書屢遭嫌棄,我又十分缺錢,所以只能央求老板給我一個賺錢的機會,看到臺上排練舞蹈的姑娘各個身姿輕盈,我覺得自己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一個沒什麽才藝的孩子,怎麽能在歌舞坊賺到錢啊!
冥思苦想了三天,聽了相思姑娘的琴音,突然靈光一閃,若能有佩環叮咚真是錦上添花。于是就地取材,盛水的瓷碗和玉釵成了我活命的道具。如此,我終于成了歌舞坊裏一瓶醬油,一瓶将其他姑娘襯托得極度風雅及不可或缺的醬油。
我很開朗,有錢賺就夠了,醬不醬油還真是無所謂。
從都城而來的官員今日莅臨歌舞坊,明目張膽地接受地方官員準備的洗塵宴。互利互惠的事情,歌舞坊的老板高興得樂翻了天,興師動衆地讓所有才藝出色的姑娘各自表演一次,她們輪番上臺各顯神通,苦的卻是我這獨自一個的伴奏人。
保守估計,我從開場到現在一直都沒怎麽休息,不把姑娘當姑娘使喚的結果是,我能拿到比平日多上幾倍的工錢。一想到數串五铢錢在向我招手,贖回短刀的日子指日可待,我便有了一身的活力。
高臺上的樂曲還在繼續,臺下的曲水流觞宴正式開始。
我向後靠了靠,借木樁稍作休整,輕紗外外的聲色犬馬和紙醉迷金似乎與我離得很遠,遠大我的心一片麻木。
歌舞坊賺錢的日子裏,這樣的場面見得太多了,想不麻木都困難。
神思緩緩飄忽着,離開邺城這半年的所有畫面走馬觀花般地在眼前閃現,有權有勢的高官一擲千金揮霍享樂,苦的卻是辛勤勞作的百姓。
其實在百姓眼中,誰人當官,誰人掌權甚至江山易主改朝換代都非常無所謂,只要能讓他們的日子過得的人才是他們的福星。
所以,歷史始終在不斷更替,讓更适合天下百姓生存的人坐在最高的位置上。
突然間,莫名的喧嚣平地而起,曲水流觞的鼓聲還未開始,這方轟動委實些莫名其妙。我疑惑地探了探腦袋,想看個究竟,可高臺附近的燈火卻在頃刻間被暗器打滅,附近跳舞的姑娘大聲尖叫,耳根一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有個念頭在心裏露出棱角,我覺得情況不妙。
我不是自找麻煩胡亂高調的人,深知有事能躲就一定要躲,出頭的絕對是白癡。這廂思量着,才發現歌舞坊中所有的油燈蠟燭盡數熄滅,不好的念頭漸漸浮出水面:月黑風高什麽的簡直太适合殺人放火了。
我有點後怕,就連法律都阻止不了有人要作案,何況這還是法律不健全的時代。三十六計走為上,我決定提着有可能絆倒自己的裙擺迅速撤離。
然而烏漆墨黑的環境着實增添了我撤退的動作,心裏一邊思考是掀開輕紗從正臺跳下去還是繞到側臺躲躲,一邊在腦中描摹高臺周圍的構造……越急越亂,越亂越急,半個思路也沒縷清,倒是被身邊某個的破鑼嗓吓得抖了抖:“公子請留步!”
我按着胸口,緩解心髒的跳動的速度,真不知道是誰,都亂成這樣了還有心思堅守崗位,臨危不懼值得表揚!
“啊——”腳剛邁出去,身側就伸來一只手,稍稍用力便将我攬了過去。我大驚,還沒來得及掙紮,身子就以詭異的傾斜姿勢摔了出去!
一片漆黑中,耳邊是水紅輕紗翩飛的獵獵布聲,撞進對方胸口,堅實的胸膛,有力的心跳,是個男子!
猛地擡腳朝他膝蓋踹去,奈何沒有快過人家反被對反壓住腿,按了下去。我大口大口地出氣,想着,這下真是完了,對方還是個我打不過的男子,這不注定要吃虧麽……
他一手攬住我的背,另一手沿着脊背滑向腿彎,推拒間,徑直将我打橫抱起!
心裏突然咯噔一聲,這分明是登徒子調戲良家婦女的招牌動作啊!我為何這麽倒黴,黑燈瞎火的都不見得有人能來救我!
“放開!姑娘我賣藝不賣身!”不能指望別人救我,那就只能自救,我拼命推他胸口卻被他抱着壓在木樁上。
身前是他,身後是木頭,咯得我渾身疼!
然後,我看到一雙眼睛,漆黑的明亮的丹鳳眼!
鼻翼間盈着清淺的梨花香,疏淡清香,像是初春的蒙蒙細雨,潤物無聲地織成一幕天網将我罩在其中。
心跳如雷,頃刻間便不知所措了,為不切實際的錯覺而悲戚,也痛恨那顆管也管不住胡思亂想的心。可他本應該在千裏之外的邺城,與他的妻子相敬如賓;或是在某處的軍營,操練手下的兵士,與他們一同上陣殺敵。
相思成疾,思念成災,我很想他,只有離開的久了才知道那個人在心底的分量有多重。
心口一陣疼,就連呼吸都帶着若有似無的痛,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緩慢吐出來,冷冷開口:“放開我!不然姑奶奶廢了你!”
在強敵面前,沒有人會放棄自救的機會,即便成功的幾率很小,也要搏一搏,我掙出手奮力地揚起巴掌——
一聲輕笑在耳廓暈開,我的手霎那僵住。
這聲音……
是熟悉到深入骨髓的思念,記憶的碎片融在血液中。我的手顫起來,不知是慢慢收回來還是撫在他臉上。
有風帶着花香飄飄散散,不知哪裏的燭借給我一絲光亮。
我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潑墨的眉,斜長的鳳眼,如玉的臉似是凝着深夜的露華、他嘴邊牽着隐隐的弧度……
就是那張每每想到都會心酸的臉,他動了動唇角,緩慢開口,字字句句都在心湖撩起圈圈漣漪,久久不散。
他說:“嗯,再說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跟文的朋友大概也知道這文數據非常不好,編輯和朋友都建議我停更開新文,我思前想後想了四天,決定不停更!一來對不起跟文的朋友,二來一旦停了,可能就真的坑了。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把故事寫完,謝謝陪着我一路走來的你,畢竟我更新很沒保障。
明天去學校,後天開學,日更肯定有難度,新學期的課程安排我還不确定,至于一周更幾次,我摸摸課程規律再說~~放心吧,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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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今天有更新,章節還沒修出來,三點之前肯定可以。————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