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馴龍高手(上)
第76章馴龍高手(上)
“所以,那日丁未翔到底叮囑了你些什麽?”
肖南回睜開眼,便見莫春花一邊紮着馬步、一邊锲而不舍地追問着。
“好好練你的功,不要總是對師父的事這般好奇。”
肖南回換了個姿勢翹起二郎腿,啜一口還冒着熱氣的奶茶,滿足地長嘆一聲。
“誰要認你當師父了?”莫春花氣呼呼立起身來,“這都三天了,還在紮馬步,你到底是不是在耍我?”
“三天算根毛?當年我跟着義父學功夫,紮馬步紮了三個月。”
她氣定神閑地看着莫春花原地轉了兩圈,又乖乖回到角落。
莫春花這姑娘,脾氣雖然差了些,但倒是個能吃苦的。
那日同丁未翔約定好後,事情便被層層報給了皇帝。皇帝沒反對,只說丁未翔啓程後再開始練武。
丁未翔只花了三日時間整頓小隊、緊急訓練,也算是神速了。她閑來無事,便正好同莫春花打發打發時間。
莫春花土是土了些,卻是個看臉便能看出些外族血統的美人,雖然嘴上從來沒抱怨過什麽,但以她在邊疆行軍時的所見所聞,對她的遭遇也能猜到一二。
南羌與天成關系向來緊張,一個有着外族血統的私生女,臉蛋又長得漂亮,即便生養在将軍府中,日子也是不好過的。肖南回心下暗嘆對方身世,進而想到自己,索性趁這幾日教她些功夫,免得這姑娘日後受人欺負,再者也能先練練手,免得到時候對着皇帝手足無措。
結果這才三日,丁未翔那邊竟然便收拾妥當了。
欸,若是告訴莫春花:她這幾日的馬步可能要白紮了,她會不會跳起來揪她的頭發?
肖南回啧啧嘴,喝進去的奶茶開始有些苦澀。
那廂莫春花還無所察覺,才被壓下去的八卦之心又漂了上來。
“喂,你同我說,皇帝要你貼身伺候,可是真的?”
“什麽貼身伺候?”肖南回糾正她的用詞,“我一個将軍,為何要做那婢女做的事?那叫護衛,貼身護衛。”
“好吧。”莫春花兩手揉着大腿,歪着頭思索片刻,“先前倒是沒聽說皇帝有請人教習過拳腳功夫。”
肖南回動了動耳朵。
咦?是嗎?
她故意試探道:“便是沒習過武,應當也有人教過騎射。”
“那倒未必。聽聞咱們的陛下出行從未親自騎過馬呢。”
肖南回回想了一番,好像确實如此。
這麽來看,她此次的任務也算得上是一次殊榮了。
天子乃真龍之身,她這算不算是訓龍?
撩虎須有何了不起?她才是高手中的高手,高高手也!
想到這,她實在有些壓制不住的得意,只差沒有叉腰揚天大笑三聲。
丁未翔是今早離營的,左右不過才走了半個時辰,但她已覺得四周的空氣都輕盈了起來。
想到這,她眼前不禁浮現出那啰嗦刀客臨走前的樣子。
丁未翔慣常是有些面癱的,但今早看起來卻能看出幾分憂慮之色,可見已是擔憂至極。
肖南回拍他肩膀教他放寬心,對方轉過身來,第七次開口道:“還有一事。”
她深吸一口氣,将快要頂到嗓子眼的咆哮生生咽了回去。
她得忍着,只有忍過這陣唠叨,她才能将這尊打不過、又無法讓其閉嘴的鬥戰勝佛快快送走。
肖南回輕咳一聲掩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學着他主子的模樣換上一副皮笑容不笑的臉:“丁中尉請講。”
丁未翔兀自憂心,壓根沒注意到對方眼中那噴薄欲出的不耐煩,嚴肅道:“陛下萬金之軀,你指導的時候千萬控制好自己的力道,莫要傷到他。”
這哪裏是還有一事?明明就還是剛剛那事!不,是三天前的事!
她心中繼續默念忍字訣,第七次誠懇回複道:“這個是自然。我便是有一萬個膽,也斷然不敢對陛下出手啊。”
丁未翔卻又垂首搖頭:“但是武場上本就難說萬全,所謂拳腳無眼,我怕你到時候一時忘形,就不記得我今日說過的話了。”
肖南回正要大大翻個白眼來纾解一下抑郁的心情,突然心中警鈴一想,小退半步。
丁未翔這厮,該不會是等着找茬,亦或是同侯府結了梁子、等着治她的罪吧?
“丁中尉此言差矣。在下自認當差還是盡到十成本分的,然而你我同時習武之人,當知道這要想學到點真本事,挨上幾下有時也是免不了的。陛下若是要為這個砍我的腦袋,在下還是不做這差事為好。”
她做退堂鼓之勢,心中卻打定主意對方不會就這麽放她撂挑子不幹。
丁未翔果然一時沒說話,臉上卻又浮現出那熟悉的、欲說還休的表情。
肖南回覺得自己的額角的青筋在跳:“丁未翔,你知不知道自己有時候說話十分不痛快。有話不妨直說,我又豈是不通情理之輩?”
然而丁未翔似乎打定主意不将話說明白了:“肖大人難道沒有難言之隐?何必刨根問底。總之,你記得一點。”他臉上神情換上了十足的誠懇,“千萬不要讓陛下覺得,你的舉動會威脅到他。你知道的,有時候人的本能反應是很可怕的。”
肖南回納悶地看着對方,實在不明白他到底是瞧不起她,還是瞧不起教她功夫的肖準。
不可說就不說嘛,何必同她扯這一通胡言亂語。
“肖大人?”
肖南回一機靈回過神來,那日來給她送甲的禮官不知何時立在了帳裏,同來的還有鹿松平。
莫春花在一旁放肆打量着對方,估摸着是在琢磨:這麽個陰柔長相的小白臉,到底是怎麽當上黑羽營校尉的。
肖南回這幾日同她混熟了,莫春花又是個心思很淺很好猜的人,九成已經知道她在想什麽,拍了拍她的肩低聲道:“客氣些,不然小心後悔。”
莫春花哼唧一聲,算是應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就這麽被唬住、有些沒面子,氣哼哼走上前接了那禮官手裏的衣服。
“右将軍,演武場已準備好了。請更衣後随小的一同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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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回換衣裳前,沒想到會是這個顏色。
摸了摸身上這身朱紅的短打,她有些稀罕的左右看着,沒忍住開口問道:“營中還有這種顏色的衣裳,我先前怎麽沒見過?”
那幾步之遙、埋頭苦走的禮官頭也沒回:“營中的事小的不知,将軍若有疑惑,一會親自問陛下好了。”
她哽了哽,只得作罷。
要說這衣裳的制式确實是最普通的操練武服,只是這顏色,實在奇怪。也不是深赭,也不是正紅,而是介于朱色與橙色之間的一種顏色,倒像是......
肖南回只覺得手心一燙,眼前閃過那人手執朱判在她手心寫下的那個字。
是朱砂的顏色。
“肖大人在想什麽?”
鹿松平突然開口,她像是被抓包做了壞事一般,突然有些不自在。
“在想、在想這衣服......”
“我是問,方才在帳子裏。”
肖南回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問自己在帳子裏為何發呆。
她想了想,覺得鹿松平雖然行事不讨喜,也可算得上半個自己人,正好心中有些憋悶,便将早上同丁未翔的那通說了一遍。
鹿松平聽後默了片刻,挑了挑眉。
“丁中尉當真那般說?”
“有假不成?”肖南回忿忿一系袖口,将綁手又勒緊了些,“你說他是不是成心給我添堵?明知道我抗了個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還總說些有的沒的......”
“右将軍。”鹿松平突然出聲打斷她。
這倒是他第一次喚她官銜,肖南回停下,狐疑看向他。
鹿松平的神色卻又一瞬間松下來,只半是打趣地沖她咧了咧嘴:“将軍當知小心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說不準,丁中尉是為了你好呢?”
鹿松平說這話時帶着些半開玩笑的語氣,可不知為何,肖南回卻有些分不清那其中幾分真幾分假。
不等她繼續分辨,前方領路的禮官已經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她。
“肖大人,前方便是臨時開辟的演武場,四周守備都是鹿大人親自調配的,妥當得很,請安心去吧。”
什麽叫安心去吧?
肖南回對這禮官的措辭十分不滿,卻也一時說不出什麽。鹿松平在一旁靜靜看着她,目光中有些說不出的奇怪感。
方才身上就有的那股不自在感愈發強烈,她使勁撓了撓頭,又原地活動了下四肢,分散了一下注意力,打定主意邁開腳步,向着習武場內走去。
說是習武場,實則地方并不大,想來是臨時辟來給皇帝用的。四周布局看似随意,卻能看出不少心思,既要方便暗哨在四周巡視,又不能留下能夠藏人的死角。
肖南回心中對鹿松平的評價又高了些,探究的目光下一秒轉到場子中央,那裏站着一個人。
那人也聽到她腳步聲,緩緩轉過身來。
就那一瞬間,有風揚起鹽堿地上的砂石,有些迷了她的眼。
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卻又分不清他此刻是鐘離竟,還是夙未。
早前丁未翔叮囑的時候,她甚至是有些逆反心理的,想要假公濟私好好教教皇帝,什麽叫武學。
那人卻在方才那一瞬間便教她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褪去了慣常穿着的那種布料華貴、慵懶拖沓的長衫,換成一身鴉青的短打,長發束起,可惜那過于清俊精致的臉沒有平添一絲英氣,反而在那件略顯粗糙的衣料襯托下更顯脆弱,像是一座被無知村民蓋上破布的玉雕神像。
他同他腳下那片土地的粗粝截然相反。
也同那片土地中生出的她截然相反。
肖南回突然有些頭疼。
早年她同軍中各式渾人切蹉胡鬧時,是從來不知“分寸”為何物的,可現下她不得不謹慎的思考一下這個問題了。
就這一點停頓,夙未便察覺到她的猶豫,擡起眼來望向她,臉上不知為何就帶上一抹淺淺的笑。
肖南回的頭疼瞬間變為呼吸困難,如臨大敵般倒退了半步。
他、他做什麽?
她見慣了帶兵打仗的那種血性男兒,從沒想過男人還可以是這樣。
從前面對千軍萬馬、窮兇極惡時她眉毛都不會皺一下,但此刻沐浴在午後溫和的陽光裏,竟然覺得有些腿軟。
皇帝絕對是故意的。
平日裏別說是笑了,就連擡下眉毛都少有的人,現在居然對着她笑!
你以為你笑一笑我就會對你手下留情了嗎?!
肖南回內心翻滾,輕咳一聲作為掩飾,故作嚴肅道:“陛下若是準備好了,咱們便開始吧。”
夙未微微張開雙臂,她看到他手腕上那串晶瑩剔透的舍利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是那傳說中、巨龍口中銜着的日月光華。
“孤,準備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除夕,大家新春快樂。
願你們新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