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孩子家家
莊叔頤翻完了這一本,才去找表哥玩。“表哥,你剛剛問了什麽?”
“你這丫頭。我不問了,否則揚波非得又喂我鮮花餅不可。”陸欆翊這會子正在打包東西,他明日便要坐船回去了。
“表哥,你明日便走嗎?還有好多好吃的沒帶你去吃呢。”莊叔頤在一旁看着,悶悶不樂地說。
“我們明天上午還能去。我午後的船票。”陸欆翊雖然覺得北京的吃食多而全,五湖四海的皆都有,但是永寧這地方的東西又怪又邪乎,別的地方就是沒有。
比如泡蝦又名油炸鼓,雖只是面粉、蝦仁、目魚圈、香蔥、腰裏肉,用那熬好的豬油炸得鼓起,但是滋味卻叫人驚豔無比。只要嘗過一次,便要叫人念念不忘起來。
“阿娘在北京做過,只是不如永寧的。我想大抵是蝦子等海物不夠鮮美的關系。”陸欆翊這一想起來,嘴裏便立即唾沫泛濫了。“我們明日去尋吧。我都被你勾出饞蟲了。”
“何止一個油炸鼓、梅花糕、蛋清羊尾、青草糊……”莊叔頤想了想,還掰着手指頭數了老半天。
“你表哥都快被你引得流口水了。你引他便罷了,明日帶他去尋,他也吃不下這麽多。你以為他是你呀。”揚波站在後面,調侃道。
“哈哈哈,說的好。我若不是親眼見了,恐怕也想不到。你竟然能一個人吃下三個人的份量。吃了早餐,去吃早茶,然後又該吃午飯了,之後下午茶你吃得又不少,接着又是晚餐,最後吃個夜宵收尾。”
陸欆翊真是佩服死她了,一天六頓一口也不少。
“不,這是四個人的量。”揚波在一旁還補刀。
“哼。”莊叔頤氣成包子。
兩個壞心眼的家夥竟毫無顧忌地笑了起來。
“不理你們了。”莊叔頤扯着他的袖子撒嬌。“表哥,你再呆幾日走嘛。”
“哈哈,我就知道你要舍不得我。”陸欆翊用力地揉了一把她的腦袋,只把這一頭秀發弄亂了,才笑道。“可是榴榴,表哥娶妻生子了,家裏四個兒子都在等我呢。”
莊叔頤竟沒有還擊,只是将自己的頭發理了理,垂着頭說道。“恩。我知道。也不是讓你不要回去啊。就是再留兩天嘛。你都很久沒有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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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欆翊只在這個時候才感到,眼前這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和當年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小團子沒有什麽不同。他無奈道。
“榴榴,表哥有空還是會來的,不然你有空也可以去我家小住幾日啊。你将來也是要嫁人的,如此這般,可怎麽出得了門子啊。”
“我才不出門呢,表哥你管得太多了。算了,懶得跟你争辯。我知道了。”莊叔頤不肯擡頭再看他一眼,匆匆地告別了。“太晚了,我回去睡覺了。”
“榴榴,榴榴……”陸欆翊再怎麽喊,她也不肯停步,只好任她去了。這個表妹就是太重情了,凡是離別都能叫她難過。沒想到這麽大了,也沒有改。“揚波,你勸勸她。”
揚波點了點頭,轉身追了上去。
莊叔頤一邊跑,一邊眼淚便掉下來了。她一想到離別,便覺得心痛。她知道自己就是個傻瓜,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就好像看到黃昏的晚霞,便能叫她哀傷至極一般。
這不過是一件小事,這沒什麽好難過的。然而她還是難過,還是痛苦,還是忍不住這眼淚。要是自己能堅強些就好了。只是若是勸說有用,也不至于她會痛苦了。
她三兩下爬上樹屋,推開門撲到榻上,哭了起來。
揚波跟在後面,見她哭了,竟忍不住用手掩着偷笑。
“你笑什麽?”莊叔頤哽咽着挑刺,眼淚似是不要錢的珠子掉個不停。
“小娃娃。”揚波慢慢地走進去,抖開一塊薄毯子裹住她。“晚上冷,上面風大。你要哭就回房去哭吧。”
“壞人。”莊叔頤嘟着嘴,裹緊了毯子,癟着嘴繼續哭。
“你怎麽哭得還起勁了。”揚波打開抽屜,取了銅壺和茶葉,想了想又翻出了一包堅果。“眼睛都哭腫了,和這核桃也沒多少分別了。昨日炒好的,你嘗嘗。”
“我就是不喜歡和人分別嘛。小時候住在他家,他都帶我去玩,而且對我很好。何況我确實喜歡和表哥一塊玩。現在他要走,為什麽我不能難過呀?”莊叔頤抹着眼淚,說。
“沒說你不能難過,只是你哭成這樣。就是永寧江的江水也該被你哭幹了。”揚波一邊用小爐子煮水,一邊給她剝堅果。“你若是真舍不得他,我們便跟着去北京玩幾日。”
“可是快要中秋了,阿爹肯定也不會同意的。更何況我現在也不想出永寧。”莊叔頤見了堅果,眼淚也停了,她伸手拿來他剝好的吃。
“怎麽不哭了?”揚波笑話她。
“吃東西呢,哭不出來。”莊叔頤羞惱道。“還有不許笑話我。”
“不笑話你。”揚波泡好茶,替她斟上一杯,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你多愁善感。這不是壞事。但是‘子恸矣’。”
“‘有恸乎?非夫人之為恸而誰為?’不對不對,這是孔子哀顏回之死。可我對的是事不是人。這句放在這裏有些奇怪。”莊叔頤接了茶,雙手捧着,輕輕吹了吹。“應該回‘非夫事之為恸而何為?’阿年,你看如何?”
揚波輕笑,不答。
“你笑什麽?”莊叔頤不解,歪着腦袋瞧他。
“笑你可愛。”揚波笑答。
但只這一句便叫她睜大了雙眼,幾乎說不出話來。但是她還是克制住自己想要垂頭的舉動,掩飾地叫出聲來。“阿年!”
“怎麽了?”揚波以為怎麽了,緊張地去看她。
莊叔頤抿了抿唇,腦內的思緒轉了千百回,猶豫片刻,才說。“恩,我想吃文旦了。”
“好。”揚波二話不說便下去幫她拿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之後,莊叔頤才捂着嘴笑了起來。
她知道那不是情話,也知道這不過是無意的一句話罷了。然而即便是這樣,她依然開心得要了命。可是這一份開心,決不能叫他看出異樣來。
他若是知道了,恐怕就不會将她看作是要受人照顧的小孩子了,也不會像過去那樣陪她瞎胡鬧,也不會毫無顧忌地跟在她後面。
莊叔頤最不想要的便是歲月流逝。可是她再怎麽樣将一天拉長,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個小時,一年也只有三百六十五天。
明年她便十六歲了。也許明年,也許後年,反正她要出嫁的那一天總是越來越近了的。當他意識到自己不是孩童的那一天,如今日這般無隔閡的玩鬧便也不會再有了。
越是不想要這一日,這一日便來得越快。這叫莊叔頤感到悲哀。
“我拿來了。”揚波抱着一顆腦袋那麽大的文旦爬了上來。
莊叔頤見了那黃澄澄的文旦,立即歡喜地搶了過來。這文旦是阿爹院子裏樹上長的,揚波這會子摘下來,新鮮極了。莊叔頤嗅了又嗅,味道濃郁極了。“這真好聞。”
“來,我把它剝了。”揚波好不容易才從隐藏的暗閣裏找出那一柄小刀。“你不是想吃文旦嗎?”
“恩。不過,你幹嘛每次都把刀子收到這裏面去,我摳都摳不出來。”莊叔頤抱怨道。她上次想開一個匣子,卻怎麽也找不到刀子,最後只好作罷了。
“你做什麽要用上刀子?”揚波一聽,便想到了重點。
莊叔頤移開視線,不小心說漏嘴了,趕緊轉移話題。“恩,快剝吧。我都饞得不行了。阿年,你快動手啊。”
“你啊。”揚波點了點她的腦袋,便照着她的心意撇開不提這件事了。他将這刀子藏在暗格子裏,就是防止這愛作怪的丫頭片子拿了刀子去。
若是他不在,她用刀子傷了手事小,讓她見了血,那便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