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杜一庭走了之後,林南漸漸覺得這夜晚确實有些冷。
他将外套拉鏈拉了起來,而把剛才與杜一庭相牽過的手則塞進了外套兜裏。
走出三米,杜一庭回頭看了林南兩眼。回頭很快。林南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就把頭又轉過去了。
走出十五米,杜一庭回頭看到林南還在,擺了擺手,讓他快點回去。林南不明所以,也向他擺了擺手。
走出五十米,杜一庭回頭還看到林南在,又擺擺手,示意趕緊上樓。林南反應過來,裝傻繼續招着手。
杜一庭站在要轉彎的十字路口,看到林南還站在宿舍樓下,拿起手機找到林南。
“嗯?”林南有點茫然地接起了杜一庭的語音通話,沒想到為什麽人在他面前不遠還要打個電話說話。
“你怎麽還沒上去?”杜一庭人停在了路口那裏,沒走。
“目送你一段路,你轉過彎我就上去了。”林南幾乎要以為杜一庭也會不舍得自己。
“我現在要拐彎了,你快上去吧。”杜一庭向林南揚了揚手。
“嗯。”林南應了一聲,有些難過。
“我走了,快點回去吧。”杜一庭轉了彎。
過了兩三秒,杜一庭沒有聽到對方說話,猶豫一陣說:“那我挂了。”
“嗯。”林南努力使自己活潑地應了一聲。
“再見。”杜一庭說。
林南輕聲應:“再見。”卻想着或許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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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林南面前了,通話挂斷後又過了一陣,林南才轉身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們走向了兩個不同的方向,跟林南以為他們的未來人生道路走向一樣。
林南其實沒有刻意去考慮過他和杜一庭究竟适不适合成為伴侶,他就是害怕,害怕愛而不得也害怕得到又失去,面對建立親密關系畏縮着想逃避。
他潛意識裏不相信自己、不相信他和對方能修成正果。
走出幾步,林南已經意識到已經意識到自己單方面的離別使自己有多難過。
同時他也單方面地覺得杜一庭對他只是抱着一種玩玩的态度,并不見其情深。
林南不願意以自己的患得患失挾持對方,逼對方多為他做點什麽、展現出一種更誠懇踏實的追求态度讓他感覺自己是被對方重視着的。
他盡可能地平靜地向前走,淚水從眼眶滑落,林南并沒有知覺,等到感覺到臉頰上有些癢意時才摸了一手的眼淚。
哭什麽啊,有什麽好哭的?
林南輕聲對自己說,竭盡全力想止住哭泣,淚水停了一瞬卻更洶湧地滑落,他抹了兩手的濕潤,又将液體擦在褲子上。
他沒有走回宿舍,他走到了宿舍對面已經烏漆嘛黑的人行道,坐在了不鏽鋼長條椅上,金屬的寒意滲進身體。
林南當然希望自己會是一個勇敢、堅定、完美的人,他一直在為成為這樣的人而努力,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他會心軟、會猶豫、會退縮,有着各種各樣的缺點和怪癖。他在這麽多年的落差中艱難想通,連聖人都無法做到一輩子毫無瑕疵,何苦用嚴苛要求每日折磨自己。
他新的期望是他在徘徊中仍能前進。
可逃避是多麽簡單啊。
林南在之前可以放棄有好感的同學,現在可以放棄對着他表白的杜一庭,以後也可以拒絕其它人,他早就做好了一輩子單身的心理準備。
但林南又忽然産生了一種新的難過,憑什麽啊?
好不容易止住淚,林南借着心生的不甘,回撥電話給杜一庭。
“怎麽了嗎?”杜一庭很快接了起來,低沉的嗓音中透着疑惑。
林南勉強自己笑了一下,想用一種很平靜輕松的語氣将話說出來,最終還是只能輕聲說了一句:“我不舍得你。”
電話那頭啞然了好幾秒,杜一庭才說:“沒關系,以後還會有機會見面的。”
林南輕聲的語氣給了杜一庭一點不好的預感,他用了一種輕松的語氣想安慰對方卻起了反作用。
林南沒有說話,因為在剛才杜一庭說沒關系的時候,眼淚又流了出來。
“你到宿舍了嗎?”杜一庭又柔聲問。
“嗯。”林南語氣已經裝不出來歡快了,只能抑制住不讓話音帶上哽咽,“沒事了,拜拜。”
杜一庭好像還想說什麽,林南難得地率先挂斷了電話,任由眼淚淌了下來。
林南小時候倔強地很,被方娟用衣架抽到滿身青紅都不肯認錯,遇到困難挫折也不願意哭,哭的時候就偷偷躲起來,從小就沒幾個人看過林南掉眼淚的樣子。
後來林南變了,束縛自己太緊,倒是希望自己想哭就哭,卻哭不出來了。
所以現在在沒有人的環境裏,他剛好想哭,根本就不想壓抑自己的心情。
只要控制着哭聲不要擾民就行。
憑什麽啊?
憑什麽每次舍不得的人只有自己?
憑什麽覺得難過的人都只有他而已?
杜一庭的事情是根導火索,引燃了林南心中在人際交往中受過的其它委屈。
陪伴他長大的母親。
林南很小的時候,在外婆家不知道抽了什麽風,大晚上不睡覺,一直追問母親愛不愛他,氣得母親打他打斷了兩根衣架。
林南邊哭還邊問,得到了答案還問,得不到答案繼續問。
後來林南不會再問母親愛不愛他,大概她愛他,卻不懂表達。
童年玩得很好的同村小夥伴。
小時候兩人一起滿大街走街竄巷地瘋跑,一起在沙堆上跑上跑下,一起在家裏學着電視上的選手摔跤,一起買了魚苗養金魚和孔雀魚。
林南剛學會自行車,載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後來因為兩人都搬家而彼此慢慢淡了聯系。
初中才變得熟絡起來的同學。
在他們熱切地交往一段時候後,對方莫名其妙地疏遠了他。
林南曾試圖挽回,還給他買禮物,最後換來絕交的誓言。
過了好多年,對方在一次突然聯系說那是因為覺得林南成績太好了而感到自卑。
但當年對方在實驗班,林南在重點班,實驗班的師資、成績都比重點班好,林南當時成績也只是中上而已。
……
林南深谙孤獨的必然性,每個人都不過是生命的過客,可他仍舊會很難過。
好像無論他怎麽做,那些朋友都會變成過往。
他已經很努力使自己變好了,但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
林南并不是一個熱衷于交朋友的人。當往日的朋友随着時光逐漸遠去,新的朋友也沒有随之到來。
經歷過的傷害一再上演,作為傷痕已經深深烙在他的身上,成為提醒他的警鈴,抗拒着不靠譜不對等的感情。
如果每一段感情走到最後都是讓人那麽傷心,那林南寧肯不要。
有時真覺得這世上太不公平。
憑什麽認識一周不到就敢對他表白?
憑什麽每次告別後都能走得那麽潇灑?
憑什麽有的人可以對感情那麽幹脆利落,而林南拿不起放不下、大半夜坐在無人的樹底下哭?
憑什麽?
林南知道憑什麽,憑自己的懦弱。
眼淚不住地向下流,林南剖析着自己的狀态,真心實意地将那些虛無的過錯全都攬到自己身上,用怪罪自己的方式建造起一身的圍牆。
他改變不了別人,他在自虐中試圖鍛煉出一顆刀槍不入的心。
林南對杜一庭的好感起點太高,從一開始就在80分的位置,後來上下波動,總也掉不下來。
而杜一庭對林南的好感則是一步一步升高,某一瞬間達到了特別高的程度,所以表白。
林南對杜一庭有着難以言喻的吸引力,他喜歡林南溫柔看向他的眼神,喜歡他身上流露出的奇妙的矛盾。
他的表白并不沖動,但現在看起來或許是有點讓對方感覺到困擾了?
後悔嗎?
也沒有吧。
那晚杜一庭坐在林南身旁,原先平靜的心毫無征兆地加速跳起來一陣,在他短暫的想象中,心髒就像是一滴水突然掉入熱油裏接着被蒸發。
狂跳的心髒平複後也恢複不成平日的樣子,沒喝多少酒卻像上了頭,如同第一次受到臺下觀衆的鼓舞,有點陌生但令人喜悅。
在杜一庭這裏,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是件挺簡單的事情。
他知道表白不會成功,可不試一下他不甘心。
杜一庭在往宿舍走的路上總有些不太妙的預感。
他走到一半,總覺得林南今晚的表現不太對勁,于是走回去,看到坐在路邊的林南。
不用認,路上只有一個人,這個人十分鐘前才和他說過再見。
杜一庭看到他在宿舍對面的長椅上閉着眼坐得直直的,昏黃的光線落在他臉上,細長的微光輕輕閃動着,喉結起伏,眉頭緊鎖,嘴唇也抿着,看着就叫人難過。
傳出來的哽咽聲很輕,卻一直沒停。
杜一庭走過去,帶着疑惑和不解,他沒有可以克制自己的動靜。腳步聲和嗚咽的聲音混在一起,但林南一點也沒有察覺。
大概林南在想什麽事情想得出神,但杜一庭不明白是什麽樣的事情能使他大半夜不回宿舍坐路上哭。
他走過去揉亂了林南的頭發,放輕了聲音問:“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