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元鶴慶
漆黑的夜晚，臨時搭建好的舞臺上，歌姬與琴師環繞一圈，餘音繞梁。臺下坐着帝後一家以及文武百官。
衆人專心觀望臺上的表演。畢竟平時沒看到過這般稀奇的異域舞蹈，領舞的還是波斯的公主。
最中央一簇耀眼的紅，一位綠眸紅衣女子翩翩起舞。她是來自波斯的公主--元鶴慶。清澈的綠色眸子下，是一汪純粹的靈魂。波斯公主生的是大氣俨然，不造作不扭捏，身似山峰玲珑有致，面若玫瑰異域風情。
宛如映日荷花別樣紅，那般璀璨奪目。
老波斯王九女一子，派遣這位公主來雲國和親。俗語有言，弱國無外交。這一點，明霜霜很清楚。她很慶幸，雲國并非小國，要去依附他國。否則她便會如同這位波斯公主一樣，身不由己去他國和親。
古時候，當四海升平、國泰民安，公主就是地位尊崇的象征。當動亂時，公主就需要做出犧牲，成為和親的人選。雖說現在是太平盛世，但是老波斯王為了鞏固兩國之間的友誼，還是将鶴慶送過來了。
波斯公主一步步走到皇帝面前，跪在地上。
“擡起頭吧。”皇帝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二皇子，心中有了主意。波斯與雲國算是和平友好，讓鶴慶做太子妃也不算辱沒了她。等到自己将來百年之後，太子繼承大統，她就是皇後。那雲國與波斯的關系會更加緊密。
鶴慶緩緩擡起頭，“是。”她既是緊張，又是激動。來之前，老波斯王就提前打過招呼了，讓她務必得到皇帝的歡心。原本以為皇帝是年邁昏聩，滿頭銀發的。今日一見，一副儒雅的中年男子模樣，并不算老，應該是保養得好吧。
她一顆緊繃的心算是放松了。作為一顆棋子，她這輩子将會呆在雲國的皇宮中。直到哪一天皇帝駕崩，她還是不能回到波斯。知曉未來的宿命，她認了，誰讓自己是波斯的公主，要依附雲國。
皇帝有皇後，有太子。鶴慶想得很通透，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妃子就知足了。她不争不搶的，想必能過得一帆順遂。
“嗯，不錯不錯。波斯公主的确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啊。不如就封為太子妃吧。”皇帝樂呵呵地說着。
波斯公主一臉錯愕。
太子明珪玉一臉錯愕。
大臣們一臉錯愕。
“可是，我父皇的意思是讓我做您的妃子？”鶴慶壓下震驚，強壯鎮定。
她本人是不太情願做皇帝的妃子的。畢竟皇帝的年紀擺在那裏。但是，老波斯王的意思就是讓自己嫁給皇帝，鞏固波斯與雲國的關系。
她明理懂事，自不會胡鬧。
皇帝慈愛地笑着，“我一把年紀了，并不打算擴充後宮了。你與珪兒年紀相仿，你們才是合适的。你是波斯公主，正值青春年少，配太子綽綽有餘。”
他早就過了貪圖美色的年紀了。自林貴妃走後，他對于男歡女愛之間的事兒，淡漠了許多。甚至，他遣散了不少宮女。
“等會兒，父皇，我現在不打算成家。好男兒志在四方。請父皇收回成命。”太子面露難色，仿佛在水裏泡久了的茄子，滿臉的不開心。他只覺得呼吸不暢，全無被賜婚的喜悅。早該想到的，他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心中宛如淬了寒冰般冷冽。
人生啊，兜兜轉轉，還是被命運摁住了頭，使人不得不屈服。他渾身冷飕飕的，仿佛通身至于寒冬冰封的湖面上，欲掉進湖中而搖搖欲墜。
皇帝：“珪兒你也不小了，是時候成親了。”
明珪玉年滿十八歲了，一直沒有成親。過去是謀劃太子之位，沒空瞎想。現在都當上太子了，該想想了。
波斯公主十七歲，與他年紀的确是差不多。
“父皇，幽州的百姓尚且在饑荒中，兒臣實在無心成家。不如過段時間吧。”
明珪玉這番冠冕堂皇的說辭讓明霜霜不屑，虛僞，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還扯到百姓頭上。她鄙夷地朝明珪玉翻了個白眼，然後去看那迷人的波斯公主。
這波斯公主雍容華貴，婀娜多姿，竟是要嫁給明珪玉。想到這裏，明霜霜搖搖頭，同情地看着波斯公主。
不可否認，所有皇子中，她最不喜的就是明珪玉。虛僞就是明珪玉最大的代名詞，每次說什麽做什麽，明珪玉總是要打着為別人好、犧牲自己的利益的旗號，來博取他人的同情與憐愛。
白宇剝幹淨蝦殼，将蝦肉堆滿了她的碗裏。
她微微一笑，輕聲說道：“阿宇，你別光照顧我，自己也吃。”說完，她夾起一片鮮嫩的魚肉送進白宇的嘴裏。
兩人四目相抵，遮蓋不住的濃情蜜意。
另一邊，皇帝不帶情緒地說道：“鶴慶公主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與太子佳偶天成。故，封其為太子妃。至于婚期，則由太子定。”
“謝父皇。”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難掩眸低的嘲弄，他那尴尬的笑容赫然出現在臉上。父皇的話已至此，點撥到了這裏，他要是繼續拒絕，那就是自己不懂事了。雖說自己已經是太子了，但是父皇還是有本事廢了不聽話的自己的。
只能乖乖接受，徐徐圖之。
這話堵住了明珪玉的念頭，如此巧妙。皇帝就只有二皇子和五皇子了，五皇子一心向佛，這輩子估計是不能迎娶鶴慶了。與波斯聯姻，是必然的。
明珪玉作為太子，擔當迎娶波斯公主的責任，是理所當然的。他身為太子，理應做出犧牲。
皇帝的态度很明确，婚期随太子心意，只是太子妃的位置必須是鶴慶的。
波斯不僅僅是一個小國，還是與雲國交好的夥伴。十年前的大戰，雲國國庫虧空，國內士卒幾乎傷亡殆盡。雲國足足用了十年的時間休養生息，這個時候可不能出什麽岔子。
剎那間，夜空中驚現煙花，芳華奪目，璀璨絢爛。
皇帝舉起酒杯，衆人紛紛都迎合：“恭祝陛下福澤綿長！”觥籌交錯間，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笑容是可以作假的，但是心卻不能。
太子凄凄惶惶，硬是擠出一絲笑來，飲下苦酒。
他心中有了愛人，思慕許久。為今之計，只能是耗着了，反正婚期由自己決定。
公主被皇帝賜予太子，住進皇宮是不合适的。但是兩個人沒成親，住一起也不太行。皇帝思來想去，讓公主搬進明霜霜的府中，也不算辱沒了波斯公主。同時公主，想必兩個人會有話說。
——
【公主府】
明霜霜安排波斯公主住在蘭花軒，撥了十名丫鬟給她。
皇帝欽定的太子妃，波斯遠道而來的公主，也不能住的太寒暄。蘭花軒無論從裝飾，還是配置，都是不低于皇宮的規格。雖說明霜霜不喜太子，但是對波斯公主還是心存了些善意的。
波斯公主鶴慶沉默寡言，平日就窩在蘭花軒，足不出戶。
那日晴空萬裏，鶴慶手托着食盒，喂着鹦鹉。
牆角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循着這股莫名其妙的聲音，鶴慶輕松跳起，橫跨在牆角上。只見明霜霜踮起腳尖，反複橫跳，欲勾到樹枝上的風筝。
地面凹凸不平，明霜霜腳底一抹滑，後仰去。結果沒控制住，她摔倒在草地上。幸而是柔軟的草地，她倒地時并不感到痛。
鶴慶從牆角跳到樹上，牆角距離那棵樹僅僅半米。彼時鶴慶已經取到風筝，結束了手中的動作。明霜霜躺在草地上，反應了一會兒。
靜默無聲，對視一番。
鶴慶眼眸下波瀾不驚，徐徐松開手，風筝順勢掉落在地。她扭頭就跳回牆角，欲跳回蘭花軒內。
“謝謝你。”明霜霜撿起地上的風筝，望着牆角上那抹耀眼的紅衣女子。
鶴慶冷淡地回答：“嗯。”
看她剛剛為自己取風筝的份上，明霜霜動了恻隐之心，“等一下。他不是好人，你別嫁。要是你想逃婚，我可以幫你。”
鶴慶那猶如深潭水中萬年孤寂的眼神，有了一絲亮光，但是很快被她力壓下去。
“我是來和親的公主。這是我的命。”
“可是我也是公主，我的夫婿就是我自己選的。”明霜霜反駁。
鶴慶眼光裏逐漸有了波瀾，嘴裏喃喃道：“我是波斯的公主，你是雲國的公主。我們不一樣的。”
盯着明霜霜那大無畏的天真，她煞是羨慕，眼光卻黯淡下了，“反正是來和親的，嫁給誰都行。”
明霜霜手裏捏着風筝，“我叫明霜霜，你可以叫我霜霜。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只要你在雲國一天，我就保護你一天。”
鶴慶突然眼底濕潤，也不說話，扭過頭就越下牆角，回到蘭花軒內。她背對着牆面，眼眶泛酸。老波斯王的女兒太多，她早就習慣了被人輕視。像明霜霜那番充滿真心的話，她是第一次聽到。
“喂，你怎麽不理我？”她頭頂傳來明霜霜的聲音。一回頭，她就看到明霜霜趴在牆角上，那一雙美目流轉，令人轉不開眼。
“嗯。”她冷冷淡淡。
“我一個人放風筝太無聊了，你來陪我玩。”明霜霜柔聲道。
“不了。”她開始冷漠的拒絕。
“啊！”人不見了！從這麽高的牆角摔下去，應該不會受傷吧？但她是雲國的公主，金枝玉葉的，萬一摔出什麽好歹來怎麽辦？
鶴慶急匆匆跳上牆角，看到站在地上笑着等自己的明霜霜。
明霜霜聳了聳肩，拿着風筝，挑眉撒嬌：“你瞧，這不是關心我。”她拽住鶴慶的裙角，“一起玩吧。陪陪我。我夫君有事出遠門了，你就和我玩會兒吧。放風筝可好玩了。”
鶴慶高冷地跳下來，餘光瞥了一眼，“走吧。”嘴上說着不期待，可是心裏确實無比向往。
明霜霜在前面歡快跑着，鶴慶在後面慢條斯理。
“你為什麽不愛說話？是天生就不愛說話嗎？”明霜霜好奇發問。
自古，美人多話少。鶴慶将高冷一詞诠釋得淋漓盡致，她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如花似夢，如泡沫，美得太純粹，反而失去了煙火氣息。
每次見到鶴慶，明霜霜總是覺得誰惹得美人生氣了。她不說話，立在那裏，就像一尊菩薩。那雙綠色的眸子，時常望着一處發呆，天見猶憐。
“沒什麽值得說的話，沒什麽值得說話的人。”鶴慶面容微松，目光晦澀不明。她在心中自嘲，我這寡淡無味的人生有什麽值得可說的。
