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貶斥
夜幕低垂,沐浴後的虞真真趴在羅漢床上,桂枝正用布巾替她擦着發梢兒未幹的濕濡,茯苓則坐在一旁,給虞真真揉着腰。虞真真半垂着眼,神色裏有着揮之不去的倦意。皇帝才走了不過一刻鐘的工夫兒,虞真真就已克制不住睡意。和皇帝翻來覆去地折騰了一個下午,若說不累,那絕對是騙人的鬼話。此時,虞真真連一根手指都懶得擡起來,只因這一頭烏發仍是濕着,她不得不強打起精神,等着頭發幹下來。瞧着虞真真這般沒精打采的樣子,茯苓的話在舌尖轉了幾圈兒,終究是勸道:“主子下回別由得皇上這樣沒完沒了了,您身子本就弱,哪裏經得起……這樣……這樣……”虞真真輕聲一笑,安撫地搖了搖頭。“不打緊,皇上又不是回回都這樣。”今天,周勵好似打了雞血一樣,恨不得把她往死裏折騰,真不知是自己哪兒踩着他的神經,還是哥哥得罪了皇帝。思及此,虞真真不免回首,“哎,對了,你和禦膳房的那幫小太監,處的怎麽樣?”茯苓正沉浸在虞真真既含蓄又直接的表達裏,紅着一張臉不知如何接話,未料及虞真真問起了另一樁事,愣了片刻,才道:“還好吧,他們的防備心雖不比旁人宮裏,可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主子要想讓他們幫着探聽什麽,怕是還要再下一陣子工夫。”“唔……”虞真真歪頭猶疑一陣,方吩咐下,“那你繼續與他們玩兒着,若是有人托你辦事,只消無關緊要的,咱們都順手幫一幫,這個節骨眼兒上,多施恩才好。”茯苓颔首稱是,虞真真仿佛能預知任務的成功,嘴角勾起一笑。比起徽蘭殿裏的祥和,長寧殿就顯得格外焦躁了。皇帝的聖旨剛剛曉谕六宮,修儀陸氏以下犯上,觸犯天恩,貶為充儀。這消息對陸修儀……哦不,陸充儀來說可謂是晴天霹靂。她在宮中地位一向穩固,在皇上面前兒又很說得上話,這種突然的貶斥,從未有過。雖說從修儀到充儀,都是位列九嫔,而如今九嫔之中,也只有她與定充媛二人,旁人依舊是越不過她去。但定充媛雖與她品級一樣,卻有一個禦賜的封號:定。況且,定充媛膝下還育有一子,所謂母憑子貴,這樣看來,定充媛早晚是要爬到陸氏的頭上。且不說平日裏定充媛已經能與陸氏平分秋色,現下陸氏降為充儀,明裏暗裏都徹底比定充媛低了一等。這兩人較勁已久,陸充儀如何能甘心承下這樣的飛來橫禍?“子簌。”陸充儀握着手裏的一卷明黃聖旨,幾乎有撕了它的沖動。子簌聽到陸充儀抑制着怒意的傳喚,忙走上近前,低眉颔首,做足了溫順模樣。“奴婢在。”“去備肩輿,本宮要去面見皇後。”子簌愣了片刻,雖說自家主子此時面色平靜的駭人,但她還是忍不住擔心主子見到皇後會失态。陸充儀冷觑子簌遲而未動,不由得黛眉緊蹙,目光如霜,冷冷地落在子簌身上。“想什麽呢?還不快去。”“是。”在陸充儀的吩咐下,擡輿人腳步漸行漸快,沒用很久,陸充儀已站在了栖鳳殿前。“去替本宮通傳一聲,就說本宮有急事,求見皇後娘娘。”陸充儀自入宮起就依附皇後,加之她又頗受皇帝偏愛,因而皇後待陸充儀也格外親厚。現下,饒是皇後已經卸了妝,聽聞夕玉禀報陸充儀求見,不過是喟嘆一聲,便讓人将陸充儀引到了寝殿裏來。“臣妾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皇後此時珠釵盡卸,面容沉靜地坐在妝鏡前,夕玉手持犀角梳一點點攏着皇後的發絲。皇後從鏡中看了眼跪拜于地的陸充儀,又是一嘆,“起吧,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是過來了?”陸充儀的表情仍舊有着昔日的溫和,唯有眼裏透着幾分掩飾不住的戾氣。“娘娘是皇上發妻,自然是最了解皇上的人,這則莫名其妙的聖旨,臣妾也只能來尋娘娘問清緣由了。”皇後擡手,示意夕玉領人退下。夕玉垂首一禮,當即引着殿中侍立的宮人躬身退了出去。待人窸窸窣窣地退個幹淨,皇後才轉過身子。“含瑕啊……這樁事,本宮勸你還是不要追問了,皇上有這樣的旨意,自然是因為他有他的打算,你服侍皇上也有年頭了,應該知道,皇上拿定主意的事情,誰說都沒有用。” 陸充儀聽皇後此言,不由得怔忡,皇後甚少喚她的閨字,既然眼下這樣稱呼她了,必是交心之語。“臣妾并非想請皇上收回成命,只是臣妾自問入宮以來,從不曾做過有違聖意的事情,近兩日承恩于禦前,也從未拂逆過皇上的心意,怎麽會……怎麽就……”“好了。”皇後幹脆地打斷陸充儀的申辯,“事出突然,其實本宮也不知道皇上怎麽就做了這個決定,不過,你要相信皇上,他早晚還是會恢複你的地位的。”陸充儀緊緊攥着袖口,仿佛不敢置信似的。皇後瞧着她是少有的失态,不免再此輕喟,“你若當真不甘心,不妨問問蘇寶林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依着本宮猜測,皇上大抵是動不了蘇家的勢力,只能殺雞儆猴,敲打你來提醒蘇氏了。”“蘇寶林?”陸充儀有幾分驚詫,她只知道皇帝今日在永安殿裏呆了一下午,說是檢查三皇子的功課,可是誰能證明,不是定充媛借機吹了什麽枕頭風呢?但她沒料到,這件事竟然還涉及自己宮裏那個胸無點墨、自以為是的丫頭片子。皇後見陸充儀若有所思,下了逐客令,“好了,你有什麽想不通的還是回長寧殿裏想吧,本宮這幾日頭痛得很,實在沒耐心法兒來管你們之間的瑣事了。明日,本宮會向皇上請求讓你與定充媛一起協理六宮,到時候,你想查什麽、做什麽,都由得你去吧。”到底是自己當初不該輕信陸氏的建議,為了保持宮內的權力平衡,将蘇氏也為皇上納入後宮。沒料想是這樣一個不中用的女人,她若是敢傷及帝王分毫,是斷斷不能留的了。 陸充儀并不知此時皇後心中所想,只是裣衽一拜,“謝娘娘,那臣妾先告退了。”“去吧。”皇後疲憊地揮了揮手,陸充儀沒再多話,退了出去。果然,如皇後所言,三日後,皇帝再次頒了道聖旨,皇後鳳體抱恙,着定充媛、陸充儀二人協理後宮瑣事,後宮諸人,每日也不必再去栖鳳殿定省。陸充儀一面接了聖旨,一面不甘心的攥拳,自從她晉為修儀後,舉凡是協理六宮之事,沒有一次不是她獨掌的,而如今,卻平白分給了旁人一半。叫她如何能咽下這口氣?比起陸充儀的狼狽,定充媛與虞真真可謂是這宮裏最春風得意的兩人。定充媛平生第一次沾了宮權的邊兒,每日喜不勝收、事無巨細地處理着宮裏大小瑣事,而虞真真,則是解了禁足,也重新恢複了在皇帝跟前兒的聖寵。雖說皇帝并不像之前,每日都逗留在徽蘭殿中,可若臨幸妃嫔,十有八九還是會來找虞真真,只有間或才會去看看孫美人以及另外幾位存在感頗低的禦女。是以彤史之上,虞真真的曝光率仍舊是整個後宮最高的。而昔日門庭若市的長寧宮,則十分罕見地成為了一座冷宮。陸充儀的聖恩一落千丈,降至冰點以下,衆人不由慨然,可憐的蘇寶林,先是得罪了虞才人,接着又被陸充儀連累,年紀輕輕,又長得一副俏面孔,偏偏無緣聖寵,不知是不是八字與宮城不合呢?虞真真聽茯苓将這個消息報上來的時候,免不得嗤然輕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早前表現得那麽不容人,雖是與我相對,卻未必讨得了別人的歡喜。誰都會忍不住去想,若是她們得了寵,蘇寶林會不會也用同樣的态度看她們……這個時候來落井下石,也不稀罕。”“喲,虞才人這是不稀罕誰呢?”虞真真話音方落,便聽得身後涼涼一聲,她與茯苓同時回過身去,竟是位稀客。虞真真将手裏剛撥過燭芯的銅匙放到了一側茶桌上,繼而裣衽欠身,“臣妾參見定充媛。”定充媛這幾日順風順水,一向嬌蠻的脾氣也格外好,難得的走上前虛扶了一把虞真真,挂起了客氣的笑容來。“虞才人真是客氣,咱們鎮日的擡頭不見低頭見,何至于這樣多禮?”言罷,定充媛已是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主座之上,果然很不客氣。“虞才人坐吧。”虞真真與茯苓對視了一眼,接着神色淡淡地走到定充媛下首,撫裙落座。“不知充媛來此,所為何事?”定充媛上下打量了番虞真真,輕聲一笑。“外人皆以為皇上那日是在本宮的永安殿裏呆了一下午,陸充儀的貶斥,也是本宮使得伎倆……不過,皇上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本宮,那一日,皇上是在你這裏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收藏就不怎麽漲了,鹿過的看官給提提建議呗?哪裏有問題神馬的?>_<小宴會虛心聽取噠。前輩指教說小宴的文應該每段都分行閱讀會比較舒服,後文會改……大家覺得現在這樣看起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