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同情
“你怎麽來了?”
木萱接到經紀人電話,稱已經到了校外,眸中浮現一瞬即逝的厭惡。
她到了門口,就看見經紀人正一臉意興闌珊的看着掉了漆的校匾。
經紀人見到木萱後,啧啧搖頭:“這北城一中,真是每看一次,就嫌棄一次。”
而後看向木萱,眼裏的審視甚是懾人:“我為什麽來,你不知道?”
木萱沒有回避,反而與他直直對視:“你明明知道,我不想找北城一中的學生。”
“嘉怡,你要搞搞清楚,到底是你個人意願重要,還是節目效果重要?”經紀人驀的笑了,他走近了,替木萱理了理衣領:“腦子不清楚的時候,我會替你做決定。”
你只在乎錢。
木萱緊緊的盯着他:“你就沒有想過萬一我被北城一中的學生發現了呢?”
她微昂着頭,眸中銳意不減:“然後,那個人,就會和你,還有她一樣,用這個來威脅我,逼我就範。”
“怎麽會?”經紀人一訝,卻是猛的攥緊了她的衣領,力道很大,繃直的領口将玉白的脖頸勒出了一道紅痕,低沉的嗓音狀若情人的耳語,實則魔鬼的叮咛。
“這個世界上能威脅你的人,只我就夠了,她不過就是個意外,看在她是你過往唯一的朋友這份上,我勉強容忍了她,但再不會容忍他人。”
“再說,我相信你的僞裝。你是我的搖錢樹,我又怎麽可能害你呢?你說是麽?嘉怡?”
操場上的樹蔭下,有一處微白的冷霧彌漫。
将此處烘托的如同缥缈仙境。
一個戴着銀色面具,身材曼妙的女子,一邊将額前垂下的秀發捋至耳後,一邊打開制冰機的儲冰槽,看着裏面堆疊起來的晶瑩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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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方形冰塊,挨在一起,一樣的大小,剔透可愛,莫名有種治愈感,又很容易聯想到冰糖,瞬間讓人口舌生津,想要含進嘴裏嘗嘗。
宋杺言喉頭微動,眸中盯着那些可可愛愛的小冰塊,小小的吞了口口水,然後看向坐在一邊,有了員工後,就當起了甩手掌櫃的葉辭。
“葉老板,你答應第一碗刨冰給我的。”
葉辭靠在制冰機上,感受着其中冒出的冷風,正涼快着呢,聞言轉頭,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一首歌換一碗刨冰,說好的。”
宋杺言又瞧了小冰塊一眼,嘟起了嘴:“我一首歌10元,你一碗刨冰才5元。應該是半首歌才是。”
“那咱們一開始談的時候,你可沒說,臨時變卦可不好。”葉辭不幹了,都談好的事,哪有耍賴的道理?
“你就不能讓讓我嘛,還老板呢,真摳。”宋杺言斜她一眼,用長柄的不鏽鋼大勺舀了一勺冰出來,放進刨冰機裏。
葉辭笑了:“你想讓我怎麽讓你,半首歌?那聽到高潮的部分戛然而止,不上不下的多難受。”
你就不能一首歌換兩碗刨冰嗎?
你不是知道我的食量嗎?
別說兩碗,就是十碗也……
宋杺言瞪她,這人絕對是故意的裝傻。
銀色的面具本就精致惹眼,她燃着一簇小火苗的眼睛卻更加的光耀奪目。
葉辭移開視線,眺望遠方,也不逗她了:“你瞧瞧你,這就急了,我是那種小氣的不體恤員工的老板嗎?一首歌,随你吃,行嗎?”
宋同學哼哼:這還差不多。
嘴上卻道:“你怎麽一會兒忒小氣,一會兒又忒大方的,你現在這樣,可是要虧本的。”
“虧本也不會少了你的工資。”葉辭起身,拍了拍下擺:“唱吧。”
她彎了彎眼睛:“唱完,就開吃,管飽。”
宋杺言将刨好的碎冰取出來,放進塑料的一次性碗裏,淋上濃香撲鼻的草莓醬。
紅澄澄的果醬,搭配美味的果肉,從銀白色的冰粒上,緩緩的流下,形成紅與白的漸變,煞是好看,更別提那點綴其上的米白榛仁、色澤動人的新鮮藍莓、還有幾片曬幹的玫瑰花瓣。
色香味俱全,漂亮的讓人舍不得吃下去。
“你要聽什麽歌?”
“就你要在舞臺上唱的那首吧。”
“隐形的翅膀?”
“嗯。”
宋同學輕展歌喉,在冰氣彌漫的角落,在美味濃郁的果香裏,唱起了悠揚的歌曲,宛如夜莺鳴啼。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
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
我
知道,我一直有雙隐形的翅膀。
帶我飛,
飛過絕望。
歌聲婉轉,凝聚了動人的情緒,也藏着很深很深,很小心翼翼的希冀。
葉辭不知怎麽,仿佛看見了一個很小很小的姑娘,睜着圓圓的眼睛,眼睛裏凝聚着大大的淚滴,卻仰着巴掌大的小臉,努力的吸着鼻子,不讓它們落下來,她的腦袋上還紮着兩個可愛的羊角辮,腳邊是被扯下的帶血的羽翼。
周圍是高樓一樣密布的暗影,從四面八方的湧來,要将她吞噬進去。
小姑娘撿起羽翼,牢牢的抱着它,拔腿狂奔,臉上滿是驚恐的神情。
直到撞到了她的腿彎,先是驚訝于葉辭的存在,然後用藕段般的小手緊緊抱住她的膝蓋,就像是抱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她歪着小腦袋,用懇求的眼光凝望着她,将染血的羽翼高高的舉過頭頂,大大的水潤潤的眼睛裏滿是焦急,張着小嘴,奶聲奶氣的問她:
“姐姐,我……我的翅膀沒了,我還可以飛嗎?”
可以的。
你當然可以。
“姐姐,你為什麽不說話?”小姑娘皺着小臉,晶瑩的淚珠拚命的打着轉兒,快要兜不住了。
在那一滴落下的瞬間,葉辭急急的伸手去接。
我說話了啊。
我明明說了啊。
你……
“葉同學?”
“葉同學,你發什麽呆啊?難道我唱的真有這麽差?”宋杺言失落的用手指畫着圈。
葉辭一個激靈:“不是,是唱的太棒了,我都聽入迷了。”
“好敷衍的說法。”
宋杺言将塑料勺子插進刨冰裏,小聲嘀咕了句。
“宋同學,那個,你小時候是不是梳過羊角辮?”
“是啊,怎麽……”
宋杺言擡眸,頗為奇怪的瞧她一眼,卻看見操場通向校外的圍欄外,宋母正惡狠狠的一手抓住圍欄,一手用力的指着她,用口型嘶吼着:
老實點!別想玩任何花招!我會一直盯着你!
死死的盯着你!
高大的梧桐樹投下的樹蔭,将宋母完全籠罩在暗影裏,被圍欄分割的臉,顯得兇惡無比。
宋杺言吓的一顫,手裏的刨冰落了地,發出“喀”的聲音。
已被紅色果醬浸滿的碎冰,霎時流出一片,與地上的髒灰合而為一,變成蔓延而起的黑跡。
宋杺言張了張嘴,無力的垂下手臂。
葉辭上前一步,擋住宋母逼視過來的視線,快速轉了話題:“那什麽,既然放學後,你已經邀請了同學去面館,那麽之後,就辭職吧。”
宋杺言抿着唇:“都說了,我不是黑紗舞娘,你怎麽就……不相信?”
“好好好,你不是。”
葉辭瞧着她顫動不停的睫羽,還是順着她的話說了。
因為很多同學都很同情她此次的遭遇,對于她的邀請,便更加的積極響應。
葉辭猜測她應該挺缺錢的,加上有別的什麽難言之隐,便提議道:“不如你來給我補習功課,一周五次,周一到周五放學後,一對一,一次2小時。”
宋杺言驚訝的看着她。
葉辭暗暗估摸了一下葉曉茹給自己的零花錢:“一次150塊,成不成?再過幾周就要月考,我也不想太丢人,要是效果顯著,有獎金。”
宋杺言幾乎一瞬間心裏就有了一個數字,不由的深呼吸兩下,幾乎就想答應,但話到嘴邊轉了圈,下一秒卻側了眸子:“你是不是在同情我?”
葉辭一愣。
宋杺言了然,果然是……同情啊。
她攥了攥手指:“不用了。”
“不是,哪有什麽同情。”葉辭拿出最認真的表情:“學渣是真的想獲得學霸的指導。拜托你了,宋同學。”
宋杺言聞言,瞧了她一眼又一眼,似乎要看進她的靈魂裏。
想要知道她最真實的意圖。
是否包含着她最不想要的同情。
葉辭雙手合十,掌心卻沒合好,露出右腕上的字跡,那是《海闊天空》的歌詞。
“班長大人,拜托啦~”
被葉辭擋着視線的宋母,癟了癟嘴,朝地上啐了口:“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一天到晚不勾引人會死是不是?”
老宋被警察帶走問話了。
她可不得好好盯在這裏嗎,萬一電視臺殺個回馬槍怎麽辦?
那不得功虧一篑?
要不是擔心劃花了臉,就沒法把她嫁出去,而且,也怕把她逼急了,破壞了當下的寧靜。
小言那丫頭可聰明着呢,不好糊弄,這些年又總有人拿長相說事,她和老宋私下商量過,如果真毀了臉,那就真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保不齊小言會起疑心。
再說只有長的漂亮,嫁到山村去,當家的漢子乃至整個村,才會當個寶貝似的牢牢看守着,不讓她逃出村一步。
要換成滿臉是疤的女人,村裏的戒備心,就會大大的降低,那她和老宋還得額外出一筆錢,請人24小時的盯着,那多不劃算。
經紀人與木萱在校門口短暫的聚了一會兒,就裝作誰都不認識誰的模樣,各走一邊。
當逛到刨冰攤附近,看着葉辭和戴着面具的宋杺言,以及滿臉不爽走過來買刨冰的書若彤,經紀人眼前一亮,撫着下巴道:“那三個學生不錯,氣質出挑。”
而且,如果他沒有看錯,其中一個是書家家主前妻的女兒,正好節目組邀請了就讀于南城一中的繼妻兒子。
啧啧。
一個是無可救藥、被家族厭棄的蠢材,一個是天資聰慧,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天才。
前妻之女和繼妻之子。
豪門世家的狗血大戲啊。
何愁收視率?
許家占地數萬畝的豪宅中,包括一個天然湖泊和一座地勢極好的山脈。
主宅裏,許夫人和許首富正相對而坐,一邊看着超薄的巨屏電視,一邊吃着東西。
“你慢點,離音音回來,還有一會兒呢。”
許首富非常無奈的拿着帕子給嬌妻擦掉嘴角的醬汁,眸中漾着專注的柔情。
“哎呀,你不懂,我可不能被她瞧見。”
年近四十,卻依舊貌美無暇的許夫人,一邊說話,一邊左右開弓的吃着面前十幾碟的食物。
速度雖快,卻又透着股別樣的優雅。
許首富替她将吃空的盤子移開,嘆息一聲:“別人都說我寵女兒,依我看,你才是最寵女兒的。幹嘛那麽在意她的看法啊,想吃就吃嘛,在家裏還要這麽偷偷摸摸的,我心疼你啊。”
就因為音音很小的時候,有一回撞見許夫人的真實食量,板着張小臉,一本正經的說:“媽媽,你這樣是不對的,身為淑女,應當克制自己的欲望,你這樣太不淑女了!我不喜歡你這樣。”
從那之後,能吃且吃不胖的許夫人,在自己的家裏,卻像做賊一樣,都得趁着女兒不在,才敢放開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