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開心果
第29章 開心果
這世上真正的傻子總是少的。
起碼揚波不是那傻子。他最後還是提出了令莊叔頤滿意的主意。
那莊志平若是再來騷擾她們家,就在他走的路上撒上冰碴子,讓他摔上個大馬趴,來一回摔一回,看他還敢不敢再來。
要讓揚波來說,這主意着實像是小孩子過家家。那樣一個潑皮無賴,若不好生教訓一番,是不會醒悟自己踢上鐵板的。何況那莊志平連臉皮也不曾要,更別論不過是這不痛不癢地摔上幾跤了。
但是那樣的小人滿城都是,他也管不着。只要莊叔頤滿意這法子便好了。
過完了十五,便是十六了。八月十六便是這永寧真心實意的中秋節,至于十五那一日便算作是彩排演練了。
這一日清晨,莊叔頤便拉着揚波一同去廚房搗亂。當然了,搗亂的人自然是莊叔頤,雖說姑娘家的會些廚藝好,但莊叔頤就不必了。換做早前的說法,她可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才最好。
李嬸趕不走她,只好讓她負責幫忙按模子。就是這樣,也能将那用了許多年的菊花月餅模子砸裂了。
莊叔頤驚呼了一聲,彎腰向前撲去便想去撈那月餅模子。但是那模子不過半個巴掌大,小巧玲珑的,為了脫模的時候方便還抹了油。她那笨手笨腳的,怎可能抓得住。
果不其然,那模子直接便砸在了地上,摔出了一條縫。而莊叔頤的勢頭卻分毫不減,直沖沖地便向着地面摔去,眼看便要比那模子摔得更慘烈。
“吓死我了。”莊叔頤靠在揚波的懷裏,吓得聲音都變了。
“都叫你不要太冒失了。那模子摔幾個又不會怎麽樣。”揚波輕蹙眉宇,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耳朵。“不怕,不怕。”
莊叔頤捂着胸口,喘了大半天的氣,這才緩過來。“我以為我抓得住嘛。”
“你以為?”揚波冷笑。“我看,你以為把臉摔在這油膩膩,黑漆漆,被人不知用腳踩過多少遍的地上,很有趣是吧?”
“沒。”莊叔頤心虛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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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嬸聽了卻不高興了。“說什麽呢?我這地方可是每天擦三遍的,就是太太來了,也不會說我半點。你算個什麽東西?”
這話聽上去已經十分的刺耳了。換做是任何一個有一點氣性的人,肯定都要沖過去,和她打上一架,至少也該吵上一架。
但是揚波卻半點不曾理會,比那聾子還冷靜,比那啞巴還安靜。他連頭也不曾擡起半寸,還在溫柔地拍了拍莊叔頤的背,安撫她那因意外而狂跳的心跳。
李嬸叫罵了這半句,其實就後悔了。但是話都說出口了,想收回可不那麽容易。她雖是鄉村婦人,但好歹在這莊府做了許多年的差事,自诩是熏陶了幾分書香門第的文雅。
再加上這揚波,其實半點也不像是他在小姐面前表現得那般柔弱。她曾親眼見過,他用一支長長的竹竿便将那靈巧的鳥全打下來,一只也不剩。一個人若是沒有半點功夫,沒有半點戾氣,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李嬸,揚波也不是這意思啦。他只是在警告我。你別生氣了。”莊叔頤站起來,笑嘻嘻地和稀泥。“可是模子到底是壞了,怎麽辦呀?李嬸,你可別生我的氣。”
“不礙事,不礙事。”李嬸立即順着小姐遞上來的階梯下去了。“小姐,這廚房煙熏火燎的,您還是出去吧。”
“哦。”莊叔頤就是來玩的,并沒有真的想做些什麽。如今已經惹下了大禍,自然是提起裙角溜之大吉為好。她拉着揚波便往外跑。
廚房裏,李嬸還在抱怨。“這人真是古怪陰沉。我總覺得他沒什麽好心思。你看看,我這地擦得多幹淨,就是愛幹淨的太太來了,也不曾說過我什麽。他算個什麽東西,也敢來讨嫌。”
“嬸嬸說的是。我看他老是跟在小姐身後,可是看起來也不像個小厮啊。嬸嬸,那人究竟是誰啊?”廚下新來的小丫鬟湊上來讨好地說。
“他呀——”李嬸翻了個白眼,将那做好的胚子放上蒸籠屜子。“不過是小姐養的一條狗。”
莊叔頤扯着揚波,一下便從西邊跑到了東邊的園子裏。笑着笑着又突然失落起來。“也不知道哥哥什麽時候回來。過完中秋可就該是他的生日了。”
“世道亂,許是老爺不叫他回來的。”揚波已經聽到一點風聲。
“哦。那怎麽辦?我給他買的金表還藏在書房裏呢。”莊叔頤聽了,不大高興。二哥去嘉興上學就算了,居然連生日也不回家過。她有點想他了。
但是當着面,她是絕對不會跟二哥講的。那個家夥就喜歡欺負她,不知道揪掉了她多少頭繩和手鏈。
“老爺要往北京寄東西,你可以讓他們順道把金表送去嘉興。”揚波還是出了主意。要是這塊花了她大半零花錢的金表沒能送出去,她一定氣上十天半個月的。
莊叔頤聽了才稍微地高興那麽一點。路過阿爹的書房,她突然又笑了起來。“今兒阿爹不在家的,我們去把他的筆研紙墨藏起來,晚上讓他好好找找。”
揚波在後頭偷笑。這小孩子半點也不曾長大過,還想着這麽幼稚的主意。但是他完全不反對。
兩個人偷偷做了惡作劇,一瞧見莊世僑穿過垂花門,便相視笑成一團。
莊世僑本是皺着眉頭,板着一張官老爺的臉進來的。跟在後面服侍的柏宇都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吸的聲音大那麽一點,會惹了這位大老爺。
可是當他一聽到莊叔頤的歡笑聲,眉宇立即便舒展開了。柏宇見了,松了口氣,還是他家小姐有辦法,連臉都沒有露便逗弄得老爺開懷起來了。
“榴榴。”莊世僑笑着快步走了過去。
莊叔頤狡黠地對揚波眨了眨眼睛,然後甩開他的手,三兩步蹦到了她阿爹的身上,摟着他的脖子,嬌聲嬌氣地說。“阿爹,給我們帶什麽好吃的啦?”
“恩……有,有,在車上,等會叫柏宇拿進來。揚波,你也去。”莊世僑愣了一瞬,随即轉過頭指示柏宇。“乖囡囡。我們先進去。你給我說說上一次那個什麽來着?”
“你是說《鏡花緣》嗎?阿爹你聽我說,那書真的很有趣。一粒米竟有七八寸長,你說有趣不有趣?還有芥子草,吹一吹竟會變長……”莊叔頤幾乎是立刻便被轉移了注意力。
莊世僑帶着莊叔頤往裏面走,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回過頭來,對着後頭的兩個人擠眉弄眼。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柏宇和揚波兩個互相看了一眼,認命地去給大老爺随口哄閨女的話圓場子了。
莊叔頤半點沒意識到。她正叽叽咕咕地将自己看的書從頭到尾和阿爹說上一遍,還比手畫腳的,比那戲臺上的醜生更可樂。
莊世僑被她逗得樂個不停,完全想不起來旁的什麽糟心事了。
這糟心的事,莊世僑可以揮到一邊去,那莊志平卻不行。昨兒個柳椒瑛叫人拿了二十塊大洋打發他回家去。按理說,這賞錢也算是豐厚了,足夠那平頭百姓家的好吃好喝大半年。
可是誰叫那莊志平在富生堂一口氣欠下了九十九塊大洋的賭金,那少的一塊還是黃大老板做主免掉的,說是溢滿則虧。當年老爺子在的時候,他便已經将分到的東西扔了個幹淨,如今是無論如何也湊不出這錢來的。
柳椒瑛想着花錢買個清靜,又是中秋節的,便松了松手給了他二十塊大洋。
可是那莊志平不這麽想啊。想莊府幾代人的積蓄全留給了長房,她大太太才給他二十塊大洋,可不是打發叫花子嘛。
是以被那賭債和妒忌催的,天還沒黑,莊志平便火急火燎堵上了莊府的大門。叫莊世僑一回來便吃了好大一個晦氣。中秋佳節,碰上累世的讨債鬼,可不晦氣嘛。
“大哥,大哥……”莊世僑才下車,便聽見那個刺耳到無法忽視的喊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