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只争來早與來遲
婵夏一直覺得,這個王公公身上有很多謎團。
他來自十二監,身為從四品的少監,本可以在宮裏享着清閑,卻跑到青州看她驗屍。
他對刑獄了如指掌,甚至有更勝她一籌的驗屍技巧。
答案都在他留給她的那塊通行令上。
他說過,他是由廠衛調入都知監的,所以手裏有通行令牌。
這位公公,之前在廠衛必是掌管刑獄方面的,手裏握有實權,卻在權力争鬥中成了犧牲品,被調入了十二監。
從五品,變成了從四品。
看似升官,手裏卻已經沒有實權了。
明升暗降。
所以他看起來總是心不在焉,卻在聽了她那番高談闊論後,重新燃起了鬥志,匆忙離去。
他選擇長平縣,不是偶然,是有極強的目的。
他是被長平縣孫秀才案件吸引過來的。
婵夏想到,之前在長平縣,師爺曾經對知縣說過一嘴,孫秀才的父親孫義在活着的時候,曾經救過廠衛的一個掌事公公。
想必王堇就是被孫義父親救下的公公。
就為了償還這份恩情,千裏迢迢從京城趕到長平縣。
聽起來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竟然真有人做。
Advertisement
“回頭一定要好好跟阿爹講講這個事兒,誰說宦官都是陰陽怪氣尖酸刻薄的?”
婵夏從王堇留給她的點心盒裏捏起一塊果子,入口即化,甜入心扉。
這是她重生以來最痛快的一天。
不只是因為查到了害死阿爹的兇手,更是因為她從這個王公公身上看到了一種極好的象征。
“這是不是就是督主說過的...能量守恒定律?世間萬物,善惡其實是有循環的。”
督主說的很多話,她都不太明白什麽意思,但都仔細記在心裏,遇到合适的機緣自然懂了,就比如此刻。
孫義幫助過王堇,這才引得王堇過來替他伸張正義,而機緣巧合,她從王堇手裏拿到了通行令牌。
有了這塊牌子,她不僅能保住阿爹,也能救更多人。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争來早與來遲。
婵夏吞下最後一塊果子,走進義莊。
李小公子解剖結果跟婵夏預想的一樣。
雖然屍身脹得面目全非,但皮下出血點還是能查到的,通過比對,确認了與賴子周脖子上的扼痕一樣。
兇手是同一人所為。
兇手先是将李小公子殘害,又把目标對準賴子周,倆人死亡時間間隔了五天。
這倆死者一個在溝裏被發現,一個在罕見人煙的胡同,現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倆人生前也沒交集。
唯一的線索,便是賴子周生前禍害的那個女子,她很有可能目睹了兇手殘害賴子周,找到那個女子案件便能告破。
從義莊出來,就看見一道人影站在樹下,一襲青衫,風吹過便有香味飄過來。
“李公子?”婵夏認出來了,這是李家大公子。
他身上的香味與婵夏收到的那瓶香一樣,想必是思念亡弟,特意佩在身上。
“夏姑娘,可有發現?”
婵夏搖頭,李钰眼裏滿是濃濃的失望。
“不過我該查的都查完了,你們可以準備李小公子的後事了。”
與李钰道別後,婵夏回到家。
陳四已經先一步回來了,正坐在院子裏,抱着一壇酒狂飲。
“真的是他...他怎麽能這樣...”
婵夏見他雙目赤紅,舌頭也有些大,看來是醉了。
“三伯父害咱們的動機是什麽啊?”
動機說來也是荒誕。
陳三跟春滿樓的翠兒好上了,正趕上翠兒年紀大了,想找人贖身,繞了一圈相中陳三了,陳三也被她迷住了。
翠兒這種大齡庸脂俗粉,無才無貌,贖身也要二十兩。
這對陳三這種底層賤役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
原本陳三盤算着得到官府賞銀10兩,再來軟磨硬泡陳四,湊錢過去,不成想出了差池。
賞銀沒拿到,又有婵夏攔着不讓陳四貼補他,兩家結怨。
本着他過不好陳四也別想舒坦的缺德加冒煙精神,他跑到同知那告密。
目的就是要打陳四幾十板子,以此出心頭惡氣。
陳四斷斷續續把事情經過說完,抓起酒壇子狠狠灌了兩口。
“我想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害我,害我也罷了,還想害我閨女...若婵夏有事,我以後如何面對點娘在天之靈...”
陳四趴在石桌上睡了,婵夏攙扶他進屋。
想着他醒來宿醉難受,家裏又沒醒酒藥材,她便去了百草坊抓藥。
順便打探了下陳三那邊的情況,打了三十板子,人擡回去了,命是保住了,不過怕是要卧床休息很久了,仵作這差事也丢了,以後一家人的生計都是問題。
活該。
婵夏一點也不同情陳三。
前世的情況,她大概也推斷出來了。
前世是阿爹去的長平縣,陳三留在衙門陪着知府驗李家小公子。
就陳三那半吊子水平,肯定想不到提醒知府巨人觀有可能炸,李小公子炸了以後,知府遷怒于陳三,扣了他的賞銀。
陳三滿腹怨恨,把責任推到陳四身上,随便找了個借口告密,害得陳四被打喪命。
陳四死後,陳三不僅沒有半點愧疚,趁機吞并了陳四的家産,賣了陳四的家産贖了翠兒,連陳四的後事都不辦。
陳三雖一開始并不想讓弟弟死,但他後續做的每一步,都是罪大惡極,這種惡人,婵夏以為留他一條命已經是行善積德,又怎會出手幫他。
抓了醒酒藥,回程聽到有人喊她名字。
婵夏回頭,只見一年輕小婦人站在她身後,滿面憔悴,婵夏差點沒認出來。
“巧娘?”
這便是她兒時的那位閨中密友,嫁給算命的巧娘,陳四找她男人謊稱婵夏八字旺夫,她男人收了陳四一兩銀子。
婵夏現在看巧娘,臉上仿佛印着倆大字:一兩
“阿夏,你近日...可還好?”巧娘吞吞吐吐。
“好啊,你呢?”婵夏見四下無人,心裏好笑。
巧娘怕是跟了她好久,一直到沒人的地方才敢跟她搭話。也是,人家現在是正經人家的娘子,跟她這仵作說話,是要保持點距離。
“我也還好,我來是想跟你說...”巧娘欲言又止,滿臉難色。
婵夏一眼就明白了,嘴角挂着敷衍的笑,眼卻一點點冷下來,一開口,便是讓巧娘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