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空氣有一瞬間的寂靜, 靜得落針可聞。
蘇有甜的鼻端滿滿是對方的氣息，袁維清新的, 帶着男孩子特有的荷爾蒙的味道，像是窗外草叢中剛剛冒出頭的小芽, 又像是從窗外吹進來的帶着春意的微風，若有似無地撩.撥着她的心弦。
袁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仿佛在他臉上肆意妄為的不是一個青春大姑娘, 而是一根亂戳亂碰的木頭, 他半垂着眼睛, 眸子裏波瀾不驚，只有淡色的眸子，在夕陽的照映下, 才給人流動的錯覺。
蘇有甜捧着他的臉, 只覺得這一刻心就像是被春風撫平了焦躁，只餘滿滿的滿足。
她知道自己此時的行為太過奇怪, 在保守的高中甚至稱得上是驚世駭俗，但是此時此刻，她不想管什麽校規, 也不想理別人的目光，她的滿心滿眼, 只有眼前的這個人。
這個愛了她幾輩子, 折騰了她幾輩子, 卻讓人又愛又恨的人。
“砰”地一聲, 給蘇有甜遞紙團的大個子猛地站了起來, 三兩步就沖上前拽住她的胳膊。
“你不許親他！”
這一個聲音就像是戰場上對峙時的一聲重錘，猛地把場面變得白熱化。
只聽嗡地一聲響。教室裏炸了，
周圍的姑娘們捧住臉蛋尖叫起來，想看又不敢看地從指縫裏偷看，男生們吹着口哨、拍着桌子嚎叫着，就像是被關在籠子裏的狼崽子，看到成狼撕咬着獵物，聞到了代表原始的血腥味，終于釋放了自己天性的一角。
頓時間，整間教室都充滿了青春的嘶嚎和都快滿溢出來的荷爾蒙的氣息。
有男生還想看好戲，不樂意高個子這麽當電燈泡的：
“高一誠！有你什麽事啊？”
“你這可就不厚道了啊！”
“錢利遠！快拉住你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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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利遠哼了一聲，不屑地回過頭。卻不知怎地，像是被荷爾蒙沖撞了一下，臉上也有些發紅
男生們的嚎叫快沖破房頂，氣氛之熱烈，連隔壁班的老師都探頭來看。
語文老師龐佳容被這情景弄得也是一懵，她當老師這麽多年了，也不是沒當過班主任，說抓住小年輕在學校裏處對象的情況也不是沒有，但這麽明目張膽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課堂上接吻，不是挑釁是什麽？這麽一想，她的怒火頓時戰勝了驚訝，她把卷子卷起來，在講臺上甩得啪啪響：
“都看啥呢？快把他們分開！”
高一誠一咬牙，拉着蘇有甜的胳膊就往後一拉。
蘇有甜的身形一仰，被猛地拉開與袁維的距離，她瞪大眼眼看着袁維和自己越來越遠，忍不住嗷地一聲抓住袁維的領子。
高一誠想到自己被扔掉的那個紙團，想到自己天天圍着盛夏後面走的模樣，想到盛夏和袁維親密的一瞬間，氣得眼睛都紅了，他一咬牙，猛地一拽，蘇有甜不松手，只聽噼裏啪啦地一串響，地面上蹦跳着一串扣子。
高一誠一愣，下意識地松開手。
蘇有甜張着嘴看向袁維，袁維襯衫的扣子被拽開，白皙的胸膛赤.裸.裸承受着春風的愛.撫和她目光的舔.舐。
這下，用手捂着眼睛的姑娘們都不偷看了，叫了一聲後趕緊回過頭，男生們都沒有什麽避諱，拍着桌子指着袁維哈哈大笑。
“盛夏今天是豁出去了啊！”
“女生們都看看，向盛夏多學學！”
“袁維，盛夏同學這麽熱情你就從了吧。”
蘇有甜一愣，爪子頓時就僵硬了。
高一誠一摸後腦勺，有些尴尬地說：“袁維，對不起啊。”
袁維慢慢地擡頭，他伸出蒼白的手指，輕輕地放在蘇有甜的爪子上。
他的指尖帶着薄繭，微微冰涼地蓋在她的手指上，蘇有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袁維一垂眸子，手指一個用力，蘇有甜的手指就被迫離開了他的領子。
她嘶了一聲，踉跄了兩步。再看指尖的時候，手指已經發紅了。
蘇有甜有些委屈地甩了甩手指，暗罵一句不會憐香惜玉。
高一誠皺眉道：“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說着，他就要看蘇有甜的手。
蘇有甜把手背過去，執拗地看着袁維。
袁維沒有看她一眼，他伸出手，慢條斯理地把剩餘的扣子系上，因為指尖蒼白，在陽光下指腹被透出微微的粉來，有幾顆扣子系不上也不管了，索性把校服外套一拉，直拉到修長的脖頸下。
高一誠有些氣餒的收回手。不甘地咬了咬牙。
袁維慢慢地站起來，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一部分陽光，微垂着目光看向蘇有甜。
蘇有甜被他看得吓了一跳，那種眼神雖然沒什麽情緒，卻讓她遍體生涼。
連高一誠都不自覺地退後兩步。
龐佳容踏着高跟鞋走過來，噠噠的聲音就像是戰敗的鼓點，一聲接着一聲地把學生們的高昂的士氣全部都澆滅，男生們看她過來了，知道沒戲可看了，無趣地轉過頭，女生們更加感性，害怕盛夏和袁維出什麽事，都屏住呼吸緊張地看着。
龐佳容先是看了袁維一眼，接着轉頭對蘇有甜問：“你是怎麽回事？”
蘇有甜不說話。
龐佳容皺眉道：“不說是吧.....行，我馬上給你們班主任打電話，你們好好跟他解釋。”
高一三班的班主任遲德紹是個禿頭的胖子，平時走路就像是一個移動的木桶，他為人嚴厲，也格外護短，尤其對學習好又安靜的袁維格外青睐。
說是“解釋”可能也只有蘇有甜要去解釋罷了。
袁維垂下眸子，看不出什麽情緒。
蘇有甜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一點也不在乎。
龐佳容看了蘇有甜一眼，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她道：
“看你平時也挺文靜的啊，怎麽今天幹出這種事？怎麽，是不是我說你你心裏有情緒？”
蘇有甜暗地裏撇嘴，在她上學的時候，是最标準的乖乖女，然而到了這個世界，她好像是解放了天性，又好像是破罐子破摔，對龐佳容的話充耳不聞，她看着袁維更加稚嫩，也更加精致的臉，滿心生輝，恨不得把對方揉進自己懷裏，就像是長大的他揉着她一樣地用力。
龐佳容看她不說話，柳眉一立，就想好好“敲打敲打”她，沒想到聽到旁邊一個淡淡的聲音。
“走吧。”
龐佳容一愣，她轉頭一看，袁維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撞開高一誠，率先走了出去。
蘇有甜好半天才回過神，原來袁維是叫她走，她咧開嘴，趕緊噔噔地跟了上去。
龐佳容的半句話噎在喉嚨裏，她趕緊喊着：“你們兩個是不是反了，公然逃課！”
袁維沒有回頭：“找班主任。”
說着，他将書包一甩，帶着小尾巴一樣的蘇有甜往外走。
龐佳容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一回頭，看到周圍的人都在竊笑，氣得直吼：
“都看什麽！坐好了，打開課本，長太息以掩涕兮......念！”
男生女生們趕緊做好，臉上還帶着收斂不去的笑意，嘴上已經下意識地念着幹巴巴句子：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餘雖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蘇有甜跟着袁維出了門，就看到他徑直往校門口走。
蘇有甜一驚，趕緊跟上去。
“袁維，你去哪兒，不找班主任了嗎？”
袁維的校服被春風吹得微微鼓起，他雙手插兜回頭，淡色的眸子流轉，視線根本沒有放在蘇有甜的身上。
“你去找班主任，這件事跟我沒關系。”
說完，他轉身就走。
蘇有甜一驚，她看袁維背的鼓鼓的書包，才知道他早就打好了主意，借着找班主任的由頭，公然逃課，這家夥這麽小就會玩心眼了？
她抹了抹嘴巴，什麽叫跟你沒關系？
這個享受完就丢的渣男！
袁維背對着她，已經走到校門口，還門衛大爺打了聲招呼，一點也看不出是逃課的。
蘇有甜撇了撇嘴。
由于是周五，有住校的同學需要坐車回家，所以今天放學稍微早一些，已經有零零散散的學生往校外走了。
蘇有甜看袁維已經上了一輛公交車，她在渾身上下掏了掏，才掏出零錢投進去。
一踏上公交車，熱浪随着人的氣味直往她鼻子裏鑽。
蘇有甜被以後的袁維慣得嬌氣，很久不坐這種公交了，這一上車，就覺得腦仁在晃蕩，胃也跟着翻騰起來。
她捂住嘴，盡量往裏面擠。
袁維長得人高馬大，即使是高中生，也在這個小空間裏鶴立雞群。
蘇有甜仗着自己長得瘦，蹿到袁維的身後。
身邊都是人，她被夾得幾乎快要騰空。眼前是袁維藍白的背影，幫她擋住了炙熱的陽光，她才稍稍緩過氣來。
大口呼吸之後，鼻端全是不知是哪位大爺身上的酒氣味，就像是有一只惡臭的手伸進她的胃裏翻攪起來，蘇有甜猛地捂住嘴，看袁維抓着塑料拉環，微微弓起身體看着窗外，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她趕緊把臉埋在袁維的背上。
袁維的校服上有着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還帶着被陽光照射過的炙熱，蘇有甜深深吸一口氣，才在這一團清新中聞到一絲絲煙草的味道。
袁維曾經說過，他剛上高中的時候抽煙抽得很兇，沒想到抽得這麽兇，衣服上也沾上了煙草的味道。
蘇有甜嘆了一口氣，她伸出手指，悄悄地捏住袁維的衣擺，極輕極輕地放在指尖撚了撚。
來到高中不過是半個小時，她的思緒還沒有完全理清，似乎一直随着袁維走。
她來到這裏怎麽辦？用什麽态度面對袁維？什麽時候能回去？
她都一無所知，唯一能知道的是，她想像袁維守着她一樣守着現在的袁維。
如果這是一場悲劇的話，她希望用最美好的回憶填滿它......
公交越駛越遠，車上的人也漸漸地少了起來。蘇有甜漸漸地支持不住，她看到一個空位，趕緊坐了下來。
沒想到剛坐下來胃部更加翻騰了，她不得已幹嘔幾下。
袁維背對着她，似乎沒發現，又似乎無視她。
蘇有甜暈暈沉沉地看着他的背影，确認他沒有下車，才放下心來。
這時，一位彎着腰的大爺走到她面前，瞪了她一眼。
蘇有甜回過神，趕緊讓出位置。
大爺拎了一下褲腿，像是皇上登基一樣重重地一坐。
蘇有甜拉住塑料拉環，覺得自己就像是迎風飄蕩臘肉，就差風幹了。
大爺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皺紋就像是情緒最好的的表達者，全都向下走。
他撇了一下幹癟的唇：“現在的學生，也不知學校是怎麽教的，一點教養都沒有！”
蘇有甜還沒回過神，迷茫地看着他。
老大爺瞪了她一眼：“看什麽看？我就是說你呢！好好的大姑娘跟老人搶座位，你爸媽怎麽教你的？尊老愛幼知不知道？”
蘇有甜這才明白，這大爺是嫌棄自己給他讓座完了，找自己出氣呢。
她稍稍直起了身體，有些頭痛地啧了一聲。
旁邊的大媽白了大爺一眼：“人家姑娘都給你讓座了，你還不依不饒的！”
大爺哼了一聲：“我站在她旁邊半天了她才給我讓！臉皮厚不知羞！”
蘇有甜哀嘆一聲，她看向袁維，袁維一手攥緊扶手，一手拿着書翻看。
如果不是此時的他見死不救，她還能贊嘆一聲真是看書都帥得讓人掉褲子。
老大爺翻着白眼，對蘇有甜從穿着打扮到發型配飾，從外表到內涵統統鄙視了一遍。
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為蘇有甜說話的都被大爺怼了回去，新上車的不知前因也都鄙視地看着她，有的甚至都随着大爺對她指指點點。
袁維的拿着書本的手一頓，接着，書本稍稍地往下放....
蘇有甜沒注意，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接着抹了一把臉。
空氣突然被一聲哀嚎炸裂。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爺大媽看過去，突然看到蘇有甜捂住肚子，咬着牙，慢慢地摔倒在了一個年輕小帥哥的腳邊。
旁邊的大媽下了一跳，顫顫巍巍地就要去扶她。
老大爺也一懵，指着她哆哆嗦嗦地說：“怎麽，你要碰瓷？！”
蘇有甜半躺在袁維的腳邊，她一手拽着袁維的褲腳，一手捂住肚子，哭得撕心裂肺：
“袁維、袁維！我們的孩、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